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時光迅速飛逝,林熙受自己在台灣的鋼琴指導教授及公益團體邀約,為育幼院兒童舉辦慈善音樂會募款。
下了飛機,踏上久違的故土,林熙深吸了口台灣冬天貫有的濕冷空氣,在心裡默默道"好久不見"。
在這五年內,因一次機會赴荷蘭參加李斯特國際鋼琴比賽,並在比賽上大放異彩,最終獲得第二名,一躍成為世界級鋼琴演奏家,聲名大噪。此次回國,目的是為了在平安夜舉辦慈善募款音樂會,並沒有打算久留,畢竟……一樣在這個時間點的這個地方,發生了那令他噁心的事,但因自己也是個孤兒,自小在育幼院長大,特別能了解失去雙親的孩童的困難,若不是為兒童做慈善募款,他斷然不會有回來的打算,之前也有好幾次請他回國的演奏的邀約他也全全都拒絕了,這可算是他出國深造後第一次回國演出。
這幾年,他走過好幾個國家,並持續在各個國家深造,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終於讓他闖出了名號,直接躍上國際大舞台,看似順遂,卻也吃了不少苦。
林熙一直以"程風"這個名字在國際舞台上活躍,當初經紀公司覺得林熙這名拗口又難記,自己的本名被嫌棄成這樣他也沒辦法,自己想了想就決定叫"程風"。
程風、程風,不如乘著風而去。
他希望他的心是自由的,但卻不是,五年來,他努力去淡忘一個人,那個人卻始終清晰的刻在他心底,連他造成的傷害也是,林熙便想,既然忘不掉那就記得這疼痛,也正是這份疼,讓他在鋼琴上的造詣精進神速。
林熙的鋼琴,總是擅長處理細膩的音符,能夠深入人心,世人評論他的鋼琴渾然天成,琴鍵流淌的音符扣人心弦,讓心靈回歸最初的寧靜,又以演奏李斯特及蕭邦聞名,曲風有著淡淡的憂鬱,從外在炫技到內在詩意的蛻變,世人還給了他一個他自己覺得蠻羞恥的稱號"二十一世紀的鋼琴詩人"。
傍晚,林熙和方文杰約在一家有名的義大利餐廳敘舊。
曾經方文杰也是國內知名的演奏家,如今已淡出,從事作曲行業。
「林熙,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這傢伙完全不念舊情,都不回來看看我這老朋友了,明明都已經是赫赫有名的鋼琴濕人了,好濕好濕。」方文杰一來就跟他打嘴砲,林熙根本懶的理他。
「誰要回來看你阿,我只回來兩天,後天就回去了,你值得我回來看嗎?」他眼中帶著鄙視看著對方。
「欸欸,你那什麼死人眼神?不過你也太拼命,不累嗎?難得回來怎麼不多留幾天,我怕你過勞死耶。」
「不勞您老費心我年輕力壯,況且我在維也納那邊還有其他的邀約,和你這個閒人不一樣。」其實這不過是個藉口,林熙萬般不想甚至有些害怕和那個人見到面,雖然機率渺小,但只要有那一絲一毫他們可能會碰面的因子在,他都不願多留。
何況此次回國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神經質?
「你這忘恩負義的,你以為你今天有這樣的成就多虧誰,要不是我以前天天煩你走出國際,你現在也會跟我一樣是個閒人,回來居然就只給我這個恩人一個晚上的時間。」方文杰哼哼兩聲,一臉不滿。
不,你其實還沒那麼重要,林熙在心裡默默吐槽,而且他才回來三天,給他一個晚上算不錯了。
「不過……我倒還要感謝那個人。」他說的是路景平,要不是他的心狠,他這輩子應該都不會邁出國際。
「謝那個渣幹嘛?謝我還比較實際。」方文杰是真心討厭路景平,討厭得不得了。
「好吧,姑且同意你。」林熙苦笑了下。「所以明天晚上七點別遲到,我給你留了特等席,讓你坐在最好的位子好好觀賞我演奏英姿。」
「英姿倒不必,你可不要因為緊張就亂彈。」方文杰調侃。
「……你當我這幾年是出國玩的嗎?」林熙想到他這個兄弟曾因為在國內知名鋼琴演奏會上,因演奏當天身體欠佳,一次的失誤就直接讓他被封殺的悲慘境遇,只覺得惋惜。
「你心理素質夠好,大舞台也HOLD得住,我沒你厲害,沒辦法,這圈子就是這麼殘酷。」方文杰嘆了口氣。
「因為我很享受自己在表演的當下,我也希望能讓觀眾享受到我的演奏,這樣想就不會緊張了,反而很放鬆。」
「我說的就是你這點阿!我就做不到。」方文杰嘆了口氣。「難怪我現在是這副德性。」
