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缘，不生不灭

缘，是从那一眼起的。

寺庙里，一间小小的禅房。

秋不经跃进禅房，一手持剑，一手抵门。

明御听见响动回身，眼前一个陌生男子，直直看着他。黑衣黑发，一张惨白的脸孔，唇色全无，显是受了重伤。

连眀御也不经愣了一愣，因为那双眼。

极少有人生得如此慧眼，清幽得不像这红尘俗世之人。

对视不过顷刻之间，外面便起了响动。秋不经立马把身子贴着墙壁蹲下，对着眀御望了一眼，又转过身去，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眀御拿起念珠，开始默念心经。

外面一声一声的行步走动，动作轻微，在秋不经耳里却分外明显。

大概数了下，不下十人。

他根本抵挡不了。

秋不经没办法，只得紧贴着门，丝毫不敢动弹，脸上冒着冷汗。刚才那场打斗，伤了秋不经大半元气。他现在身中数剑，若是出去面对那些追兵，就是死路一条。

不一会儿，眀御却好似没看见眼前的人似的，径自从蒲团上起身，朝门走去。

秋不经以为他要找人，运了气准备把这看似不会武的僧人给杀了。

可是下一秒，却愣在了那里。

一出门，门前的古槐沙沙作响，眀御微微拉袖抬手，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青瓷茶杯。

淡淡带着青色的茶水，眀御一举手，随即甩手把里面的茶水进了一边的草丛里。

顿时几声惨叫，几个黑衣蒙面的陌生人从草丛和树上跳了出来，拿着刀剑，对着眀御大喊，“你是谁？”

眀御皱了皱眉，冷冷道，“佛门圣地，岂容你们胡来，带着你们的刀剑给我滚。”说罢就把手里的杯子往后一扔，杯子正正好好，落在了之前的茶座上。

黑衣人被眀御的气势震得不敢动弹，对视了一眼之后，为首的道，“和尚，不管你是谁，把刚才入寺的那个人交出来！你交出来，我们便走！”

眀御站在那里，抬头望了眼半遮的月，“他出不出来我管不着，只是你们若想在我十净寺行凶，就休怪和尚我无理了。”说话间，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摆了剑式。

手里的也不过是平常的枯枝，一折便断，可是那些人却不敢动弹。

有些修为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和尚不好惹。

几个人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为首的看了看四周，小小的院子里，竟然格局严密，若这寺里的和尚都和眼前的这个似的，以他们现在的体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随即下令道，“撤！”说着几个人轻功一使，便闪身消失在了眀御眼前。

古刹古槐，风吹草动。

眀御随后站了一会儿，等刚才的杀气退尽，轻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甩了甩袖，重新执起佛珠，走进了禅房。

一进房，眀御径自朝着自己刚才打坐的地方走去，边走边看着墙壁上大大的禅字，没什么语气的道，“他们走了。”

秋不经手持名剑，一下闪身过去，拿剑抵着眀御的脖子。

冷剑横眉，“为什么要帮我？”

眀御不禁呆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这下回不过眼的，倒是秋不经了。

这个冷面和尚，竟然会笑？

而且那笑，竟然看上去这么……漂亮？

眀御有一对邪魅的眼，所以眀御不爱笑。早先，就是因为这双坏事的眼，才会害得他被师兄弟们欺负。所以眀御习惯了，看人总是先看眼。这闯入者的眼睛，第一眼就叫眀御喜欢上了。所以，他才出手帮他，眀御以为，有这样一双眼的人，必定人如其眼，看透红尘。

可惜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秋不经身为王府之人，见过的美人无数，就是他自己，摆在面上，也算是俊美异常。

可是偏偏这和尚的笑，却叫他有片刻的分心。

不过顷刻之间，这一笑一愣，眀御就已经把秋不经手里的剑夺了过来，反身抵在了他颈间。

秋不经还没来得及反抗，身子往后一仰，就倒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冰凉的袖口。

眀御一手接住秋不经，以剑撑地。随即往地上一看，从刚才秋不经闯入的地方到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人也倒厉害，失血这么多还能站着拿剑抵着他。

眀御打量了一下怀里的人，不禁念叨，“可惜了，生得这样一双清幽的眼。”

