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片漆黑覆蓋了整座後山和後山醫院,藉著天空中偶爾閃過的殘光,小翔看到了那滿是殺唳之氣的般若正趴在窗外,雙手奮力地猛捶打著玻璃。
那張臉像是四分五裂般出現不同的情緒,時而哭泣、時而瞋目,口中喊出的盡是不同女人的聲音。
拿槍抵著窗戶的鷹苑先生前傾上半身的模樣,看得出他正全力制止般若衝入屋內,只見此時鷹苑先生雙肩突然抖動了下,快速回過頭看向了小翔和香琴小姐這邊,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
「香琴小姐,妳立刻離開小翔身邊!」
這是小翔認識鷹苑先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鷹苑先生那冷峻的臉上出現這麼激烈的變化:「妳留在這裡會傷害到小翔的,快走!」
「蛤?我為什麼要去傷害小翔啊?」香琴小姐馬上回嘴抗議著,可是身體卻還是站了起來乖乖地往身後的牆裡緩緩沒入。
「啊啊…!」看著阻擋祂的鷹苑先生,看著漸漸沒入牆中要離開的香琴小姐,般若喉中發出的種種聲音一時間混合在一起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尖嘯聲後,整個頭一個後仰,再次奮力撞上了窗戶,後山醫院再次出現了劇烈的搖晃。
一次不行,再撞一次,再不行,再撞,般若像發狂似的用額頭猛烈撞擊被鷹苑先生用槍抵著的窗戶。
是打算撞倒整間醫院嗎…
沉下臉,鷹苑先生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殷紅的血由指尖淌淌流出,將食指和中指併攏後便以指當筆在半空中比劃著,不一會一個三尺寬發著光的紅色法陣便出現在他身旁,鷹苑先生一個甩手就將法陣丟到了小翔的前面。
「小翔,站到法陣裏面去。」一邊喊著一邊將右手握拳,再次打開時右手流血的指尖已經沒有任何的傷口。
小翔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鷹苑先生的手,鮮紅的血和快速的癒合,鷹苑先生和香琴姐姐不一樣,他不是鬼!
「發什麼愣,快進去!」鷹苑先生有點動怒了,都什麼時候了,這個孩子竟然還在那邊給他發楞看戲。
看著鷹苑先生生氣了,小翔悻悻然地趕快要走進法陣裡,但卻有一隻手由牆裡冒出抓住了小翔的手臂,緊接著香琴小姐的身影緩緩由牆裡飄出。
「香琴…姊姊?」小翔愣住了,因為現在的香琴小姐眼神呆滯表情死板,完全不像她平常那活力充沛表情多變的模樣。
「可惡,還是著道了嗎?」看著香琴小姐的表情,鷹苑先生馬上就猜到了怎麼回事,而他這一閃神,讓般若抓到了機會,一聲大力的尖嘯,窗戶整個破開,鷹苑先生整個人被震到了牆上。
被抓住的手臂感覺像是指甲掐進去肉裡面一樣,平常看習慣了的剁骨菜刀高舉在香琴小姐的手上,那平常老是笑臉盈盈的臉上,此刻是木然一片。
被鷹苑先生用槍抵住的窗破了,但般若並沒有馬上衝進屋裡來,因為窗破了就意味著鷹苑先生可以直接對他攻擊,而此時被衝撞到牆上落在地上的鷹苑先生,手上的槍仍對著窗口,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安插一個傀儡在裡面伺機而動,捉住孩子也等於威脅住了眼前這個男人,而這也是一開始般若事先梭巡他們三人的原因,身為女鬼魂的香琴小姐,在對上般若的眼睛時就已經被般若給侵入魂魄了。
但是,般若卻遺忘了自己有個嚴重的致命傷,那就是對男人的怨恨和復仇的執著,那被封在古木中的久遠歲月裡,這怨懟的憤怒一直找不到出口。
「翔?」清亮的男聲響起,拿著手電筒的林羽辰開門走了進來。
「爸爸!」等了那麼久的爸爸總算回到家了,不過小翔這時候卻是不希望他爸爸出現在這裡。
林羽辰看不到般若、香琴小姐和鷹苑先生,透過手電筒的光照下,他只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臉色慘白的站在屋裡。
被香琴小姐抓住手臂的小翔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聽到林羽辰聲音的般若滑過了落地窗,微光中映照在牆上的黑影正放大數十倍的逼近不明狀況的林羽辰。
看著巨大的鬼臉瞋著只有一小黑點的眼球滑過落地窗往林羽辰逼近,小翔緊張到喊不出聲音來,只看得到他的嘴形是喊著爸爸快走四個字。
看著兒子刷白的臉和快哭出來的模樣,林羽辰心疼地想小翔是被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嚇到了,強風豪雨、手機失聯、閃電打雷不斷、停電再加上護理長房秀卿說的大地震,這些都是小翔沒遇到過的狀況,才剛八歲的小孩當然會被嚇到,尤其身邊又沒有大人陪著他,不過思緒想到這,耳裡傳來劈啪劈啪的聲音,林羽辰整個人立刻暴衝往小翔衝了過去。
「翔!」
般若整個破窗而入張開口就往林羽辰和小翔的方向咬過去。
