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想了想,然后掀起被子:“过来吧。”
“哎?”金发青年自进病房以后,首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样趴着的话,不是会很冷吗,”黑子把被子一角拉得更开了些,“既然要在这里过夜,到床上来会比较暖和吧。”
黄濑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遵命。”
身旁有个功效十足的人形热源,黑子又是刚出了一场大汗——出于汲取热量的目的,本能地就往他那边靠了一些。
……很暖和。
不知道为什么,接近黄濑并不会让他有像面对赤司那样的无措感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黑子也基本和对方混熟了。他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同样的,如果感觉到别人的善意,自己也会随之回馈一样的亲近。现在黄濑已经被他划入了“朋友”这个范围,自然而然就享受到了和荻原及远藤一样的待遇。
没过一会儿,黑子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黄濑一直枕着手躺在他旁边,感觉到了青年不自觉的靠近,只觉得好笑,却没戳破。直到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一直闭着眼睛装作在睡觉的金发青年才慢慢睁开了睛。
他有点睡不着了。
回想起初次见到对方时自己的先惊艳后不屑,再到现在纯粹的欣赏这个人,中间的转变之快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吃惊。黄濑很少看人对眼,赤司算是同病相怜,而黑子是一个例外。
“对我这么温柔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接近你呀。”
他侧过身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对方恬静的睡颜。
“……晚安。”
第二天早上是黑子先醒过来的,然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整个人都凑到了黄濑跟前……他一动,黄濑也跟着被弄醒,黑子更尴尬了。黄濑倒是没说什么,语气轻松地道了一句“早安”,他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黑子出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门口居然放着一个保温桶,里面的东西还挺丰富:不过经过了一晚上,已经凉掉了。两人面面相觑,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是剧组里的某个人送的?不管怎么样,到时候问一下应该就能知道了吧——这件事他也没多想,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他们回到酒店后森彻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要他先把身体养好,别急着拍。对方态度坚决,黑子也只好休息几天。进度又不能落下,森彻的解决方案就是先拍别人的镜头,到时候黑子再单独拍,最后剪辑一下就好。
他们这边除了这次的小意外,之后没再发生什么,而赤司这边就不太顺利了。
——他这段时间内没再来对黑子展开攻势,倒不是什么欲擒故纵,而是遭到了阻碍。
“我再说一遍,出去。”
“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为首的人鞠了一躬,态度恭敬。
“狗就是听话,”赤司嗤笑了一声,随手抽出桌子上的一叠文件,“说吧,他给你们多少钱让我回去?”
即便是被这么说了,这几个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没有愤怒,这几天来来回回就只会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请不要为难我们。”
“行,我倒是很好奇他找我有什么事。”赤司抿起唇角,把资料“啪”地一声丢了回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艺人走得很近。”背对着他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报纸,坐在转椅上回过身来。
赤司看着窗外,一时间没吭声。
“我在跟你说话。”男人声音里夹杂着隐隐的怒气,抬高了声音。
“哦?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见面的时候,你还说不会再跟我多浪费一个字了呢。”赤司终于转过头,唇边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你!”察觉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赤司征臣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心情,才冷冷道:“我不想和你做无意义的斗嘴,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吗?”
赤司作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真正无理取闹的,好像是您吧?要我我出国我就出去,现在要我回来也同样回来了,您还在不满意什么?”
赤司征臣瞪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这个儿子已然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父子之间的隔阂变得更为明显,两人每次一见面,必定会针锋相对。他已经老了,虽然仍然大权在手,只不过愈来愈有些力不从心。想要交付给唯一的儿子,只是赤司又这么恨他……
赤司征臣目光微沉,重新挑起了之前的话题:“我之前就说过,你要找人玩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他低声斥道:“戏子这种下等的职业,也是你应该碰的吗!?”