到最后，却还是个逃不开尘世的凡人。

眀御是个称职的和尚，每日打坐念经，早中晚课做足。

非但如此，眀御还是个好和尚。二十七岁的眀御，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主持。

而做了主持之后的眀御，就没再笑过。

或者说，在很久以前，眀御就不笑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旦笑了，就不像个和尚了。

很多师兄师弟因为前任主持把主持之位传给他而耿耿于怀，对他处处刁难。虽然生为主持，却经常被几个师兄弟们联合起来苛责。

这里不是，那里不是。

可是即使这样，眀御却仍旧恪守本分，每日做个不笑的好和尚。

救了秋不经的第二天，师兄弟们在主殿质问眀御，“主持，昨日我与明德师兄似乎听到打斗的声音从你那院子里传来。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眀御正襟危坐，板着面孔，“有几个毛贼而已，被我打发走了。”

明德不信，扯着嗓门道，“仅是毛贼而已么？”

眀御冷冷道，“若不是毛贼，我怎么会打发得了？”

话说完，几个师兄弟才沉默了。

眀御的武功在师兄弟之间一向是最差的，这也是当初大家不服眀御做主持的原因。

可是上代住持却在圆寂之前认定了眀御有慧根，要他接手十净寺，别无他法，眀御只得为之。

众人面上尊眀御一声住持，暗地里却巴不得眀御犯下什么纰漏，好废了他的住持之位。

还好眀御平时日子过得也比较单调，想犯下个什么打错也比较难。

傍晚，眀御做完晚课，拐进厨房端了些饭菜，就一个人回到自己的院子。

历来他的院子极少有人来，就算寺院里有打扫的小沙弥，他也不太叫人打扫，一切亲力亲为是他的习惯。

拐了个弯，眀御拿着刚才厨房里剩下的饭菜回到自己的屋子。

床上的人醒着，可是他没睁开眼。

眀御想，这人的防备心也真重。

眀御站在床边，冷着脸道，“吃点东西才能快点好。”

床上的人立即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眀御，“为什么要帮我？”

还是那句话。

眀御把白粥和几个斋菜放在桌上，“亏得你长得这么一双慧眼，说出的话，却毫无格调。”

秋不经一听这话，怒道，“臭和尚！小心我剐了你！”

“你就是这么对救你的人说话的？”说完，眀御就坐到书桌边上，开始看那些低辈沙弥的课业。

秋不经死死盯着眀御的背影，一言不发。

眀御提笔开始批改，嘴里冷冷道，“快些吃东西，伤好了就走。”

秋不经瞪着眀御的背影，末了冷哼了一声，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去吃那点斋菜。

可惜伤势严重，竟然连起身都那么困难。

秋不经的双脚才下地，只觉四肢无力，整个人眼见就要扑倒在地。

下一秒，却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眀御淡淡瞥了眼秋不经，“我端给你吃。”

说着一把把秋不经抱起，重新安置在了床上。

眀御端起粥，夹了一些菜，走到秋不经床边，舀起一勺子粥，吹了吹，送到秋不经嘴边。

秋不经看着眀御，也不张嘴。

眀御皱了皱眉，不禁冷道，“放心，没毒。”

说着就朝自己嘴里送了一勺，继而又舀了一勺送到秋不经嘴边。

秋不经是真的饿了，饿得全身无力。

他得快点好起来才行，赶在四王爷被弹劾之前，把三王爷的结党营私的证据送到四王爷手里，这样才能打个平手。

思及此，秋不经才张开嘴，把粥给吞了下去。

一勺又一勺，好一会儿，才把一碗粥给吃干净。

眀御收拾了下碗筷，把餐具给端到了厨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秋不经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窗外，好似魂都不再这里。

眀御走到屋里的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瓶子，倒了几粒药丸递给了秋不经。

秋不经看着眼前的药丸，又看了看眀御，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

眀御道，“这是治内伤的药，我看了看，你失血过多，最重要的是修养。至于那些外伤，改明儿带你去后山泡泡药泉，好得会快些。”

秋不经抬起头，看着眀御，好似经过一番纠结，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救我？”

眀御转身把瓶子放好才淡淡道，“因为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漂亮？

秋不经长得是还不错，不过离漂亮二字，也似乎相差甚远。

秋不经不禁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那么，多谢了。”

眀御转过身，径自走了出去，“你休息吧，有事叫两声眀御就好。”

秋不经靠在床榻上，对着眀御的背影道，“你叫眀御？”

眀御摆摆手，算是应答。

秋不经竟然有这样的冲动，对着眀御说，“我叫秋不经。”

