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我們都明白道別已距離你我不遠。
徹夜未眠的他們追趕著這世紀中最後一群的巨人,因夜晚而使行動變得緩慢的巨人們逐一逐一的被消滅殆盡。薄曉時分,利威爾毫不猶豫地砍下最後一匹巨人的後頸,熱氣散去的同時整場歡聲雷動。然而在此時此刻的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明明殲滅所有巨人是他長年以來的願望,但是當這個願望真實實現時他的心底卻被如海如浪般的失落感給佔據。為什麼?
下意識的,他回頭尋找著艾爾文的身影。
然則,也許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的緣故,當他回頭找尋艾爾文之際,艾爾文亦將目光抬起。
──那時四眼相交的他們,在彼此的眼裡似乎都看見了些什麼。
從那之後經歷了一星期左右的時間。有天,利威爾被艾爾文叫入了團長室,在休息的這幾天大至上的他早就猜得出來艾爾文接下來的動作,他很清楚他今天被艾爾文傳喚來的目的。「叩叩──」他輕敲了木門兩下。打開木門的他看見了面色疲憊的艾爾文,正當他想要出聲之時,艾爾文猛然抬起頭,淺笑,方才寫在臉上的情緒全數一掃而空,只是看見艾爾文的這神情卻讓利威爾反而蹙緊眉心。
臉上掛著一抹淺笑的艾爾文淡淡地道:「會議的結果已經下來了。」口氣平淡輕柔的艾爾文彷彿釋懷似的輕描淡寫說道,「他們決定解散調查兵團。」
「……這樣啊……」
面對這種結果他並不意外,當他揮下最後一刀的時候他早就有心理準備,這世界即將走入和平的時代,而在沒有巨人的時代下調查兵團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所以解散是遲早的問題。這一切他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也預料到當他自己親耳聽見這消息的衝擊感會如此沉重。
自己隸屬多年的兵團即將走入歷史,之後他和其他士兵又該何去何從?面對這問題,國會早有結論,他們可以選擇進入憲兵團或是駐紮兵團,亦或是領取豐厚的賞金、土地以及爵位光榮退役。不過不論是前者或是後者,對利威爾而言他都不感任何興趣。
時間靜靜走過,團長室內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以及時鐘慢慢走過的滴答聲響。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得開口說些什麼,說說自己未來想做些什麼好了……然欲開口的他,看見艾爾文欲言又止。
他輕哼,「艾爾文你想說些什麼就直說吧。」
耳聞利威爾這麼說的艾爾文臉上掛起一抹苦笑,「嘛……我要結婚了……」就像是做錯事怕被譴責的孩子一般,艾爾文越說越小聲。
挑眉,「對象該不會是那個侯爵的女兒吧?」
「嗯……」
這時的他,終於找到那時候的他一直沒有找到的答案──這才是使他失落感無限擴大的真正原因。
也許這樁婚事並非出自艾爾文之意,但是艾爾文同意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在最後一次出城前艾爾文跟那名侯爵的談話,無意間的他偷聽到了一點點,那名侯爵希望在最後的討伐結束之後艾爾文能夠取自己的獨生女為妻,原以為艾爾文會拒絕的,結果……
出乎他意料的,艾爾文居然同意了。
真正讓他感到失落的原因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他不願意也不敢去正視這件事。很奇怪吧?如果被艾爾文知道自己對他有這種奇怪的情愫,艾爾文應該會討厭他吧?
與其這樣,不如就假裝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只是每當他想要遺忘這件事情的時候,排山倒海而來的回憶卻不斷地提醒他這件事,同時也不停的強迫他去面對他對艾爾文的感情。
──真是夠了。
脫下調查兵團制服的利威爾,整齊地將制服摺好放在床上。他既不想轉到別的兵團,也不想拿取豐厚的犒賞,在天亮之前,他簡單的收拾了幾樣行李就離開了調查兵團的基地。
這是逃避,他知道。只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一定會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沒能在最後告訴艾爾文自己的心意。但是一旦他這樣做,艾爾文一定會感到相當苦惱吧?所以這麼做,對他以及對艾爾文是最好的抉擇。
在那之後不知道在森林走了幾天,最後走出的他看見了他曾在書上看見的那片蔚藍。脫下鞋子的他緩緩地走向那片他嚮往已久的大海,冰涼的海水輕輕拍打著踏赤裸的雙足,這時的他又想起了過去他和艾爾文的談話──等巨人從這世上消失之後,我們一起去看海吧。
艾爾文是這樣告訴他的,不過這願望他卻自己一個人實現了,或許現在的艾爾文已經和新婚妻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也或許艾爾文已經忘了他也說不定。
他,被遺忘了嗎……
「利威爾!」
想得失神的利威爾忽然被一聲叫著他名字的聲音拉回了現實。還來不及轉頭看是誰的時候,那個人一個箭步將他推倒在淺灘上。「嘩啦──」海水浸濕了他全身,他茫然地看著壓在他身上的男人,這是他在作夢嗎?但真實的重量卻訴說眼前的真實──這不是夢。
是現實,這是現實。
眉心緊鎖的他看著把自己也弄得一身濕的艾爾文,現在的艾爾文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他現在應該……
「應該要和貴族的女兒結婚?」艾爾文看穿了利威爾的困惑,並一把拉起了他,「你該不會想要這麼說吧?利威爾。」
「……」
看著不發一語的利威爾,艾爾文的嘴角漾起一朵微笑──猜中了。大掌輕撫著利威爾的頭,說道:「我中途反悔了。」抬起頭的利威爾瞪大雙眼,眼神中彷彿在問著「為什麼」似的,「因為我……想要正視我真正的感情。」
「……」
聽著艾爾文滔滔不絕說著的利威爾,心頭流過一股暖意。原來艾爾文一直記得他們許下的願,總使這只是個巧合,但也因為艾爾文記得那個願,所以他們才能夠在這裡相遇吧。
不過原本以為他會多聽見一些艾爾文對未來的計畫,沒想到說一半艾爾文突然卻止話了。
「利威爾兵長。」艾爾文倏然叫了他,「你擅自脫隊,已犯調查兵團之團法,所以你必需接受團法審判。」
被艾爾文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的利威爾完全搞不懂現在情況是怎麼一回事,「你在玩什麼花招,艾爾文?」調查兵團應該已經解散了才對,所以團法什麼的早就不存在。
「調查兵團不解散了,現在的我們肩負著向城外拓墾和研究的責任。」
輕笑,「所以你來抓我回去審判的?」
其實剛才團法什麼的根本是艾爾文他自己胡謅出來的。
臉上笑容依舊的艾爾文,自然地牽起利威爾的手,帶利威爾回到自己身邊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過現在即使他不跟利威爾說明,利威爾也能從這手掌心的溫度感受到他的想告訴他的話語吧。
──這次請你以戀人的身分繼續待在我身邊吧,利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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