“我要做什么事情、跟什么样的人交往是我的权利,您无权过问,”赤司漠然地盯着他,“我以为,您在七年前就明白这一点了。”
中年男人身体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赤司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如同一尊雕像。
男人之前周遭的迫人气势仿佛一瞬间消失无踪,整个人立刻变得气弱起来:“我说过,那件事是意外——”
“我不想再和您讨论这件事,”赤司在他甫一开口时便转过身去,“恕我失礼,先告辞了。”
“我不会让你这么恣意妄为下去的!”男人在他身后补了一句。
赤司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随您的便吧——如果您以为我会为此而让步,那就大错特错了。”
赤司压着一股火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越想越觉得烦躁。自从上次突兀的告白后他再也没和黑子见过面,更没有在继语言后采取什么行动——这其实很不符合他的风。
但黑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无法辨清。总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对待的对象。
想要用更稳妥的方式去征服这个人……
他这样想着,随手就点开了黑子的联络方式,等了一秒后又挂掉,有些踌躇不前了。
刚刚还说要稳妥一点……现在打过去会不会太突兀了?显得太莫名其妙。本来就几个星期没见过面,突然要说话,怎么样都会有点尴尬吧……?按黑子那种薄面皮的性格来看,一定会这样。
此外……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主动出击什么的,对赤司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往他只要站在那里,自然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扑过来。哪像现在……
想到这他苦笑一声,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遇到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小人儿,自己完全没有办法。
赤司想了想,干脆直接拨了森彻的号码。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森彻才把黑子送走不久,就接到了赤司的电话。
「森导,好久不见。」
森彻看到“赤司征十郎”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一愣,接通电话后警惕道:「有什么事?」实在不由得他不警惕,这人仅仅是见过一辆次面,就摸清了他的喜好,甚至还能“因地制宜”用之前的恩惠开条件让他改试镜日期。事后他才了解到黄濑凉太也是赤司定下的,虽然对两个主角都很满意,但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被别人限定自己行为的感觉。
赤司听到对方如临大敌般的语气,不禁有些失笑:不就是上次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对方的弱点吗,至于这么防备他?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听说你们现在在拍室外的戏?到哪了?」
这人根本早就打听好了剧组的日程吧,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森彻有些无语,但还是滴水不漏地汇报给对方听。不管怎么样,这次赤司也是投资人之一,他还是要听对的话的。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半天——虽然彼此都觉得对方无聊至极,最后还是赤司打破了这一僵局:「演女主角的那个人,黑子哲也,拍戏还顺利吗?」
森彻一愣,立刻高度警觉起来。
他这样把人单独挑出来问……难道两人是那种关系?难怪上次赤司在开拍之前就曾经暗示过他多照顾下黑子——说起来,老板玩手下的艺人的例子倒也不算少……
只是想到黑子那样的出色表现和认真的态度,他就觉得有点惋惜。纵使对方有多么优秀,依靠在男人身下承欢而为自己铺垫前面的路……这种举动终究还是不太讨的。
他叹了口气,把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赤司。本来他以为自己把对方的小情人弄生病了,赤司会因此怪罪他,森彻也做好了被批的准备,谁知道赤司听到这件事后好像有些不淡定了,一直追问他们现在在哪。
森彻跟他说了具体位置后就一直在发呆:听对方这个口气,怎么感觉好像对黑子很上心啊?
不像是随随便便对待床伴的态度,而更像是……关心自己的恋人一样。
他还在想着,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喂——」森彻连忙叫起来,却只能听到嘟嘟的忙音声。
这人到底想干嘛?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赤司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赶往剧组那边的路上了。森彻所说的地点并不算太远,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就能到。
想到上次在黑子生病在家时对方苍白的倦容,他心里微微一动,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怜惜的感觉。
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变通啊——其实那种戏份,如果不是自己的失误,完全可以留下自己的那一部分,多说点好话让导演帮忙剪的。只是因为别人动作的一个失误,就要砍掉整段重新来:不知道是森彻过于追求完美,还是那人本身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要不是还有那些朋友的话,这个人恐怕根本就不会关心自己——赤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带上一抹笑意:如果黑子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想着对方可能会有的神态,他莫名开始期待起来。
到了那边后,赤司很容易就找到了剧组下榻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朝森彻所说的那家医院过去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在市中心,比较正规的医院也就那一家,并不难找。也许是看出来赤司气度不凡,在他自我介绍说是那个登记住院的人的朋友后,楼下值班的医生并没有过多纠结他的身份,跟他说了一句“不可以打扰到病人”,就放他上了。
越临近那里,赤司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只是到病房门口时,他停住了。
透过外面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显然已经退了烧的、面色红润的青年,正阖着眼沉沉地睡着。他旁边趴着一个金发青年,同样在闭目休息。偶尔惊醒了,会稍微动一动身体,只是仍然不忘记把被弄乱的被子盖好。
赤司看着里面无限温馨的静谧气氛,一时间沉默无语。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把不久前刚买的保温桶放在门口,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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