“知道了。”眀御已经走远。

十净寺山后的温泉，名为药泉，传说泡多了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说是传说，是因为至今为止都没几个人找得到这药泉的所在。要不是眀御自小爱野在这里，也断然是找不到的。小时候被师兄弟们欺负了，就爱往药泉来，泡个澡，看看四周的风景，心情便会好些。

乘着寺里的人都回房歇息的空，眀御带着已经可以下床的秋不经从十净寺的后门，串了几条小经，才走到了药泉。

一到药泉边上，眀御就冷着脸对身后的人道，“脱了衣服下去，边泡边运功疗伤。”

秋不经和眀御相处了些日子，也知道这和尚虽然说话不好听，人却是不错的。

于是坦然的脱了上衣，只着了一条亵裤，钻进了池子里。

眀御也是难得跑来后山，乘着这次机会，也进了池子，各自占了个角落。

眀御闭上眼，一张略带冰冷的脸随着泉水的温度而融化了些许，淡淡的，带着一抹轻笑。

而秋不经运完功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就是这副景致。

眀御嘴角的那一抹笑，他是记得的。

不知不觉间，就游了过去，慢慢靠近。咫尺之间，秋不经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和尚。

淡淡的眉毛淡淡的眼，嘴唇的颜色也是淡淡的，眉眼里，仔细看，却有几分媚气。

是，就是那种妖媚的媚。

“做什么？”

眀御猛一睁眼，秋不经一个不防，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池子里。池子里的水不深，却让他呛到了水，整个人一下子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憋的惨白。

眀御连忙拉起秋不经，拍拍秋不经的脸，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人的伤才有点起色，身子还不行，不会这么就一命呜呼了吧。

思量了一番，皱了皱眉，眀御只得低头，把唇贴了上去，给秋不经渡气。

这气才渡到一半，秋不经就缓了过来。

睁开眼，眼前的和尚半张着眼，那双略带媚气的眼睛望着他。

一时之间，秋不经就是有了这样的邪念。

秋不经提脚一踹，眀御不备，整个人眼见就要倒在池子里。

秋不经连忙乘势压了上去，把两个人压在了水里。

秋不经的头发随着水飘散开，发丝之间的眀御挣扎的厉害。

以唇封口，眀御刚才入水之前毫无防备，竟开始觉得晕眩。

舌，不知何时窜进了眀御嘴里，搅啊搅，搅啊搅……直搅得眀御头昏脑胀。

秋不经的手覆在了眀御的胸口，捏住眀御胸前的一点。

眀御被这举动一刺激，连忙反手抓住秋不经的手，秋不经的武功毕竟还未全部恢复，一下就被眀御抓了个正着，下一秒，两个人被眀御拖出了水。

眀御一出水，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而那边的秋不经，则是含笑看着眀御。

眀御冷着脸，死死瞪着眼前的秋不经，“你做什么！？”

秋不经答非所问似笑非笑的望着眀御，“和尚，如何？”

眀御看着秋不经的笑，莫名其妙的脸红了大半。虽然自小生活在寺院，对于这些丝毫不懂，但是眀御却隐约看出他们刚才那些作为的不妥。

眀御一语不发的转身，把衣服披上，半湿半搭在身上的衣服，把眀御身体的线条勾勒的分外明显。

秋不经竟觉得口干舌燥。

秋不经苦笑。

这到底是因为太久没近女色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和尚实在是太过媚生的缘故呢？

谁也不得而知。

那日之后，眀御还是时常带着秋不经去泡药泉。

秋不经虽然防备心极重，但是在眀御面前，却总是松松散散，偶尔无聊之时，还会用些手段单方面戏弄一下眀御。

眀御能忍则忍，不忍则躲，只想秋不经的伤势快好，好早点离开十净寺。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秋不经已在十净寺住了约半月。

那日，秋不经整理自己的衣物时，摸着了藏在夹层里的密函，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可不是什么隐居在十净寺的隐士，他是一个杀手。杀手不经，四王爷的养着的狗。

王朝的三四王爷，均有篡位之心，互相对立已久。两人明争暗斗，都只为了博得小皇帝的信任，好在以后独长大权。

而他，秋不经，正是四王爷从小养到大的，王府里最得力的狗。

思及此，秋不经迅速披上这件黑衣，束起了发，拿了剑就想走。

刚出门，就撞见了回来的眀御。

眀御从上到下扫了眼秋不经的打扮，淡淡道，“要走了？”

