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空無一物,魔力耗盡的此刻,里斯什麼招都沒了,僅能盡點微薄的心力護著弗雷特里西,祈禱著奇蹟的發生,墜入看不見底的黑暗中。
過了不知道多久,里斯痛醒過來,後腦疼得像火燒,才剛哀了一句,臉頰立刻貼上癢癢濕濕的觸感。
里斯睜開眼睛,就看到小斯用舌頭輕輕舔著臉,見自己醒了,湊近的用頭蹭蹭,發出嘶嘶的聲音。
伸出手掌摸了摸小斯的頭,里斯很是欣慰地露出虛弱的笑「你在擔心我嗎?」
小斯甩甩頭,舔了里斯的手心,耳朵動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往外跑了出去。里斯不明所以,身體狀況也還沒恢復,也只能由著牠去。
趁著空檔動動身體和手腳,意外的發現自己除了頭痛得厲害外,僅是些小擦傷,綁在手臂上固定紗布的黃色緞帶透露了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里斯露出微笑的鬆了口氣,從那麼高的懸崖掉下來僅是這樣的傷勢,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環顧四周,自己似乎置身一個小型的洞窟裡,弗雷特里西躺在不遠處,身上裹著厚重的毛毯,仍未恢復意識,看來沒有外傷就是冷得厲害,比起初次遇到的時候更顯得虛弱,不僅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包裹成了一團球仍瑟瑟發抖。
看他凍成這樣,里斯忍不住又想碎念一下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面慶幸自己有帶他逃離寒冰的宮殿,照這魔力侵蝕的速度,弗雷特里西恐怕過不了今天就有性命之憂。
找到解咒的方法絕對是刻不容待的要事,里斯顧不得自己仍頭痛欲裂,咬牙硬撐的爬了起來,正巧讓從外返回的露緹亞目擊個正著。
「你啊。就不能多像個傷患一點嗎?」露緹亞跟著小斯快步走進了洞穴,眉宇間滿是擔憂,將包著冰塊的布包遞了過去,催促著里斯躺回原本的地方「我才離開一天,再看到你就是墜落懸崖的畫面,我嚇得心臟差點都停了。」
二十分鐘前,露緹亞依循里斯一路上的標記到達山頂,剛讚嘆冰宮的精細雕工,就看到里斯揹著衣衫不整的男人衝出來,冰宮的大門緊接著被撞破,突來的情勢讓露緹亞整個人都嚇傻了。
滿腹的問題想問,露緹亞也沒忘了先救人優先,抽出武器,邁開腳步就衝了上去,想不到下一秒,從沒見過的奇異生物就打碎了階梯。
沒有猶豫的時間,露緹亞看準山谷最下方的一片陰影,將循影術的範圍拉到最大,一口氣將三個人一隻動物潛進影子裡,轉移到安全的山谷底。
從沒移動這麼多人過,負擔過大的露緹亞好段時間動彈不得,一直等到幾分鐘前才有辦法起身處理傷口和整理弗雷特里西那身凌亂的衣物。
想起那時的情景,露緹亞瞥了仍睡著的弗雷特里西一眼,臉泛紅的壓低聲音,狐疑的問道「你…會被推下懸崖該不會是…對王子殿下做了…呃…什麼不該做的?」
里斯聽了差點手滑把冰塊給摔了,欲哭無淚的說道「冤枉啊!我只是說錯話就被推下來了,真對他動手動腳,早就被國王陛下挫骨揚灰了。」
露緹亞喃喃說道「我還以為你突然多了新的嗜好呢。」
「沒有的事。」里斯立刻搖頭,腳步蹣跚地拾起洞窟裡散落的物品「別談這個了。時間緊迫,我們儘快動身吧!事情經過我們路上說。」
露緹亞癟著嘴巴,雖然很想開口要他再多休息一會兒,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嘆了口氣,露緹亞接過了里斯手上的雜物,一個個放回小斯的背包裡。
「你打算怎麼做?」
手裡一空,里斯轉頭便將弗雷特里西抱起來,挺沉的份量讓他表情揪在一起,好不容易將人安置在小斯背上,累得他彎下腰喘了好幾秒才慢慢回過氣。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索迪亞克一族了。」打從看到弗雷特里西的異狀開始,里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曾救過自己的半獸族,他相信族長當年願意救被親人拋棄他,一定也會救受到魔力侵蝕的王子。
布勞若無其事的處理著手裡的食物,不時的瞥向牆壁上的半透明影像,影像彷彿是從哪投影過來,卻看不到運作的裝置,視角詭異的由下往上,用小孩般的高度看著大廳裡發生的一切。
打從兄弟倆見面到爭吵的那幕,布勞全看在眼裡,卻僅是漠視的它發生,歡快的將切好的食物排上餐盤,備好兩人份的餐具。
忽然,牆上的景象晃動起來,瞬間變得模糊,黑色的影子衝破平面的圖像,發出似哭聲的高頻聲音,竄進布勞的上衣口袋。
