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不禁看呆了,轉念一想,隨即脫口說出:「難道說,這位老人不是妖魔,而是這座遊樂園的前任主人?」
這下,寧采臣終於懂了。
換句話說,這位遊樂園前任主人,以為來到這園區的人都是討債的流氓,所以才會濫殺無辜。
當年,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他,選擇這塊他最愛的樂園自殺,含恨而終,即使死了依然執著於這塊土地。
長久以來,怨恨不斷啃蝕他的骨肉,忘卻了自己曾是人類的身份,漸漸地化身成為一條復仇的巨蟒。
不管來到這裡的人是誰,一律視為敵人加以排除。
他的雙手不只沾滿了鮮血,內心也早已被黑暗吞噬,軀體永遠禁錮在這片森林裡。
眼前如此龐大的蛇身,居然是一座困住老人,永無天日的牢籠。
老人的處境是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絕望。
寧采臣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老人的心在發顫,在哭泣。
心底的悲痛震得他肋骨格格發抖,它堵在心裡,哽在喉口,以致於流不出淚來。
「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閻魔公主明白寧采臣此刻的心情,現在的他是下不了手,因為她知道人類是個懦弱卻富有同理心的眾生,她所認識的李境也是同樣的人。
「不,」寧采臣搖了搖頭,沉痛地說道:「我自己動手就可以了。」
接著,他走到巨蟒的面前。
巨蟒以為寧采臣想偷襲他,馬上擺出警戒的架勢。
「小子,有本事就動手吧!」
突然間──
寧采臣使出渾身力氣,一拳打中他的下巴,然後一把抓住對方的頸子。
「你這個自大的老頭!不要以為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不幸而已!你能夠瞭解失去親朋好友,失去生命的痛苦嗎?單單只是因為身邊財物沒了,就在那邊呼天搶地,不但跑去自殺,死了還出來作亂,濫殺無辜,你真的是自私到了極點!」
不知道是明白寧采臣的意思,還是被揍暈了,巨蟒僵住不動。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當初建這座樂園的目的,就是想看見這樣的結果嗎?」
情緒發洩後的寧采臣感到一陣心酸,他鬆開雙手,垂下頭,拭了拭眼淚。
建立樂園的目的……這句話觸動了老人的心弦。
他記得在他還小的時候,因為家裡沒錢,只能遠遠瞧見家境富裕的小孩進去遊樂園玩,看他們玩得興高采烈的模樣,老實說,他真的很羨慕他們,非常、非常地羨慕。
於是,他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要蓋一座屬於自己的遊樂園。
他將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獻在事業當中,埋首於工作,拼命地賺錢,最後終於有了一座屬於自己的樂園。
他甚至可以很驕傲地對大家說:來我的遊樂園,不用錢!
然而,走到最後,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座為自己而建的城堡拱手讓人。
他傷心透了,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夾在他心的深處,刺著,又連肉帶血的撕了開來,一寸一寸的被剝奪。
他感到憤怒,他吞不下這口氣,於是開始想著如何保護自己的財產,如何報復那些壞人,然後,他開始殺人……
經過漫長的歲月,他始終知道一件事……
其實,他一點也不恨那些搶走他的財寶的人,他只是想再見到一次,那充滿光輝的幸福情景。
「我想再看看孩子的笑臉……」
老人終於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願望。
「現在的你已經看得見了。」
寧采臣的一席話,宛如一股清涼,沁入老人的心扉,連恨意也消失無蹤,被怒火燒炙已久的眼睛,終於湧出了淚水,這味道相當苦澀卻十分甘甜。
「謝謝你,年輕人。」
老人露出和藹的笑容,就像他生前是一位慈善家的樣子,他拍了拍寧采臣的肩膀,「年輕人,麻煩你,可以送我一程嗎?」
寧采臣點點頭,拿出判官筆。
『雙掌劈開生死路。』
「一筆斬斷是非根。」
寧采臣一揮而下,老人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像是消融在空氣當中。
接著,一陣風呼嘯而過,穿越四處,飛散各地,整片森林也跟著煥然一新,恢復原來的面貌,就連那些可怕的蛇群也消失不見,整座樹林充滿了生機。
「結束了。」
「嗯。」
兩人相視而笑。
就在此時,眼尖的閻魔公主發現樹底下閃著某樣東西,她忍不住掩口叫道:「啊!是那個!」
寧采臣順著她的眼光往前一看,他也忍不住驚呼出來。
「是肉靈芝耶!太棒了!終於到手了!」
摘下肉靈芝以後,他們便朝向下一個地點出發,目的地是北宜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