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我麻木般地度過了這段時間,還有不到兩個月,我就可以過一個時間倒退的新年,然後如願以償的見到一直想念的彩花。我有些放棄尋找時間倒退的原因,能見到彩虹的事情變得無比重要,無比期待和讓我興奮。
早上起來,我發覺身體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感,這樣的感覺在過去有過一次,那是在讀高中時體力不支的情況喝下班主任為我準備的葡萄糖水,那一刻,我仿佛得了一種突然快速進入體內的力量。但這一次明顯的感覺很不一樣,我試著冷靜下來去適應這樣的一種感覺,這是我這段時間必須學會的一種習慣。
我立刻從床上下來,很快我就發現了更多奇怪的地方,房間的擺設發生了變化——不對,應該是變回到過去的模樣,是多久之前?我一時找不到相關的記憶。這樣倒退的生活開始讓我感覺到疲憊,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還是沒有全部適應這樣的生活。不過我在試著不在意,在過去的幾個月,不見的東西會再次出現,受傷的傷口也毫發無損。這種奇怪的生活,我總是來不及思考。
「妳今天不是要回單位去辦手續嗎?時間不要緊吧。」
是永善的聲音,聽上去有點不一樣,可又說不上哪裡不一樣。我站在老舊的原木櫃前,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不應該的原因是很多年前它就已經被我扔掉了。
「爸,妳今天不是要回單位去嗎?需要茗陪妳過去嗎?」
兒媳婦出現在房間的門口,她曾經的樣子我已經快想不起具體,已經離開我們近十年的兒媳婦突然重新出現,就站在了我面前,一副若無其事的對著我說話。我有一刻感覺是自己靈魂出竅了,好像自己在死亡的異境裡見到了離世的家人。
「我陪爺爺去就好了。」
彩花出現在兒媳婦小柔後面,她十幾歲的樣子讓我相當陌生。我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句話也沒有說的讓自己放空了一切。我承認過去的幾個月已經在慢慢適應這個詭異的生活習慣,但是不應該是在我進入八十歲的那年嗎?為什麽時間一下子被倒退了那麽多?我想要答案。但好像沒有誰能告訴我,也沒有誰知道我正在經歷的一切,即使在過去的某一天我有說服了永善相信我的話,可第二天醒來之後她便沒有了那個記憶。
我沒有思想的身體被彩花引來到了餐桌前,在兒子茗的出現後,我腦袋終於有了意識,一個我十分在意的問題從腦中生成,在嘴巴跳動出來。
「今天是什麽時間?」
「18號星期四,妳說要回單位辦理退休手續,需要我陪妳過去嗎?」
我看著茗回答了我的問題。奇怪的數字,腦袋像被木板重重的砸了一下,瞬間的空白讓自己沒有立刻回過神來。我的心跳加速得讓呼吸難於調整,身體不自覺的發抖,無法接受離世的人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感覺慢慢變得恐懼。坐在我身邊的彩花一直在談論自己假期的計劃,我腦海中關於她的那張臉是她二十多歲出國留學的模樣,而不是眼前只有十幾歲還在談論假期的她。
「妳回單位辦完手續應該沒有其他事吧?」
永善從我身後走到了餐桌前,她手裡捧著一鍋白粥,自然表現地看向我問道。永善的樣子倒沒有太多變化,只是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我晚點要去排號,老胡再打電話來妳就陪他聊聊吧,人家出去外面應該是不習慣了,妳們都認識那麽多年,有些事就不要太看重。」
永善沒有理會我任何反應繼續說著。我開始放棄了尋找為什麽時間被倒退了那麽多的原因,我努力回憶今天會發生什麽事,在各種突然出現的意外情況,有個強烈的感覺在告訴我,在我回去單位辦理退休手續的這天發生了一些讓我深刻記憶的事情。
「對了媽,晚上我和茗不回來吃飯了。」
「外面有聚會嗎?」永善聽到小柔的話後問道。
「嗯。」