秋不经点了点头，从眀御身边擦身而过，“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眀御背对着秋不经，扯了个极少的笑容，“杀无界，孽无界，秋不经，望多保重。”

秋不经好似没听到这话似的，出了门，手里的剑却不禁捏得紧了一些。

哪知道院子的门还没迈出去，就被一帮子官兵打扮的人堵在了门口。

秋不经一见来人，连忙退后几步，摆了个迎战的姿势。

眀御见秋不经回来，忙问，“怎么了？”

秋不经道，“追我的人来了。”

眀御皱眉道，“先去房里躲着！”

秋不经苦笑一声，“这次可不是你一个人挡得了的。眀御，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眀御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自己的师兄明德的声音突然出现。

“眀御！都是你私藏要犯，害得我们也要受牵连，你还不快点把人交出来！”

眀御抬眼望去，只见明德一脸惶恐急切，站在那帮官兵前面。

眀御看着明德道，“你说什么？”

明德竟然还摆得出冷笑的表情，“眀御，你背着我们私藏的人可是朝廷要犯。偷窃了三王爷家的东西，还杀了许多人。现在三王爷和四王爷正联名通缉他呢。你若不想我们十净寺遭罪，快把这小贼交给我身后的官爷！”

明德的话一说完，眀御就转过眼，望着秋不经。

秋不经露出一抹苦笑，原来，四王爷竟然已经舍了他这颗棋子，看来这局，四王爷是输了。

眀御看了秋不经眼里的那抹决然，淡淡问到，“他们说得是否属实？”

秋不经摇摇头，“我杀人是不错，可惜，我并非什么小贼，我不过是颗弃子而已。”

这话说得不响，眀御却听得真切。

眀御纵然再不济，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怎得，看秋不经这样，他竟觉得自己比他更绝望些。

片刻之间，眀御想起多年前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那些师兄因为他过于聪明而暗地里欺压他。那时候的眀御还小，不懂得遮掩，武功学得再好，也敌不过人多势众。经常被关在柴房里，身上被打得青紫必现。时常去不了早课晚课，被师傅责骂也是常有的事。

年岁大了，学会收敛锋芒，装的愚笨一些，那些人也就懒得欺负他。

他也以为，就这么做一个平凡和尚一辈子了。

可是想不到，师傅竟然把支持之位留给了他。许是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吧。比如，眀御的武功其实一直都不错，比如，眀御也真的是过目不忘。只是眀御啊，却与凡尘未了。

这话，似乎也是师傅说得。

师傅说，可惜了你的慧根，却给不了你一双慧眼，你啊，注定了与这尘世脱不了干系。

是吧，师傅果真料事如神。

这秋不经，真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此时的秋不经突然伸出了手。

一手持剑，一手朝着眀御伸手。

长年累月拿剑的手，骨节分明修长。

秋不经终于做出了最符合他那双眼睛的表情了，淡然，生死。

秋不经用只有眀御听得见的声音道，“眀御，你要杀我么？还是……和我走？”

突然之间，秋不经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毫无胜算的，奇奇怪怪的举动。

眀御抬起头，有些疑惑。

却在突然之间又笑了起来。

眀御的笑，那些师兄弟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

眀御总是呆呆的，面无表情。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当年眀御的那一抹笑。

众人都一下子反应不过。

乘着这间隙，眀御对着不远处的明德冷冷道，“明德师兄，十净寺主持之位，就让给你了。”

说着，就立马拽着秋不经朝小径走去。

秋不经握住眀御的手，嘴边勾起一抹轻笑。

那些官兵人数虽多，但是却不着要领，追着他们跑，追着追着把两个人追得不见了踪影。

眀御带着秋不经一路好走，连走带着轻功，一路不停歇，只管往前走。

秋不经一路无言，等两个人逃得累了卷了，才在山路上休息片刻。

眀御喘了口气，朝四周望了望。奇石怪木，一片苍翠。

这里，不正是往药泉的路么？

药泉的路一向难找，不如先去哪里躲避一番。这么想着，眀御就朝秋不经挥手，示意秋不经跟着走。

两个人穿过一片树丛，过了个石洞，才走到了药泉。

秋不经道，“这里不会被发现么？”

眀御盘腿靠在药泉边的大石上，喘气道，“这药泉不过是传说中的地方，能找到的人，寥寥无几。”

秋不经点点头，转过身，看着闭眼歇息的眀御。

刚才生死一瞬，不过半日之间，却好似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秋不经仍旧看着眀御，死死的盯着。