許久不見,兩人邊打嘴砲邊聊了許多事,林熙侃侃而談自己這幾年在國外的境遇,方文杰兩年前結婚了,大抵都在跟他抱怨家裡那口子,雖說是抱怨,但林熙覺得對方根本是在曬恩愛,他看得出來他和妻子其實過得很充實也很甜蜜,不過對方不自覺得在他眼前放閃,他還是狠狠的吐了對方幾句。
最後方文杰看時間不早了,因家中還有妻子在等他,道別時還是跟他說了聲加油,拍了拍他的肩,就此散場。
林熙一人獨自走在大街上,夜已深,在空曠的街道吸入濕冷的空氣卻使人更加清醒,對他而言聖誕節已經變成了不幸的節日,五年來的聖誕節他都在忙碌中渡過,故意讓自己用忙碌來逃避聖誕節這個節日,而今他卻在這天回到了台灣,心中一直有種不詳的預感,眼皮直跳,他不停的在心中祈禱不要遇到路景平,說服自己飛機票已訂好,明天、就一天,表演隔天他就搭一早的飛機回去。
林熙在家裡附近找了個公園,坐在公園的鞦韆上,氣溫很低,冷的他牙齒打顫,他一直都怕冷,在國外的時間並沒有讓他習慣低溫,反而讓他的體質更加冰寒,每到冬天都會手腳冰冷得難受,下意識的將圍巾再拉高些並雙手摀嘴呵氣好讓自己的手暖一點
這五年,路景平就像是一把利刃,反覆戳刺著他的心臟,傷口並沒有隨時間癒合結痂反而潰爛流膿,表面上他還是可以笑著提起那人,但每提一次就像再往自己心口上劃一刀的自虐行為,這五年來從沒有停過……。
他時常仰天自嘲,或許……這是為了時時提醒自己,曾經有那麼一個人,他愛至深,卻也傷他至深。
林熙在公園坐了大半個夜晚,他很喜歡深夜裡的寂靜,這種由寂靜帶來的孤獨感總能讓他的思緒更清晰,等他回過神來竟已清晨四五點,於是他找了家燒餅豆漿店解決一夜空腹的飢餓感,回家後便昏睡了大半天,畢竟時差還沒調好,醒來後已逼近黃昏,隨便弄了個簡單的晚餐果腹便出門。
他穿上黑色燕尾西裝,並打了個紅色領結配合平安夜的氣氛,接著在頭上抹了點髮蠟,隨興的抓了抓,本來他的頭髮就帶了點自然捲的蓬鬆,隨便一抓卻總能亂得很有型。
林熙這人天生身體比例優,骨架又好看,雖然身高不過一米七五,但穿上西裝就像是個一米八五的人,且背部還呈現好看的倒三角,根本不用擔心撐不起西裝,穿上西裝再加上那隨性自然的四六分髮型,看上去十分雅痞率性。
接著他屈身前往名為"同心"的育幼院,這場慈善音樂會直接在育幼院舉辦,其實規模不大,但到了音樂會會場,還是有一堆記者圍了上來,問的問題不乏是「這次回來打算在國內停留多久?」、「會不會回國內樂團發展」等等的問題,他無法一一回答,大多微笑回應。
距離音樂會開幕式約莫還有半小時,林熙坐在休息室暖暖手指,然後望著天花板放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不管音樂會規模大小,表演前他需要讓心靈沉澱,並傳話不要打擾。
放空的時候,他有時也會想想路景平,雖然傷他至深卻也讓他獲得今日成就的人,剛開始的一兩年,他一直以為自己恨透了他,後來漸漸發現其實那種情緒說不上特別恨,卻也無法釋懷,就這樣一直讓自己痛著,而這份痛正好讓他在彈奏的心靈層次上更上一層樓。
他深吸了口氣,剛好有人敲了敲他休息室的門示意他該到後台準備了。
一直以來,他在上台演奏前習慣不和任何人交談,上台前的林熙總是有股與世間隔絕的空靈和憂鬱,眉宇間更透著一絲淡淡的悲傷,和平時溫潤暖人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林熙瀟灑的走向後台預備,主持人洋洋灑灑的介紹著自己的事蹟,聽著聽著卻覺得好像有些誇大了,他都不禁懷疑這介紹的是不是自己?接著主持人向台下喊了聲道,「讓我們歡迎"二十一世紀的鋼琴詩人"程風──」台下觀眾一片歡呼。
深吸了口氣,林熙優雅的走向舞台,坐上演奏椅,輕輕的將雙手放到琴鍵上,先是優雅的前奏響起,接著,一連串十分透亮的高音音符落下,以李斯特的〈鐘〉拉開演奏的帷幕。
這一場演奏會下來約莫一小時,林熙這次演奏水準在自己訂定的水平之上,還算滿意,演奏完台下滿聲喝采,他淡入後台,工作人員表情無一不是陶醉,林熙希望這一次的演奏能為育幼院的孩童募到足夠的經費。
