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2009/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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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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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是小提琴家，父親也是。我的外祖父是指揮家，外祖母是鋼琴家，而母親也是鋼琴家。
如果真的要問小時候的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學音樂。
比起「因為喜歡音樂」，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答案也說不定。
當然，如果要問我到底喜不喜歡音樂？喜不喜歡鋼琴、小提琴？古典樂？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但對當時的我來說……或許和家人一樣成為音樂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假如家裡只有我一個人被拋在後面，不是很寂寞嗎？又或是，假如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沒有成為音樂家，不是很丟臉嗎……
不確定到底自己的理由和學習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就這樣子持續的學了下去。但即便花費了長久的時間及精力，卻還是覺得自己遠遠不及家人。
「蓮，你的技巧已經比很多大人都還要好了，你大可以不必這麼拼啊？」
當父母親這麼說著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大人很狡滑。
他們自己都很了不起了，才會覺得別人這樣就好。他們都感覺不到別人的辛苦，才會覺得這樣就夠了。
但是明明就不夠。
我已經晚大家幾十年了，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達到他們的程度，他們真的了解嗎？
但因為練習過久對身體會造成負擔，在知道這樣可能會斷了自己的音樂生命後，我馬上就停止了過度練習的行為。並且開始利用多餘的時間看看家人推薦的音樂家傳記，或是賞賞畫，甚至學起德文跟義大利文。
一切都是為了使自己盡可能的理解每個樂句出現的理由，以及試著去詮釋它們。
對小小的我來說，看那些充滿漢字的傳記是件很痛苦的事。而由於我真的完全沒有美術細胞，所以看抽象畫本身也是種折磨。相較起來，學德文跟義大利文反而意外的沒有那麼困難，歐系的語言果然比磚塊字簡單。
但不管是看傳記還是賞畫，其實對當時的我來說都沒有實質上的幫助，因為我實在是太小了，根本沒有辦法完全理解傳記中那些音樂家發生過的事情（尤其是感情生活這方面），某些畫作深藏的意義，以及許多不適合小朋友知道的事情，我也完全無法理解。
也就是說，做這麼多事情在很多方面來說都沒有意義，但當時的我卻還是不顧一切的吸收、吸收、吸收。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我還真像頭只會猛衝的蠻牛。只懂得練習跟唸書的我，根本完全放棄了一般孩子該要有的東西。
朋友、遊戲、悠閒的人生。
雖然當時的所見所聞確實建立了現在我所知的一切，使我得以更加得心應手的詮釋音樂，但這麼做的後果卻只是讓我離父母的音色越來越遠。
──當時我真的還太小，還太天真，天真到以為人生中有許多可以輕易拋棄的事物。
直到長大才知道，那些被我所拋棄的事物，都是那麼地重要又珍貴，卻都已經撿不回來了。
那些父母曾經經歷過的感情，我全都未曾嘗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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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一年級時，隨著我手中的琴從１／８變成１／４，我也同時下定決心要專攻小提琴。
理由之一是我覺得自己的鋼琴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還這麼小就認為自己已經到了瓶頸，自己或許也太短視了點。但當時的我卻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行了。
相較起小提琴，鋼琴是種較為變化較少的樂器。基礎型就只是按琴鍵，並不像小提琴那樣有多樣性的變化。也因此「自己到底能利用鋼琴，將樂曲詮釋到什麼程度」的底限，也就會隨著技巧逐漸成熟而逐漸浮現。
所以那一年，我跟母親道了歉。
「抱歉，我覺得，我還是比較適合小提琴……」
我確實比較適合小提琴。
演奏時，我的呼吸總是會跟從ｆ字孔中衝出的氣流合在一起。跟隨著琴柱的震動，「我」似乎就成為了「琴」。但演奏鋼琴時，我卻總是覺得鋼琴琴鍵既冰冷又沉重，就像在拒絕我一樣。
即便可以流暢的彈完整首曲子，卻還是覺得自己無法融入其中。
但這大概也不是我決定專攻小提琴的理由。
我或許只是想把自己的一切賭在我未臻完備的小提琴技術上吧。
放下賭注，試圖利用更多的技術來彌補自己怎樣都無法跟上的樂音。
當然，就現在的我來看，當初的自己或許只是因為年紀太小，鋼琴的琴鍵對孩子來說確實是負擔。最好的証明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雖然不是很上手，但彈鋼琴已經變成了簡單的事情。我並不會覺得琴在拒絕我。
但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被梁太郎改變了，我才能這麼坦然的對樂器釋出自我的感受吧。
也或許該說，現在，我的胸中，才終於有東西可以釋出給鋼琴去做詮釋。每一次只要聽到梁太郎為我而彈的鋼琴，也就更能理解當初的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
──但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走上這條路，沒有變成現在的自己，那自己又有可能與梁太郎相知相交，並且相愛嗎？
過去的每一個錯誤，過去的每一個抉擇，都是構成現在的自己的要素。
人生可以懊悔，但當得到幸福時，過去的一切，卻也都變得值得一項項拿出來重新回憶和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