眀御是知道的，从刚才起秋不经就一直盯着他看，张开眼，对着秋不经道，“看我做什么？”

秋不经向前走了几步，在眀御面前蹲下，“为什么要和我走？”

眀御望着秋不经那双清幽的眼，觉得一阵释然，末了，扯了个淡淡的笑，却不作答。

秋不经见他不回答，追问道，“怎么不回我的话？”

眀御低头闭眼，仍旧是苦笑。

他若是知道，便不会如此沉默了。

秋不经把手贴上眀御的脸，眀御立时睁眼，那双略带媚气的眼睛直直望着秋不经。

秋不经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是不是因为我，有一双漂亮的眼？”

眀御淡淡道，“大概吧。”

秋不经忙打断，“出家人不打诳语！”

眀御沉默。

秋不经又道，“不过，你以后也做不成出家人了，眀御。”

说着，就抬起眀御的脸，把唇贴了上去。

这次眀御，却没再挣扎。

秋不经的舌在他嘴里搅着，一股奇特的感觉升起。

从未有过这样温暖的感觉。

眀御一直是一个人，二十七年来，一直一直是一个人。

从他被人扔到十净寺门口，到被师兄弟们欺负，到师傅圆寂传位于他，他都是一个人的。

可是就是此时，眀御却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他，和秋不经。

秋不经的手伸进眀御的衣襟里，眀御穿的是僧袍，衣带一解，整个胸膛都袒露在了秋不经面前。

那张冷冰冰的脸，却因为不习惯而红了个透。

眀御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衫，那双媚气的眼，半睁半眯着，好似一种勾引。

秋不经不禁暗骂，这可都是这和尚自找的。

放不下，放不开。

秋不经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杀人工具。只有和眀御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

秋不经把手放在眀御的器具上，揉捏之间，很快便起了反应。

眀御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二十七岁的和尚，如童子一般一无所知。

把手挡在眼前，不敢看，咬着唇，不想叫。

秋不经咬上眀御的耳朵，“眀御，放松些。”

眀御张开湿润的眼，竟带着些许红丝，眼神之间，竟然媚得入骨。

这和尚……

秋不经隐忍不下。

把手指插进了眀御未经湿润的穴内。

眀御吃痛，轻叫了一声。

幸好是习武人，没造成大碍。

秋不经看眀御脸色惨白，心里内疚。四处观望一下，最后视线落在了药泉上。

秋不经一把把眀御抱起，衣衫尽落，最后只剩赤裸的两人相抱。

眀御的身体不似以前抱过的那些小官，苍白消瘦，略显病态。眀御的身体线条极美，是习武人的肌理纹路。肌肤的手感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兴许是久居深山的缘故，眀御身上的所有都不经雕饰，浑然天成，美得不带一丝杂质。

这原本冷漠的人，咬着唇，任凭摆布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忍耐不住。

秋不经扩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一下子把自己的器具送了进去。

一时之间，眀御觉得自己的下面一下子被填满，胀痛难忍，且身体有异常之感。

插入之后，秋不经整个人贴在了眀御身上，开始舔咬眀御胸前的两点。

原本颜色极淡的乳尖，被咬得红艳的好似要滴出血来一般。

眀御眯着眼，一脸的不知所措。

两个人死死的纠缠在一起。眀御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这样的方式，竟让两个人结合在了一起。带着痛，和未知的快感。

秋不经见眀御没先前那么难受了，慢慢抽动了起来。

眀御终是受不住，轻吟了起来，秋不经喘着气，在眀御耳边道，“眀御…眀御……”那一声声的，直叫到了心里。

起伏之间，眀御的心，不禁微微的发起颤来了。

这是什么感觉？

眀御大口喘着气，望着山岩重叠，觉得有些犯晕。

在药泉躲了些日子，一日，眀御靠在水里，闭着眼睛，“秋不经，我想回去看看。”

秋不经立时睁眼，“十净寺？”

眀御点点头。

秋不经马上皱眉道，“那里太危险。”

眀御起身穿起衣服，淡淡道，“既然四王爷败了，而且早就过了那个时候，应该没事了吧，毕竟你只是个小小杀手。”

秋不经游过去，一把拽住眀御的脚踝，“眀御，不能去。”

秋不经虽然和眀御说起过自己的一些事，但是有些不该说得，还是隐瞒了下来。

比如四王爷不仅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杀手，偶尔，也会让他做些刺探情报的事情。他知道的东西太多，所以他才会被追杀。