記憶開始復蘇,我回憶起這一天,雖然所有的畫面保持模糊的狀態。這是茗和小柔出事的那天,我需要回單位辦理退休手續的當天傍晚茗和小柔發生了車禍,小柔當場死亡,而茗進入了無意識狀態,在一個多星期之後離開人世。
「晚上回來吃飯吧。」
我壓抑住內心波動的情緒,用顫抖的聲音擠出這句話來。
「爸,這聚會早就安排了。」
茗有些不情願的表情看著我說道。
「就不能推掉?」
「妳是不是有什麽事?是因為退休的事情讓妳不能習慣?」
「不,我……」
「好啦,他們要去參加聚會就讓他們去,晚上妳想吃什麽我來準備就好了。」
永善打斷了我的話,他們眼神中有種不解的疑惑,確實一向我很少會表現出的執著多少是有些奇怪。
「這不是吃什麽的問題,只是……」
我難於說出發生過的事情,從時間開始倒退後,每次我說起將會發生的事情總是會引來看待怪物般的眼神。我害怕他們會那樣的看待我。一個問題提醒了我,我應該放棄那些自以為可以改變過去發生的做法。看著茗和小柔離開了家裡的背影,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從倒退時間的開始後,一切發生的事情和時間,讓我完全變成了一個旁觀者。每天要面對集體的失憶,就像我之前就意識到的問題一樣,整個世界在倒退的正常時間裡運行著,唯一不一樣的是我的記憶完整的保存了下來。我開始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在我看到彩虹對我微笑時,我卻沒有要高興的感覺,眼前幼小的她更讓我想念成大後的彩花。
在茗出門不久,我和彩花也開始回單位辦理退休手續的事情。
過去發生過一次的今天,我並沒有讓彩花陪我一起回單位去,當時她悶悶不樂埋怨了我一頓,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都十幾歲女孩子還那麽喜歡呆在一個老頭身邊,不是應該向往外面自由的打鬧時光嗎!或許是太過想念成年後的彩花,我這次選擇了她的陪伴。
天意外的下起了小雨,這點和過去不一樣,我完全有印象過去的天氣是溫柔的夏日,如果沒有忘記,那天因為太過悶熱我自己一個人跑去喝茶,在現在看來完全像個離群的孤獨老人會做的事情。
「爺爺,妳退休後打算做什麽?」
準備走進公司大門時,一路沈默的彩花突然對我發問道。
「陪彩花過這個假期後再打算。」
彩花高興地笑了笑,我的記憶一點點被找了回來,這一點讓我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彩花的問題,過去我並沒有好好回答,惹得自己被她生了悶氣,她說我的退休計劃裡沒有她,那樣顯得我們不親近。這個粘人的彩花自己可能也沒有想到,在茗出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不願回家的跑到文姍那裡寄宿,甚至看到我和永善的出現像見到了怪物一樣的表現出極度的恐懼。
「您好,請問到幾樓?」
我從回憶中回到現實,自己和彩花還有一個年輕人已經站在了電梯間裡。
「八樓,謝謝。」
年輕人按下了八樓的電梯按鈕,熟悉的背影在我腦海中慢慢有了畫面。深色的格子襯衫,黑色的長褲,腳上的運動鞋也是一樣的深色系。我和這個叫江實的年輕人聊過天,他是剛剛進入公司的新員工,忙碌的工作節奏讓他對準備退休的我產生了羨慕的心理。我很不明白為什麽年輕人會有想要過退休的生活;但是對於朝九晚五還要面對無償加班的高速工作節奏,我理解過,也表示無奈。
邁進人事部,退休手續很快就辦理完了,熟悉的老同事嬉笑的談論一些過去的無聊話題。一張張親切的臉孔讓我想起了老胡——我從前的領導,在十幾年前自己突然選擇了轉業,那時的他已經將近六十歲。我從沒有去了解老胡為什麽會有那樣的選擇,不過老胡對我很好,只是他轉業之後便少了聯系,慢慢的也沒有什麽交談,直到前幾年——是從我辦理退休手續算回去的前幾年,他搬到了和我同一個小區居住,一直到幾個月前他才跟著兒子移居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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