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概是虐,開放式結局。
● 歌曲取自:初音ミク-Undefined
淡藍、豔陽,還有格外刺眼的鮮紅。
全身輕飄飄的,像是突然長了翅膀整個人飛翔在天空中,但本該輕鬆自在的感受卻參雜了些許刺痛。可以確定自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一旁飛躍,抑或者說是像被投石機一樣拋出去也不為過。
大概是疼痛已經超過了身體能夠負荷的標準,他並不覺得有任何感覺。
身體著地了。
瞬間炸裂開來的方才停滯的疼痛和鮮血溢出的速度一樣快,從沒想過原來旁人看來幾秒鐘的事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會如此緩慢──他甚至還能在失去意識前想這麼多無謂的事情。
感覺體溫流逝得奇快,接著如同掉入深海一般,沒辦法呼吸、被海壓壓迫的感覺。依稀能聽見四周尖叫與喧嘩聲,想好好睜開眼釐清處境才發現自己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好累……』管不了那些嘈雜,只想好好閉上眼睛睡上一覺。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後,朦朧的視野除了刺目的鮮紅之外,倏然多了一些深藍。
那人似乎很著急,嘴巴一開一闔地似乎在呼喊著什麼,但他只覺得很累很想休息,就算努力想聽清對方的話語卻發現自己的世界已是一片寧靜。
像深海一樣漂亮奪目的雙眼。
※
醫院的消毒水味依然讓男人感到十分不適應。
即便已經踏入此地不下百次,青峰仍覺得與其聞這樣的味道還不如嗅球場上大汗淋漓的味道要好太多。進入電梯按了五樓,接著駕輕就熟地走到第十一間病房,用著平常難得一見的體貼,小聲地將病房門推開。
雖然說每次進門都是這副景象,青峰仍細心地將噪音降到最低。
將病床一旁瓶內的百合花換上新的,他靜靜地坐到了折椅上。
「你還是這麼不給情面啊……好歹給個面子醒來個幾分鐘嘛。」藏不住的苦笑盪漾在嘴角。
「哲。」
半年前醫生宣告黑子哲也將進入無止盡的沉睡。
沒有人知道黑子什麼時候會再醒來、也不能保證在有生之年他會轉醒。
這讓暴君青峰大輝當場跪坐到了地上,對他來說這無嚐是個重大的打擊。發生事故後他用最快的速度將黑子送到了鄰近的大醫院,在長達好幾個小時的煎熬,甚至全部認識黑子的親友都到了手術室的外頭,眾人屏氣凝神和焦躁的結果卻是,黑子有可能不會再醒過來。
「聽說火神那傢伙被選上正式的消防員了,好一陣子沒見結果居然是跑去考那種奇怪的職業,真不知道那個笨蛋腦袋裡面裝什麼……」不厭其煩地對著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淡藍說話,話題通常是最近發生的趣事,或者親朋好友們最近的動況。
偶爾被朋友撞見時會被說「都這麼久了,青峰你還是別抱太大期望吧」,可他卻從來沒有回話,這讓眾人很意外,本來應該大發雷霆卻反倒毫無反應,這不是青峰大輝的個性。久而久之,大家也漸漸不敢再說類似的話。
除了打工上的需要,青峰最少一天會進入醫院兩次。
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覺得放黑子一個人在醫院怕對方孤單,所以只要一有空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殺到病房和黑子說說話,雖然明知道對方並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滔滔不絕地將所有事情交代完畢,抬頭一看才發現天色已接近黃昏。有些不捨的雙手輕撫黑子白皙的臉頰,比平常更低的體溫始終和病院消毒水味一樣讓他無法習慣。替對方將純白的被子蓋好,傾身在他的額前落下一個淡淡的吻。
手指滑過對方發白的兩片唇瓣,發現上頭有些乾燥,連忙將一些白開水倒在手帕上,輕輕擦拭著、使之恢復原有的水嫩。再一次的嘆氣,即使說服過自己至少在黑子面前要保持樂觀,可一個人昏迷了這麼久,原本抱持著的希望也一點一滴地被抹滅。
但對青峰來說,就算黑子真的永遠都不會再睜開那雙天空藍的雙眸、調侃他的所有蠢事、吸著最喜歡的香草奶昔和自己並肩返家,他也會守在他的身邊直到永遠。
穿上外套並順手將新的百合花扶正,一如既往地轉身準備離去。
極微弱的力道輕扯自己的衣角。
青峰瞬間回過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
在經過醫生縝密的檢查之後,黑子被宣告能夠正式出院。
雖然車禍事故讓他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除了雙腳暫時還不能走動而需要乘坐輪椅活動之外,就只剩下腦袋的部分。
