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入水

◆BE注意

◆漾→冰夏

　　——輕輕地伸出手，他多想輕觸那個人的臉。

　　青年拭去嘴角溢出的鮮血，手上的掌心雷絲毫不敢放鬆，他屏住呼吸，似乎連身上多處的疼痛也藏匿起來了，只是掩蓋在黑袍衣服下的傷口多得令人膽戰心驚，褚冥漾此時除了緊繃外什麼都不能再分心去想，就算上一秒他的白袍搭檔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慘忍分屍，他也得撐著現在的場面，否則下一刻會身首異處的就是他了。

　　如果他死在這裡的話，那也得讓他把消息傳回後援的袍級才能死。

　　本來應該只是中等程度的探查任務會演變成今天失去一名菁英白袍的狀況實在讓人措手不及，就算今天是已經身為黑袍的褚冥漾來說，也是極為棘手的任務。

　　說起來他也才剛晉升黑袍沒多久，頂多只能算得上菜鳥等級的黑袍，或許正因如此公會才決定發派了一項應該不是太過為難的任務到了他手上，誰能想到Ａ級的探查任務竟然在兩人踏入了目的地沒多久後直接晉升到了超危險的Ｓ級，如果今天和他搭檔的是名紫袍或許還有生存的機會，只是在面對一個鬼王高手安地爾和另外也是鬼王的直屬手下之一，白袍的實力就真的相差太多，而褚冥漾光是一個安地爾就已經招架不住，幾乎不可能顧慮另外一名和他交情不錯的同伴，在看見對方被擊殺之後就算再如何難過也得分清楚現實，褚冥漾果斷地將白袍的屍首給炸成灰，要是生前對方得知自己的身體在死後會變成鬼族那簡直是太對不起他了。

　　「上一次見到你我還記得只是個紫袍，這次倒是成了黑袍，褚冥漾我只能說你運氣太好，兩次都能遇到我。」

　　「是啊，真不知道是哪來的狗屎運在哪都碰到你，看來成為黑袍也沒什麼好事。」

　　青年冷冷地笑了，他對安地爾無話可說，現在倒也不怕他了，就算實力仍是有所差距但褚冥漾也看開不少，起碼也要在死之前拖安地爾一把水才行，這樣好歹自己二十幾年來的生命才能畫下一個句點。

　　安地爾臉皮也是夠厚：「所以啦，就說早點加入我們就能省下很多事，成為黑袍有讓你過得比較快樂嗎？我想你真正想『得到』的根本就沒有擁有過吧？」

　　褚冥漾挑挑眉。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也算是閱歷無數，哪個人對哪個人有所慕想我一看就知道了，何況是你呢？」他的微笑從來沒變過，只是那雙藍金色的眼帶著意味深重的嘲諷：「如何啊褚冥漾？你依舊是拿不到『他』的心吧？」

　　「原來你那麼八卦，我今天還真是見識到了。」

　　「別擺著那張恐怖的臉嘛？如果你現在加入我們還可以有轉圜的餘地啊。」

　　青年哧笑了一聲：「我可以幫你從夢裡打醒你覺得呢？」

　　「好吧，看來又是談判破裂囉！」安地爾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你也真不識相，這麼多次下來我也有點膩了，我不反對今天就讓你死在這，反正拿到你的身體我也有的是機會把你改造成我要的樣子，儘管這不是我的本意。」

　　男人抽出了黑針，在褚冥漾看見的同時他也瞬間緊繃到了最高點，對方的殺氣直衝腦門，冰冷的讓他流下冷汗，看來他今天勢必得死在這了，褚冥漾恍惚地想著，就算自己擠身到了黑袍也仍得死在這個討人厭的傢伙身上，明明這是他第一次出黑袍任務，沒想到就栽在這個鬼王高手，這不算在他考上黑袍的計畫之內，其實安地爾說的沒錯，自己真正想要的從來就沒有過，會一步步到達現在的位置也不是想要變強，而是想要換到那個人的目光在身上罷了，這麼單純的念想讓他得到了現在的一切，可是真正想要的他卻不曾擁有，他何嘗沒有怨恨過、忌妒過、傷心過？只是負面的情緒從未有發洩的出口，因為光是看見喜歡的人和對方所愛的人在一起的相依的畫面就讓他連半點怨念都無從宣洩，或許只是，不想看見那個人傷心難過吧？所以他總是在那個人面前隱藏，總是在他面前露出的微笑亦如當年還是代導學長及學弟的關係，毫無改變。

　　在奮力一搏的最後，褚冥漾往後倒去的彌留畫面不是安地爾手上的黑針襲擊而來，而是記憶之中不再鮮明的紅白及總是與他相伴的紫色逐漸離去的身影，他靜靜閉上眼睛，就這麼讓思緒脫離死亡的身軀。