回到休息室,休息室門外有幾名雜誌專訪的記者想要採訪,雖然經紀人告知他不要輕易接受採訪,可他想到他們也都是為了餬口飯吃還等了那麼久,演奏完畢剛好又有些空閒,便讓他們進休息室採訪,他看到那些雜誌專訪人員和記者一臉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間覺得應該自己發幾張好人卡給自己。
其實那些專訪記者的問題並沒有脫離音樂主題太多,還好不是水果日報派來的,只是問問他鋼琴的心路歷程、走出國際的契機、在國外的一些際遇……類似這些問題,回答起來也算不上棘手,約莫過了將近一小時,該答得林熙也都答得差不多了,那些雜誌記者也心滿意足的離開。
看看時間,離活動結束還有將近一小時,林熙拿出手機開始當標準時下年輕人,低頭猛滑手機,並非了解國家大事,也不是關注自己這次演出的迴響,而是先滑滑FB然後玩起了時下頗紅且廣告打很大的怪物彈珠,開啟多人連線模式,今晚剛好開了個超絕難度的關卡,十分需要技術及運氣,林熙玩得很入迷,突然一聲髒話脫口而出,隊友雷了關卡沒過。
肯定是個壞兆頭。林熙心想。
就這麼剛好,休息室門外的工作人員敲了敲他的門進來。
「程先生您好,我們是此次募款活動的承辦單位,很榮幸能請到您來為我們表演,如果您方便的話,想請您參加謝幕後的的慈善晚宴,我們會有專人載您到會場。」
慈善晚宴?不了,他明早還得趕飛機呢!
「不好意思,我待會還有事。」
這不是理由,他是真的有事,回家睡覺的事,時差很累人的。
忽然,他敏銳的感受到右方有一道視線直勾勾的看著他,他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識的轉過頭想確認到底是何方神聖,可在那一瞬間,林熙的心臟彷彿停止跳動,似乎有陣鈍痛直擊他的胸口。
是那個渣……。
他想過各種他和他萬一在路上不小心碰到的場景,以為會波掏洶湧如偶像劇八點檔般,或是他會如老鼠遇到貓拔腿就跑,這些狀況他都想過,不過此刻的他,居然異常平靜。
許久不見,他還是不會錯認那人,那人眼神依舊冷漠,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就像積雪終年不化的天山山脈般寒冷,令人壓迫,可那人看著他的眼神分明有著幾分怨恨、幾分痛苦,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林熙倒覺得有些好笑怎麼是自己被怨上了……?
他在心中平靜的安慰自己沒事的,強迫自己把對方當成戰略遊戲中的村民A,一個毫不起眼的村民A。
站在一旁的承辦人員似乎察覺兩人氣氛不太對,卻還是輕聲介紹道,「這位是我們本次活動的贊助人,路景平先生。」
林熙愣了幾秒,心裡默默吐槽路景平這人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財大氣粗,隨即扯出了一個幾近完美的笑容,伸出右手。
「初次見面路先生,我是鋼琴家程風,鵬程萬里的程,風流倜儻的風,你好。」他展現十足的誠意,笑容可掬的面對他。
但路景平似乎不領情,那臉突然變得比死人還可怕,連他的手也沒握,轉身就走。
主辦單位更尷尬了,連連賠不是,跟著路大爺的屁股後走了。
林熙臉上笑容褪去,眼底多了幾分苦澀,關上休息室大門,他想起方才路景平那眼神反倒像是在控訴自己的不是?他還真想問問對方自己有哪裡對不起他?
況且他都已經忍住嫌他髒的衝動伸出手表示禮貌了,那人是在耍什麼大排這麼不給面子,果真是路大爺。
你以為我這金貴的雙手是你能握得的?林熙在心中哼哼的想。
真是不吉利的日子,平安夜、聖誕節,還好他明早就要回維也納了,以後若還有人請他這時間回國,管他慈善還是幫助育幼院募款,他肯定要通通拒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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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室很冷清
作者很寂寞QAQ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有時間可以踐踏會客室(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