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映入眼中的熟悉景色讓我緊繃已久的神經得以舒緩。深呼吸,再吐出綿長的一口氣;迎著和煦暖風,我神色一鬆,雙眉一揚,兩手一叉,對彼方半掩的門扉扯開喉嚨如有苦仇大恨般一吼:「安地爾你給我滾出來!」
安地爾還真的就出來了,不過不是按照我那雷霆一吼說的那樣滾出來,而是臉上掛著邪肆的笑,袂帶袍袖長捲藍髮隨風擺盪,更令安地爾顯得風情萬種......這形容詞用在安地爾身上,怎麼、怎麼這麼適合!
我不禁將眼前這位頗有賣弄風騷之嫌的翩翩美男聯想到某部漫畫裡的角色──那是一部充滿熱血與激情的少年漫畫,說的是一個天然又腹黑的刺蝟頭滿世界找爸爸(討奶粉錢)的故事,而其中有個熱衷於給自己看好的青澀果實施肥澆水,以待將來長成肉多汁碩的紅果實好自己採擷的──果農!對,就是他!扭腰擺臀、搔首弄姿!
「看我看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在想什麼?」惑人的磁性嗓音輕輕的、柔柔的飄進我的耳朵,對這聲音熟悉無比的我腦子動都沒動,愣愣地吐出了恰好轉出腦袋的二字──
「變態。」第二字才溜出舌尖,我那跑去雲遊四海的神也順利歸位,瞅了瞅要笑不笑、僵在一邊的安地爾,我嫌棄無比的拍掉他欲搭上我肩的手──聽說變態是會傳染的──然後舉步走向不遠處的房子。那半掩的門邊兒眨眼已經倚了個黑髮黑眸的少年,笑的溫暖、笑得燦爛地溫柔地看著我,向我伸手。
「我想你了。」我將手搭上他遞上來的手的同時,他不輕不重的扯了我一把,我倆相擁,他在我耳際輕道。
「我也想你,烏鷲。」習以為常拍拍年齡看起來和我相仿,但實際上心裡還是個孩子的烏鷲,我也扯開了真心的笑容,然後拉著人一起進家門,然後烏鷲順手的把門「碰」的給關了──我們不約而同的把某人「忘」在外面。
「那傢伙居然就這麼把你留在那群不安好心、如狼似虎的壞人那,我差點就忍不住衝去找你,還有殺掉他......」一進門,我便加快步子回房,路上順便聽烏鷲嘰嘰喳喳,然後順便把這小孩動不動就扭曲掉的思考迴路扳回正軌。
「不要動不動就想殺掉別人,安地爾是欠揍了點,但終歸沒真正害過我什麼......至少在那之後......還有,我在學校的時候你絕對不可以自己跑來找我,不然我馬上就會有麻煩,懂嗎......」絮絮叨叨間,我也回到我房間內,看見了不知道已經跑出來多久的自家幻武兵器──「......米納斯。」
有著巨大藍色蛇身的女性立在我的床頭,用那雙對著我從來就只有溫柔和包容的藍眼看著我,道:「歡迎回來,主人。」
雖然這應該是個感人的時刻和令我感到溫馨的問候,但我還是不可制止的慣性腦殘起來──怎麼這話聽著這麼像時下流行的X僕咖啡屋裡的服務生對客人說的話呢?
然後我很榮幸的見證了一秒從溫柔美麗如聖母一般賢淑的表情轉換成青筋抽搐如惡鬼一般不......我、我不敢再在腦內形容下去,我怕等等我就會成了第一個被自己幻武兵器因為被自家主人氣到失去理智而做掉的幻武兵器使用者。
重重的哼了聲表示自己的不屑和不滿,我連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我家非常獨立自主尤其在鄙視加無視自家主人方面很有一套的幻武兵器,已經回去幻武大豆裡生悶氣去了......好吧,我有錯,我懺悔。
取了放在床頭的老頭公帶回手上,默默在心裡道聲「對不起,我回來了」,我才又帶著烏鷲走出房間。
回到客廳,裡面已經坐了面露哀怨的安地爾一枚、面無表情的重柳族一枚和「啪啪啪」的用腳踩電視遙控器按鈕換電視台的蜘蛛一只──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荒山野嶺到底哪來的電視訊號接收器還有供電的地方!
