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父親
翌日的懇談會上,作為火影的鳴人果然在百忙之中出席了這場活動,他駕輕就熟地站在台上演講,對台下這些還未真正踏足忍者世界的小忍者們,講述木葉的歷史與忍者精神。
這些孩子是木葉新生的樹芽,只有他們才能延續未來的木葉並繼承火的意志,而今天,他非旦要傳達這個想法,還要再多說些四戰前後那段時期,曾在木葉發生過的幾段插曲……
他過濾掉了那些艱深複雜和太過赤裸的橋段,以較溫和的字句來闡述自己年輕時期與宇智波家少年相識的故事。
宇智波一族是他們木葉歷史上極為重要的氏族之一,就連木葉的名字都是由宇智波一族的首長所命名的,然而現在的木葉卻不像過去那樣,宇智波一族的人已經不再是這個村裡主體的部分……他們一夕之間遭逢巨變,轉眼之間村裡就只留下了一名宇智波的少年。
當然,他想說的,並不是宇智波一族發生過的歷史,因為那些歷史想必台下的孩子們也早就從他們的課本上,甚至是父母的口述裡,得知了大部分的故事。可他們必定也如他今日這般,省略了許多無須讓孩子們知曉的…事實的真相……
也因此,很多時候,「歷史」並不能完全用來解讀那些曾親身經歷過傷害的人們。
他們所遭受的痛楚,是這些撰寫歷史與傳達故事的人,無法真正理解的……
也許過去的宇智波佐助,確實在許多方面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木葉…也無法免除所有的責任吧……
每個人看待事情的角度都不同,自然眼見到的歷史也有所差異,更何況加上成長背景、家庭教育、人生際遇…等,複雜又多元的因素,導致了每個人對同一件事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與詮釋。
即使過去宇智波佐助曾經叛逃過村子,但現今在場的哪一個人,有能力來還原當初事情的真相呢?沒有人敢將那些藏匿在政治黑暗下的故事,告訴現在台下這些還涉世未深的孩子們,因為人都是健忘的,他們會忘記大部分自己犯下的錯誤,然後找到能夠將這些錯誤都推卸置之的人……
可是繼續憎恨、傷害…就會彌平心中所受到的疼痛嗎?
或許要一個受過傷害的人放下仇恨是件很不公平的事,可作為曾被奪取過幸福的一方,應當比他人更清楚幸福的美好…那為何還要再讓這樣一件痛苦的事延續下去?
他沒有將他所想的全部都說出口,因為對很多人而言,這些也不過只是他漩渦鳴人一個人的想法罷了…
他盡量用著簡單的故事跟詼諧的話語來扭轉宇智波一族在這些孩子們心中的印象,也許裏頭摻雜了不少他私人的情感,但這真的是…他現在能為宇智波佐助、為初陽,為這些還來得及消除偏見的孩子們……做到的最大力量了……
而同樣站在台下的佐助,對鳴人今日的演講內容感到有些吃驚,他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鳴人宣導這種化除仇恨呼籲和平的理念,但卻是第一次聽到鳴人在這麼多人面前談起他眼中的自己。
曾幾何時,那個說話不經大腦,做事不夠穩重的吊車尾,已經能夠以火影的身分像這樣站在台上對著底下的年輕忍者們侃侃而談,四戰結束後的道別,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一樣,在他不留神的時候,漩渦鳴人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
這場演講持續了快兩個鐘頭,台下的家長們與孩子都聽得入神,直到接近用餐時間,鹿丸才提醒鳴人結束今天的活動。
「怎麼樣?我說得還算不錯吧?」來到後台,鳴人得意地向佐助邀功,好像自己剛才藉機夾帶了幾句對宇智波少年抱怨的話都忘得一乾二淨。「我已經很久沒跟別人提起你過了…」從道別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該跟誰說。
大概也被這場演講勾起了不少回憶,關於漩渦鳴人方才提起的過去種種還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謝謝你…今天的你……很帥氣。」這大概也是真心話,只是不知為何…由他說出口就有種難以言喻的彆扭。
而被稱讚的一方顯然也感受到了一絲彆扭:「呃嗯…謝、謝謝……」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好像他們一直到今天才突然發現對方其實跟以前記憶裡的形象有些不同。原來漩渦鳴人也有表現得如此成熟又大器的時候,而佐助也不是什麼事都只會選擇一個人背負。