　　——……長、學長！

　　——你看、我拿到黑袍了！

　　——今天起我也可以站在你們旁邊了，對吧？

　　冰炎從短暫的休眠中清醒，他彷彿現在還能聽見夢中學弟清雅的嗓音還在迴盪，只是他看不見對方的面容，褚冥漾的臉逆著光，他只能看見對方鼻子以下的部位，他突然想起青年去出了黑袍的第一項任務了，已經過了三天沒有下文，在黑袍所執行的任務中是不能有半分的分心，身為多年下來的資深黑袍他是再了解不過，儘管已經歸還袍級一段時間，但這並不代表自己就有所鬆懈，看到褚冥漾穿著袍服，雖然他並沒有為此對學弟有所言語上的嘉許，但冰炎是心裡最為欣慰的一人，他好歹也是看著對方從懵懵懂懂到目前為止的強大，即使自己還是經常得打他罵他有多腦殘，不可否認的是冰炎對褚冥漾的成長是多麼的開心，所以，他相信褚冥漾絕對能勝任黑袍的工作。

　　或許是還沒徹底清醒，冰炎還有些模糊的視線恍然間彷彿在窗台邊看見了學弟的影子，窗簾被微風吹的搖擺，陽光灑落進來的瞬間黑髮青年似乎靠在窗邊正看著自己微笑。

　　「……褚？」

　　門倏然被打開，發出的聲音十分細微，聽起來是被人刻意壓低了不少，冰炎投過去視線，夏碎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在看見對方坐在床沿邊飛快地便整理好情緒。

　　「你醒了，亞。」夏碎淡淡的笑著，語氣溫柔的讓冰炎瞬間放鬆了下來。

　　只是當他在望回窗台，方才的景象就全部都沒有了。

　　「我睡很久？」

　　冰炎輕輕環抱住對方靠過來的身體，臉埋在夏碎的腰側，又這樣半瞇起眼睛似乎還想在休息一會兒的表情，對方也對男人的撒嬌習以為常般，手輕柔地摸著男人的長髮，只是抱著夏碎的冰炎彷彿察覺到什麼似的說：「發生了什麼事？」

　　夏碎的身體幾不可聞地一僵，就連本來撫摸長髮的手也停了下來，冰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更緊地摟住了對方，他們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直到夏碎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壓抑的打破了沉默。

　　「亞……我剛才從千冬歲那裡得到了消息，事情也已經證實了。」

　　當冰炎到了現場，他看見了褚冥漾的姊姊及他的表哥背對著的身影，兩人的身影在事發地點的外頭並不顯眼，但卻引來了眾人的目光，在自己眼裡向來強悍出名的巡司此時安靜而冷漠，挺直的纖瘦背影卻背著無形的沉重，即便沒有痛哭或哽咽，但那樣平靜到令人承受不住的寂靜仍讓在場的人不忍直視，而同樣的白陵然閉著眼，眉間卻有著化不開的情緒，冰炎站在他們後面，方才得知的心底震撼還讓他無法有過多的反應。

　　帶著紅袍面具的另一名學弟無聲無息地站在冰炎一邊，被面具遮蓋的容貌看不見底下的神情，冰炎幾乎不能夠想像這名向來冷靜睿智的學弟在得知消息之後的反應，一滴滴的水珠沿著對方露出的下頷落在地上，千冬歲的聲音聽起來雖然鎮靜，但語尾的顫音卻出賣了他自己現在的情緒。

　　「漾漾在生前曾和巡司及妖師首領做過生命連結，在出事的那一刻他們就會知道，傳回來的影像也證實了消息……」

　　「明明就說好了會平安回來慶祝的……這是漾漾升上黑袍的第一份工作啊……」

　　冰炎任何話都說不出來，他不知道現在的心情究竟是難過或是哀傷，只輕輕拍了拍對方極力忍住顫抖的肩膀。

　　在夏碎告知自己之後，他看過了影像球的畫面，黑髮青年在被安地爾刺向最後一擊的前一刻便做出了自爆的攻擊，場面一片漆黑，也是再同一時刻，他們就收到了褚冥玥及白陵然的訊息，青年已經斷離了生命的連結。

　　褚冥漾走了，什麼也不剩。

　　應該還有些話要和自己講的，可是那個人到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黑髮學弟以為自己裝的天衣無縫，以為冰炎從來就不會知道，可是冰炎卻自什麼都知道，因為他看的比誰都多。

　　那個白癡真以為自己不知情嗎？

　　從以前到現在，褚冥漾最不會裝的就是內心的想法，那種一眼就能戳破的真實，怎麼就以為輕易地掩蓋在謊言底下。

　　那雙在背後就能感受到溫潤如水的黑眸，永永遠遠的消失在火光之中。

　　真實的、純淨的、明亮的，包含著讓人感到憂愁的黑夜，以及最純粹無暇的情感。

　　冰炎抬頭望著天空，此時藍天被蒙上一層陰灰，明明陽光被遮住了，但卻依舊感到刺目，他將手覆蓋在紅眼上，輕輕的一聲嘆息隨著吹拂來的微風夾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