16.
「要我想像的話，」對背後的危險毫無知覺，葛奴乙的扮演者朝著天幕半瞇著眼睛假想。「珞兒的味道可能是，在滿月的夜裡經過樹林時飄來的梔子花香味，或者初春早晨毫無防備地走過初開櫻花樹聞到的氣息……」
他心知肚明，能招致連續謀殺案的，不會是那麼安全而尋常的香氣。
「以上素材都來自你具體的回憶吧？」山下彷彿嗅到了什麼令人不快的氣味，話語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這個人曾和誰在滿月夜的樹林裡散步，又在初櫻綻放的清晨從誰的住處離開……
和只存在於當下的凜子不同，生田斗真有他不知道的過去，擁有各式各樣的故事。比如那個女演員石上凜香的影子就在他的歷史裡飄盪，他們之間的過去，橫亙在時間裡，是山下無法掌握的。
其中哪個篇章裡，漂蕩著官能性的梔子花香呢？
嫉妒的酸澀，近似敗壞的薔薇後味，自身體深處湧上。
「這麼平庸的回憶，任誰都有吧。」生田斗真笑起來，倒不否認。沒有燈光，玻璃天井投下的日光讓他的笑容也有點迷離。
「聽說，有需要的話，這個天頂上還可以施放小型煙火呢。」幸好，風間這時坐在舞台正對面偏上方的控制台位置，大聲朝舞台喊話。
「煙火嗎？」他們同時鬆了一口氣似的，再次仰頭看向燈光器械架後方的透明天幕。天空如同繪上去的假布景般晴朗靜謐。
「最後一幕的高潮部分，如果加上煙火的話好像會不錯……但是，那麼日間場次的演出效果不就打了折扣嗎？」生田斗真依舊坐著，用右手撐著黑色的舞台地板，側過臉問他。
「嘿嘿，我就在等你這句。」一邊說，風間似乎扳動了什麼裝置，玻璃天幕慢慢轉暗，彷彿日落加速發生，十幾秒內，天空轉為夜幕一般黯淡。
「哈，這是什麼魔法啊？」斗真說，忍不住站起來。
山下站在舞台前沿的眉幕掛架下方，為這孩子氣的發言露出微笑，自己並未察覺。
「喂，這就是你們那天神秘兮兮預告的秘密道具嗎？」長谷川純也從翼幕通道後面好奇地探頭。
「老實說，上星期來的時候，測試起來還有點問題。」風間笑盈盈地調整開關，恢復了天幕上的自然光。
「除了調整全區亮度之外，這玩意兒還有別的功能嗎？」長谷川直接跳下台，邊走向控制台邊問。
「把它想成嵌在兩片強化玻璃之間的螢幕吧，也可以輸入畫面喔，不過色彩的呈現，鮮明度不高就是了。」解釋之間，風間俊介又按下控制鈕，玻璃天井上，瞬間轉灰的天空中彷彿有傾盆大雨落下，不存在的水花噴濺在表層，化為涓滴水流沿著穹幕的弧面滑落。
那虛擬的潮濕，喚起了兩個人心中的同一場雨。出其不意，落在夜晚的港邊，打在墨綠色傘布上的那場雨。
彷彿為了躲開雨滴，他低頭在平板上快速寫下幾個氣味選項：梔子花、櫻花。
雨水？
無花果。
帶有強烈西洋印象的薔薇當然是不合適的，江戶時代的日本有無花果嗎？考慮過後，他又把這個味道刪去了。
紫蘇？
山下想不起來在那個濱海小鎮看過梔子花沒有？梔子花開的時候，不就是他和凜子相遇的梅雨季節嗎。
他只記得海的氣味裡，偶爾摻有柚子花的香氣。
柚子花。他繼續寫下，大概比梔子更貼近少女的形象一點。
說到江戶時代的美女的氣味……還有白色香粉吧，撲在頸後髮根處，在和服領口留存的餘香。
他出神片刻。
不，這都不對。山下智久直接把這一頁記事內容捨棄了。
這些都不是珞兒。
這些依然是凜子。
雨後清新蒸騰的草葉氣息，西瓜切開時甜脆的氣味，如此轉瞬即逝。
伽羅沉香。他接著想起當時在那所工廠裡製作的木樨香氛。等到宿舍旁的金木樨確實綻放，小徑香氣瀰漫的時候，凜子已經不復存在。
但凜子不存在的時候也有她不存在的味道。那是夏天海邊施放過花火的煙硝味，篝火燃盡後乾燥的餘燼，是只有路子在的the Path的空氣。
寂寞的氣息。
清酒、威士忌……不，酒精揮發時冰涼的甜味。不曉得為何帶有危險的預感，也許是注射過預防針後按在皮膚上的酒精棉球的印象。
「後台排練室有對外窗可以打開嗎？」
「不行吧，樓層太高了。」回到舞台邊的長谷川純回答。「一樓觀眾席外面有吸菸室的，不過我不知道現在通風管道完工沒。你先忍一忍吧。」
斗真掏菸盒的手停在包裡。「好沒道理啊，明明演出的時候就可以在舞台上抽……」
其實他也沒那麼大的癮，就是有一點焦慮。
初見面時山下就知道了，他還抽同一個牌子的無濾嘴薄荷菸。乾燥的菸絲帶點無花果乾的香氣，雖然居酒屋的氣味混雜，但是當時他才剛按熄一根。
今天山下沒有把同樣的菸盒裝進公事包，其實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麼，說不定還能開啟話題。「你也抽一樣的菸啊。」說不上來，他直覺生田斗真能這麼若無其事地搭話，而他並不想聽見這麼若無其事的搭話。
應該由他問：『你還是抽這個啊？』
想看看他的表情，會不會露出一絲破綻，在那副面具的間隙裡，會不會閃現凜子的眼睛？
猝不及防，生田斗真正好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從平板上抬起目光確認。
是凜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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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
這裡
進展好慢。我
想
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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