「那個……」雖然選在這種時候打岔很不識相,但鹿丸還是冒著被記仇的危險插嘴道:「不好意思,你們想要敘舊可以,但能先移駕辦公室嗎?鳴人還有很多文件要處理……」這兩人到底是在尷尬什麼啊……
謝絕了到辦公室敘舊的邀約,佐助自認他還沒白目到會聽不懂鹿丸的話。
只是當佐助打算帶初陽去吃飯時,才發現初陽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上了…那孩子剛才不是還坐在那等他嗎?怎麼什麼都沒說就不見人影?去哪了?他立即問起還待在附近的家長們,可是似乎都沒有人知道初陽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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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鳴人結束演講後,初陽就趁著父親在後台與鳴人說話時離開了,他不敢再多看父親一眼,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憑著直覺一路往村子的大門走去。
從鳴人開始說起父親的過去時,台下的大人們便開始跟著竊竊私語,其中兩名醫療忍者提到了新生入學時的健康檢查。他們說那個宇智波家的男人跟他的孩子血型明顯不合,宇智波佐助登記在忍者登錄單上的血型是AB型,可是他帶回來的孩子卻是O型……無論孩子的母親是什麼血型,只要父親這邊是AB型,就絕不可能生出O型的孩子……
除非……這個孩子的父親根本就不是宇智波佐助……
聽到這裡,初陽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周圍的其他聲音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曾懷疑過自己可能不是父親的孩子,但那也只是懷疑而已,雖然是由父親一手養大的,可自己卻從來不是宇智波家的孩子。
他叫做真木初陽,他一直以為是父親太思念母親才讓他從母姓的,所以當父親告訴他鳴人是他母親時,他也抱著懷疑的態度,因為鳴人的全名是漩渦鳴人。
可是鳴人太溫暖了,那種溫暖遠遠補足了父親所無法帶給他的溫度,他不想戳破父親的謊言,也不想揭開鳴人的欺騙,他情願繼續待在他們為他編織出來的美夢裡,三個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現在,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不管是鳴人還是爸爸,通通都在說謊!
原來……他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孩子,更和鳴人沒有半點關係!那些什麼木葉村的家人,都是重要的人之類的話,現在在他耳裡是隔外諷刺。
他一直都不是他們所珍視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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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仍然找不到孩子的佐助已經開始恐慌了起來。他在學校附近找過一遍,又繞回家裡、一樂、公園等各處,還是沒見到孩子的身影,周圍的人也都表示沒有注意到初陽往哪去。
本來,憑著宇智波佐助一人的寫輪眼與搜索能力也能順利找到初陽,可是當他一想到也許初陽是被人帶走了,他就失去了平日該有的冷靜,對方是為了什麼目的?寫輪眼嗎?還是?可是初陽他跟自己……
而這種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求助漩渦鳴人這個能夠迅速掌握村裡情況的火影,他不得已又繞回了火影塔,然後在鹿丸百般錯愕的眼神下提出協尋初陽的請求。
一得知初陽的失蹤,鳴人立即聯想到方才的演講,他不曉得他的演講出了什麼問題,也許他無意間多說了什麼,讓初陽對父親的誤會又加深了,可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只有說些他們少年時期的故事啊?