黑子弄丟了一些記憶。因為零零散散的,有些人他還記得、而有些人卻認不得,有生以來的記憶也東少一塊西缺一角,並非一般人罹患的選擇型失憶症,因為找不到共通點所以只好先歸於片段性失憶症。
這樣的結果雖然說不上最好,但總比成天躺著病床上當睡美人要好上太多。
雙親並沒有主動要求要將自己的寶貝兒子帶回家靜養。經過決定後,他們竟指定青峰作為這段時間黑子的監護人。
他的心意做父母的不可能看不出來,每天至少上醫院兩次,細心照顧、無微不至到連他們父母都覺得相當羞愧,至親的關心竟然會被一個初中時一起打籃球的朋友比下去。但也或許他們的哲也可以因為青峰的照顧而更快地復原,若是這樣,這會是最好的抉擇。
過了幾天替黑子辦了出院手續,青峰將他接回家裡。
升上大學後他不再和雙親住一起,而是選擇出外獨立,用掙了好一陣子的薪水買了一間小套房。一開始就打算在裝潢好新房後跟黑子表白,但突然的車禍打亂了他的計畫還有生活。
最後也沒想到是用這種模式讓對方住進來。
「不好意思……這段期間要麻煩你的照顧了……。」
「這麼客套我反而會覺得很彆扭啊……當自己家使用就可以了,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我說一聲。」伸手摸了摸對方淡藍的腦袋,「哲。」
這是青峰大輝第二次失而復得。
沒什麼比黑子哲也更珍貴的寶物了。他始終這麼想著。
就連這樣極其普通到略為生疏的問候都讓他高興得快要熱淚盈眶。
※
黑子不曉得眼前的男人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因為失去記憶的關係,黑子對眼前熟悉的男人的事情一無所知,但在幾個星期的相處裡,他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對自己來說,肯定是特別的存在。從基本的梳洗到外出購物,通通都是由這個男人替自己打理,體貼到黑子差點忘記自己行動不便的這個事實。
他曾好幾次詢問對方如何稱呼,但不是被打發掉就是被忽視。有朋友來家裡作客的時候,都像是與男人說好似的,絕口不提他的名字,完全不留一點痕跡,讓黑子想從他人口中打聽到的機會都沒有。
有一次黑子慎重地再一次詢問,男人才願意好好正視這個黑子很介意的問題。
「我不會和你說的,因為我相信哲你一定會想起我。」
「所以唯獨這個,我不會讓步的。」
那抹淡淡的苦笑讓黑子頓時啞口無言,明明是第一次見對方露出那樣的表情,卻覺得好像天天看著一樣。於是後來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只是靜靜的允諾。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黑子仍然沒有拾回記憶的跡象。
這段時間隱約感覺到瀰漫在兩人之間奇妙的氛圍。
有些熟悉但又好像從沒有具現化,男人依然在等待著他的記憶回歸,雖然已經不再像先前一樣每天入睡前都要問自己有沒有想起什麼,現在這樣不聞不問確實是對方的體貼。但不代表黑子感受不到對方的著急。
無從得知對方的姓氏,半是因為對方真的藏匿得太好,半是因為自己這雙依然不方便的雙腿。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明明是我過分,不記得你。」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伸手輕撫睡在身旁的男人的睡臉,黑子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從事什麼行業、喜歡的寫真女星,甚至知道兩人的關係必然是對戀人。
可卻不知道最重要的,這個男人的名字。
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最基本的稱呼。這樣不明不白的和對方相處了將近一年,所有能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就是遲遲喚不回這條最重要的記憶,讓黑子哲也深深感到挫敗和愧疚。覺得好對不起他,明明是這麼樣溫柔的一個人,在外頭一定十分受歡迎的吧。
黑子不想耽誤對方,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夠憶起。
俯身貼近,在距離唇瓣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停下,遲疑之後還是吻了上去,是一個極輕、極淡的吻。
「對不起。」窩回自己的床位,用柔軟的被單將自己完全罩住,這份黑暗意外地讓黑子感到安心,全身蜷縮了起來,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