失去禁錮的香琴小姐趕忙放開小翔並將手上的菜刀往飛撲而來的般若丟擲出去。
鷹苑先生一個側身連開三槍擊中般若的額頭。
所有的發展都在一個呼吸間發生。
被般若撞破的落地窗碎片飛濺到整個屋內,林羽辰飛身抱住了小翔,用身體替小翔擋住了砸過來的玻璃碎片並穿過了香琴小姐的身體倒在地上。
挨了鷹苑先生手上那把槍三發子彈,般若一聲哀號後,額頭整個裂開,數十道的女鬼鬼魂一股腦地竄出般若的腦門。
像是被火紋身、被油鍋炸一樣的哀嚎聲此起彼落充塞了四樓的各個角落。
「爸爸!」被林羽辰護住的小翔,看著林羽辰白色的襯衫上透出點點的紅色痕跡,小翔哭聲地叫著,而回應他的,是林羽辰那抱緊他的有力雙手。
「放心,爸爸沒事。」說是沒事,但是屋裡陡降的溫度和撞擊地板的力道讓林羽辰的頭還在發暈。
聽到爸爸的回應,小翔鬆了一口氣的緊抓著林羽辰的衣服,同時提起視線看向已擋在他們和女鬼們之間,拔出腰間那把刀身上刻著符咒印記的武士刀,準備要大肆砍殺一番的鷹苑先生。
小翔記得鷹苑先生曾說過,被這把叫做清雲的武士刀砍殺的妖魔鬼怪,都會灰飛煙滅,不留痕跡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也到不了黃泉之地,是徹徹底底的歸於虛無。
看來般若這次真的把鷹苑先生惹火了。
雙手緊握武士刀,就見鷹苑先生一個箭步往鬼魂群裡衝了過去,但還沒砍過去就被一個突來的聲音給硬生生停下腳步,砍殺的氣勢一下就沒了。
「焚天!」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來,強烈的火蛇迅速包圍住了竄動的女鬼群並燃起了白熾的火光,就見女鬼們在哀號聲中被白熾的火光壓縮成一顆乒乓球大小的光球。
「收!」被壓縮的光球出現在白色的三尾狐阿璃的手上,在一握拳鬆開後,女鬼的聲音已經不見了,阿璃手上的那顆光球已經變成了一粒純黑色的圓形晶體。
「哈哈!還是給我弄到手了吧!」阿璃開心地將發亮的黑球晶體捧在手上轉著圈,完全無視於旁邊無語看著她的三個人。
「…妳來這邊多久了?」鷹苑先生的聲音讓人聽得有點發寒。
「嗯…」阿璃歪了歪頭,慣性的又阪起手指頭來數數後,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奴家忘記了耶~」
也就是說妳老早就在附近看戲了……小翔突然感到好無言,這隻狐狸的個性真的很難捉摸。
「吶,小翔,你看這個御魂珠放在奴家的頭髮上好不好看?」
看著挽起頭髮將她口中所說的御魂珠放在頭上的阿璃,小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因為他爸爸林羽辰還在現場,而且,那是一大堆般若的鬼魂ㄟ…妳要當髮飾妥當嗎?…。
「妳說弄到手…是妳放縱這個般若壯大的?」將武士刀入鞘,鷹苑先生將手放在了槍袋上,口氣滿是質詢的味道。
「哪有?她又沒來犯著奴家,奴家又何必吃飽撐著呢~」甩起長袖遮住了嘴,阿璃吃吃笑著。
「翔,你有受傷嗎?」感覺頭暈好多了,林羽辰坐起身撫著小翔的臉龐,只見他一出聲,阿璃馬上跳開好大一步,這個反映讓小翔感覺很突兀,完全不像是阿璃會有的舉動,更何況,他爸爸又看不到她,倒是鷹苑先生的表情是漠然以對。
隨著林羽辰坐起來,小翔以搖頭回答。
「那奴家要先行告退去找工匠製作頭釵嚕,親愛的小翔掰掰~」
再次轉個圈,就見阿璃一跳踩在半空中,跳舞般地哼著歌往後山的方向邊走邊跳。
就在阿璃離開沒多久,後山醫院的供電就恢復了。
從般若出現到現在根本就還不到一個小時,但對小翔來說卻有種已過大半夜的感覺,林羽辰他們會晚歸,是在半路上幫忙急救車禍傷患的緣故,聽說還借了附近的民宅幫忙接生了一對雙胞胎,當林羽辰對著小翔提起這次接生的經驗時,林羽辰的臉上除了喜悅外,還多了一份感性的憂愁:「為什麼出生時是那麼的努力來到這個世上,卻還是會有放棄走下去的人呢?…」
在這次的強颱過後,後山醫院又被添加了一些傳聞……
傳聞一:有探病回家的家屬看到了醫院的窗上有著青色的鬼火晃動著。
傳聞二:全台灣都沒有地震,卻只有後山醫院發生超有感的強烈地震,連整排的落地窗都被震碎了,而且還只有四樓而已。
傳聞三:後山醫院的私有財產後山上,颱風夜被雷劈的古樹樹根下發現了年代久遠的骨灰罈,而那棵樹一直以來都有很多女人去那邊上吊自殺,所以這棵樹又被附近的人稱作上吊樹,或許就是被骨灰罈的亡靈牽著走的關係吧。
望著看著報紙的林羽辰,小翔咬著夾蛋的吐司動也不動,因為那些說的全是事實…直到林羽辰放下報紙他才趕忙將咬在口上的吐司拿下,就見林羽辰對小翔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果真的像媒體這些臆測的話就好了,因為…」偏過頭看像落地窗外的後山景色:「以後就不會有人再去後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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