「現在想那些都沒有用,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出來。」鹿丸冷靜地提醒還在手足無措的兩人。「你說從中午開始不見人影,可現在都快要傍晚了,加上初陽來木葉才兩個月,對村裡的熟悉應該還只是侷限在學校附近的範圍,應該走不遠才是…」
「學校附近、家裡,還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但還是沒找到……」
「我去找人幫忙,你別著急…」也許想在短時間內找到孩子,派出搜索部隊是最有效率的選擇,但找尋初陽並不屬於公事,公私分明這點他還是很清楚界線的,也只能去找她幫忙了…
鳴人來到犬塚家時,牙告訴他雛田現在因為懷有身孕不便出門,作為同樣擁有優秀搜索能力的他,在聽到鳴人的解釋後,便自願參與了協尋孩子一事,而為了趕在夜幕低垂前找到初陽,正巧在犬塚家作客的小櫻也主動加入了搜索行動。
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搜索的範圍也逐漸從村子內部轉移到村外的邊境區域,不擅長搜索的鳴人與小櫻開始放棄了以忍者的方式尋找,他們用最原始的模式,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扯開嗓子高喊著初陽的名字。
然而犬塚牙果真不枉費他搜索忍者的美名,藉著佐助交給他的物品,他與忍犬循著初陽的氣味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
只是當其他人也跟著趕到此處時,原本應是放下的緊張感卻沒有因此而消除。
初陽並不是被人帶走的,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任何害怕跟不安,他一個人躲一叢較矮的樹洞裡,似乎正對自己被找到的事感到惱怒。
「走開!不要來找我!你們每個人都一樣,只會說謊!說什麼要我乖乖跟著回村是為了過得更好,其實也不過是要我來這裡面對那些討厭宇智波家的人而已!我又不是你生的,為什麼要代替你被他們罵…我又不姓宇智波,我憑什麼跟你們回去!!」他強忍著眼眶中的濕潤怒吼著,心中對這兩個月來所受到的委屈都一併宣洩出來。
「你───」最後趕到的佐助在聽見這番話後,原本還維持著純黑色的雙瞳幾乎是在一瞬間立即轉紅。
那個就是他們所說的…「寫輪眼……」
是啊、他不是宇智波家的人,當然沒有那種東西,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寫輪眼,在那之前,他甚至不曉得父親是木葉村瞳術名門的後代,父親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他……「為什麼要騙我…我不是你生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到底為什麼…
而同樣見到佐助的寫輪眼,鳴人只意識到他潛在的危險性,他立即出聲阻止:「佐助,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別這樣啊!」就算再生氣,也別拿著寫輪眼對著自己的孩子啊…
可是這些話顯然佐助沒聽進去,他只是一步步靠近初陽的位置,然後手中迅速凝聚起肉眼可見的查克拉───
初陽看到父親似乎已經對自己起了殺心,雖然身體本能地對這強大的查克拉感到恐懼,小小的身體不斷地顫抖,就連雙腳也喪失了逃跑的功能,但他還是忍著害怕不肯求饒。
有本事就殺了他啊……
反正不是親生的…所以無所謂吧……
鳴人眼見情勢不對,他立即衝向前去準備阻止佐助的行為:「喂欸、佐助!!別這樣!!」那傢伙難道想對初陽用千鳥嗎?!
「佐助───!!呃嗯?啊、啊啊…痛……」本來還抓著佐助左手的鳴人突然向前摔了出去,那個混蛋竟然利用他衝過去的力道這樣對他!「真是混蛋啊……」臉部朝地還真夠痛的!
可想不到佐助居然在最後一刻將查克拉收起,然後跪了下來緊緊抱著初陽。
「佐…」而被這一幕給震攝到的其他人也停下了阻止的動作,顯然現在已經沒有他們插嘴的餘地了…
這一刻,初陽忘了恐懼,也忘了掙扎,只是任由這個撫養了他近六年的男人將他抱得死緊,對方帶著輕微顫抖的下顎,就這樣抵在他小小的肩頸上。
下雨了。
不曉得是雨水還是男人的眼淚,通通都混在了一起,男人哽咽悲泣,儘管聲音相當細微,但在他的耳邊卻如此清晰。
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第一次為他留下了眼淚……
「爸、爸……?」已經無法再多說什麼的初陽,淚水也開始不聽使喚,在這早就已經被他視為是避風港的男人懷裡,用力地大哭起來。
即使不是親生的又怎樣,難道這六年來的愛……就不算數了嗎?這個男人是為了他…才選擇回來面對這些還對他抱有偏見的木葉村民,是為了他…才會拜託身為火影的鳴人幫忙欺騙他代替母親的位置……
如果這六年來的愛都不算愛,那他又何必……為了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他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無論發生任何事,這個男人仍然會是他的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