「哈?」
「我不想耽誤你。」
「哲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我確實想了很久,這對你才是真正的公平。」
冷空氣蔓延在八月盛暑的客廳內。
這是自從青峰將黑子接回來,第一次的吵架。其實說是吵架或許太過火,因為青峰並沒有讓何一點憤怒的感覺,有的只是滿溢心頭的無力和悲傷。
坐在輪椅上和自己面對面的黑子語畢後低下了頭,雙手交纏緊握暴露了他自己說出這些話時的後悔。青峰知道對方的顧慮,或許對黑子哲也來說,自己已經被他迫使流逝了一段歲月,但那是因為他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付出。
花了幾年的時間才終於將青峰找回來,途中數不進的失敗、努力,復合之後好不容易確認了彼此的心意。這些這些,都不在現在的黑子所剩的記憶裡。
所以對青峰大輝來說,這些日子的苦和等待根本不算什麼。
「我說過,我會等你。」
所以拜託,不要再離開我了,哲。
※
一大早準備早餐時才發現調味料沒有了,青峰才憶起自己因為忙碌的關係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能走一趟大賣場。猶豫著該用點清淡的日式早餐還是出外採買順便帶杯香草奶昔回來,他脫下圍裙掛上,「哲──我去一趟賣場,如果餓了的話桌上還有吐司,我很快就回來──」
隨手抓了鑰匙和皮夾就往外衝,黑子還來不及回應就已經不見蹤影。看對方這般匆忙的樣子,淡藍少年失笑,緩緩推著輪椅晃進了書房。
正值盛暑的關係,外頭從早上就已經是相當炎熱的溫度。
即便是平常就有在運動的青峰,仍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悶熱。好在只穿了一件背心出門,不然大汗淋漓走在街上,他可不想要。晃過了幾個小街,趁著早上車輛不多、行人也不多的優勢,很順利地抵達了離家最近的賣場。駕輕就熟地將日用品相關丟進推車,邊想著家中還缺什麼。
啊啊、突然好想聽聽哲聲音啊。
黑子鮮少進入青峰的臥房,平常為了方便照顧自己,青峰通常會跑到自己的房間同床共枕。反正彼此是戀人的身分,黑子並不覺得有什麼。
只有少數青峰突然外出他才有機會偷偷潛入對方的臥室,平日上班前青峰會記得將房門鎖上避免外來者,這點讓黑子覺得他像極了地盤意識濃厚的獵豹。
房內無非是籃球海報及寫真集佔大多數,但這並不影響黑子尋寶的樂趣。
打開書桌旁的第二層抽屜,裏頭躺著一本相簿。感覺對方不像是輕輕留下影像回憶的人,會留有相本之類的老實說黑子感到有點意外。輕輕的翻了幾頁,確認這本自己早已看過。在初踏入家門的幾天青峰就興沖沖地將相簿拿出來分享,希望能成功喚起自己的一些記憶──但最後沒有什麼成效就是了。
放在口袋的手機響了起來,「這裡是黑子。」
『哲,我剛從賣場出來,現在要去MJ幫你帶杯香草奶昔,期待一下吧!』
「我會的。不過,怎麼突然打過來了?」
『也沒什麼特別的啦──只是突然覺得那個什麼……想聽聽你的聲音很想你罷了。』
都幾歲了還這麼愛說這種甜滋滋的話,真是個笨蛋黑皮。
「那麼還請趕快回來,我也有點想你了。」
有些刺耳的煞車聲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
還以為是雜訊的問題,黑子喚了幾聲卻遲遲等不到對方的回應,「收訊不好嗎……?」正猶豫要不要將電話掛上重新撥出,無來由的不快感讓黑子感到一陣想吐。
腦袋的深處傳來了不屬於話筒另一端的聲音,是一種吵雜、喧嘩不斷的叫喚聲。摀住了右耳,但沒能成功制止雜音的入侵,奚奚索索的交談聲讓人感到非常不快,像是快要迸裂開來的難受。
下意識切斷了通話,接著重新撥出。
電話那頭重複了好久的嘟嘟聲,再快進到語音客服的前一刻,電話總算是接通了。
「抱歉、剛剛收訊似乎不太好……」
『……』
皺了皺眉,話筒那端充斥著焦急的腳步聲,還有汽車喇叭長嘯的刺耳,但就是沒有男人的回應。
黑子突然感到非常不安。
想要開口喚喚對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想不起來?
在這種這緊要關頭……
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的,你的名字,到底是什麼?
拜託快點、給我一點回應……
我一直想不起來的,
你的名字……
盤旋在腦中的雜音越發不可收拾,失去的那一日的記憶片段撞在腦袋上,淒厲的、以及尖叫聲四起,身體撞上滾燙柏油路的痛覺、漸行漸遠的意識。
以及那個熟悉的、溫柔又著急的呼喚……
『哲!』
「『青峰……君……?』」
FIN?
2013/12/19 あさ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