被突來的衝擊與力道往後退了幾步,布勞表情閃過一絲驚慌,立刻從口袋裡拿出從不離身的懷錶,只見平滑的表面裂開了一條縫,錶上的數字變得模糊起來,牆上的景象亦隨之消失。
布勞將手掌覆在上頭,告解似的垂下眼簾,好似他面對不是物品而是真實的人,喃喃地念著陌生的名字與思念。
小心的捧著懷錶,布勞沉默了數秒,慢慢抬起頭來,將懷錶收回口袋,臉已換上飽含怒意的神色,拋下平台上已備好的食物走出房間。
名為烏波斯的魔物在大廳裡敖叫著,粗魯的觸手撞碎了大門,亦將摧毀計畫的那個男人推落懸崖。
曾在影像中見識過男人的能耐,布勞很確定這人有本事毫髮無傷的帶著殿下逃走,而他並不樂見這件事發生。
破壞這最後一個環節的存在,怎麼樣都該受到懲罰。
受報復的心態驅使,布勞勾了手指驅使在身旁的使役魔,算準了烏波斯觸手揮舞的方向,擊鬆在崖邊的大石頭,碰地一聲,石頭看起來就像是被烏波斯偶然打飛,擊中墜落的兩人。
目擊橋崩毀和弟弟摔下懸崖的瞬間,伯恩哈德幾乎是第一時間衝出城堡,就要跟著往下跳。想不到,對崖突然出現的少女,比他先一步施展奇異的術法,一口氣包圍三人和一隻動物,就這樣憑空消失。
接二連三的訪客不請自來,打壞了原有的計畫,伯恩哈德站在懸崖邊,久久無法平復心情。既沒能一圓自己只能想像的願望,還再次的失手傷了弟弟,就連想要彌補,也不知道弗雷特里西被帶往何方,事態可說是糟透了。
他本想好好的痛罵或教訓自己招出的魔物,好紓解這不知何處去的怒氣,可看到傻傻只會聽令的烏波斯,就覺得責怪牠一點意義也沒有,不知不覺中,煩了一整夜只想尋求破壞的煩躁心理,就這麼怪異的消失了。
伯恩哈德知道自己內心的著急,思緒卻很清楚,藉著修復城堡大門和橋樑的時間,一面思考著自己現在能做的事。
幾分鐘後,布勞達達的腳步聲急忙趕到,帶著像是狂奔後的喘息,望向伯恩哈德背光的身影,著急地詢問道「陛下,您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回頭,亦沒有回答布勞的問題,伯恩哈德僅是沉靜地說道「這裡交給你和烏波斯,我要離開一趟。」
「咦?」布勞驚慌的亂了套,笑臉凝結的再也假裝不了,他有預感,伯恩哈德這次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陛下,您當初不就是因為厭惡那些敵視的目光才來到這裡?您也還尚未完成心願,如今為什麼改變了想法?他們那些人可都還是駑鈍的不懂您的強大,同樣的事情肯定會再度發生。」
「我不想再只有被動地等待了,弗雷特里西都為了找我而挑戰未知與危險,我如果什麼都不改變,怎麼對得起他的這份心意?」伯恩哈德冷靜下來之後,重新咀嚼了里斯和弟弟說過的每一句話,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的沉澱下來明白話語的意思「弗雷特里西也沒說錯,就算會遭到白眼與怒罵,只要有熬過那段時間,一定會有所變化。繼續躲在這裡,就算一時安逸,問題仍然存在。」
「就因為陌生人說的一句話,讓您放棄原本堅持的事?」布勞無法再顧上是不是會被發現自己袖手旁觀的這件事,激動的渾身顫抖,即便伯恩哈德沒明講,他也知道所謂的『改變』絕不是自己想看到的那種。
「雖然令人厭惡,但無可否認他確實給了我新的想法。與其等那些煩人的入侵者,還不如率先擊破。至於弗雷特里西…」與里斯相似的,想到魔力誤傷的事態,伯恩哈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魔力老師,雖然她已經不在了,所屬的眷族肯定也還在,他只能把希望放在這上頭。而弟弟的安危,有那個愛多管閒事的『無名小卒』,應該是不用太擔心,這份怪異的信任,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布勞能幫我去趟西爾塔莉亞她們的村落,和確認弗雷特里西的狀況嗎?找到之後你立刻通知我。」
布勞睜大眼睛的啞然失笑,在自己的立場模糊的情況下,伯恩哈德竟會交付這麼重要的任務給他?這一定是弄錯什麼了吧!
「哈哈…我?陛下真相信屬下能辦得到?」
「宣示效忠,不離不棄的只有你,我不找你找誰?」伯恩哈德一臉奇怪的看他,拍了拍布勞的肩膀,眼裡看不到任何一絲的不信任「今後也得多麻煩你了,我等你的小使魔帶消息回來。」
伯恩哈德說完,伸手摸了摸隱身中弗拉姆的頭,轉身走出寒冰的城堡。
布勞呆站在原地,各種猜想全給想過了一遍,越是想得多,越是恐懼,想得遍體生寒,卻又不能確認真偽。
這種時候,他哪敢不從?
觸碰著口袋裡懷錶,咬著下唇,布勞回頭看了一眼看起來不大可靠的大型魔物,放出自己所飼養的使役魔,跟著在森林裡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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