於是我腳跟一轉,去沏了一壺茶才端著茶壺跟著坐進客廳。
客廳內一時間沒人說話,看電視的看電視,扮哀怨的扮哀怨,面癱的面癱,發呆的發呆,喝茶的喝茶──我是喝茶的那個,發呆的不是我──嘟著嘴晃著腳,烏鷲看看我又瞧瞧安地爾,最後一口氣把還冒著蒸騰熱氣的茶水灌下肚,咂咂嘴,開口道:「冥,我還是覺得你應該把老頭公帶在身邊,不然你哪天出意外卻沒有武器或其他可以保護你的東西在身上,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據說會無時無刻跟在你旁邊的傢伙又都不可靠。」
烏鷲,「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通常不是用在這邊的......
我被烏鷲的措辭噎了下,險些一口茶喝進鼻子裡,才回道:「我符紙已經用的很熟練了。」
聞言,四座皆投來懷疑的眼神......喂你們那是什麼眼神!給我通通收回去!我練習的時候你們也有監督啊!
「熟練是一回事,臨場發揮又是一回事......如果你能少想些有的沒的,我們也不會這麼擔心了。」安地爾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問題所在,而且我還沒辦法反駁......但就算這是事實你個重柳族的也不可以就這樣附和的向安地爾頭去贊同的眼神啊!還有米納斯妳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主人威風呢!一般主人就算爛到像坨屎,屬下也不是應該力挺主人到底嗎!
──喂!別以為我沒聽到充滿了鄙視和不屑的哼聲!
※
最終,我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不帶會暴露身分的東西就不帶──雖然我的身分該知道人都知道了,我就是打死不承認他們能怎麼著?反正大家心知肚明有志一同的都沒把事情戳破不是?那我幹嘛自備物證讓人揪小辮子?可我卻沒想到相安無事的日子只持續了一個禮拜──就開學的那個禮拜而已──再次回學校上課時迎接我的是漫天風雨──
熟悉的幾乎令我血液凝滯的帶著惡意的眼神從四面八方投向我,就差沒安個鎂光燈往我身上照了......這是,身分被拆穿,要撕破臉、圍剿我的意思嗎?
我攢緊旁邊的安地爾的衣角,不住的出汗,全身的神經繃到了極致,呼吸也不自覺急促了起來......這一刻我發現先前的淡定全都是屁!那不過是我自以為我忘記我豁達我不在乎;但事實上我還是很怕,我怕──再次看見熟悉的人,對我刀刃相向。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在我生命裡畫上了濃的除非我死,否則絕對無法忽視的炫目色彩的那些人!
「別擔心,沒什麼好理會的。」輕撫著我的背,化身成克里恩的安地爾熟練的穩定我的身體和心理狀況;突然,我感到身體一飄,身體被人往旁邊一提,眨個眼就離原地有幾公尺遠,身邊熟悉的令我安心的感覺讓我知道安地爾還確實待在我身邊......
已稍稍平復呼吸的我,往幾秒前我站著的那塊地方看去──一搓紅髮突兀卻又和諧的和滿頭銀髮在空中交織飛舞,幾乎人人羨慕景仰的黑袍也在風中擺動著,精緻的臉上有著一緊抿成一線的唇、昂揚的眉、跳動的青筋,和閃耀著怒焰的紅睛,無一不昭示著此人此刻心情之惡劣程度。
愛惜生命,遠離惡鬼。
跑馬燈一樣,八個字閃過我的腦海中,然後對上學長的眼睛,我的腦袋變成了一片空白──我疼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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