眀御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秋不经，一语不发。

眀御系好衣带，转身对着秋不经道，“你先在这里呆着，若我太阳下山之前没回来，你就一个人往南边走，别回头。”

秋不经一听这话，立马从水里跳了起来，也不管身上是不是还湿润着，一把抱住眀御，“眀御，别去！”

眀御掰开秋不经搂抱上来的手，淡淡笑着，柔声道，“我去去就回。”

秋不经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眀御点了穴，四肢均不能动弹。

后来，眀御还是走了。

一步一步走得极快，穿过几条蜿蜒小径，从寺院后门走了进去。

十净寺，他不过是想看看现在十净寺的近况。

眀御从后门的竹林里走出来，才走到平日里自己的那个小院，就傻了眼。

十净寺焦黑一片，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焦味。

几具烧焦的尸体躺在自己平日里住的院落里，僵硬着肢体。

“不！”眀御尖叫。

为什么会这样？

眀御不禁自问。

是什么造就了这满眼的尸横遍野？

是自己？还是秋不经？

十净寺被屠了，那天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早就散去，一把火烧了，只剩地上的血迹和那些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眀御！”

眀御转过身去，秋不经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长剑。

眀御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一身黑衣，沉静的连面上的表情也没变过。

眀御一步一步的慢慢朝秋不经走了过去。

秋不经皱了皱眉，“眀御，这里不安全，快走！”

眀御呆呆站在废墟里，口中喃喃道，“他们死了。”

秋不经着急的拽着眀御的手，“快跟我走！四王爷的人不会放过我的。”

眀御却仍是那句话，“他们死了。”

秋不经才停下来，看着眀御道，“眀御，你怎么了？”

眀御抬起头，望着秋不经，眼神空的好似个布偶。

秋不经不禁慌了起来，连忙抱住眀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眀御……眀御？”

眀御仰起脸，冷淡的脸，细长的眼，脸上的表情却一如刚才那般空透，“我必入阿鼻地狱……我必入阿鼻地狱…”

他一直说着。

这世间最容不下的东西，他们占了两个。

有悖伦常和罪孽滔天。

秋不经的名字第一次公诸于众，他不再是一个暗地里的杀手，而是个罪恶滔的大魔头，偷窃皇家宝物，生性残忍杀人如麻。

秋不经抬起头，望了眼告示里的官府的公告，不禁冷笑一声。

身边的人一身白衣，带着纱笠，面无表情的站在秋不经身旁。

秋不经从被四王爷舍弃的那日起，开始嗜杀。

从前秋不经是个杀手，却不随便杀人，但是自那日起，却不再如此。

秋不经变得更加不信人，他信的，只有眀御一人。

秋不经被人追杀的日子还在继续，官府里，江湖上，都多出了一批追杀他的人，就连上次十净寺屠寺一事，也被安在了秋不经身上。

秋不经变得焦躁。

眀御跟着秋不经一路的往南边逃，无归途，无去处。

追兵一路都有，暗杀的人一批又一批。

这夜，秋不经和眀御入住一个小镇的客栈。

王府的杀手却仍旧死追不舍，睡到半夜的时候，秋不经突然起身，拉起一边的眀御道，“走！”

眀御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了眼前人的着急的样子，连忙穿起衣服随着秋不经朝门外走。

还没走出门，就被一支剑给挡住了去路。

原来王府的追兵已经赶来。

秋不经横剑一挡，把来人砍成了两断，血溅到黑色长衫上，立时隐进了布里。

拾起那人扔下的剑，眀御摆了个剑式，站在了秋不经身侧。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攻一守，总算杀出了重围，到了院子里。

秋不经从小习惯了杀人，举手刀落，一个又一个。可是眀御却还不习惯，起刀的时候，总会犹豫片刻，不到万不得已，均是以刀背把人给打晕的，不愿意刺伤对方。

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眀御的这点习惯，纷纷举剑开始攻击眀御。

眀御抵挡不住，秋不经便要分心帮忙，这一分心，分身乏术之间，手便被砍伤了。

手上还流着血，秋不经对着身边的眀御大吼道，“眀御！杀！你若不杀，死的便是我们！”

眀御却仍旧下不了狠心。

慈悲，慈悲，慈悲。这两个字在心里根深蒂固。

秋不经一边把一个要对眀御下狠手的人分成几段，一边怒道，“眀御，莫非你想我死在你面前么？”

眀御一回身，便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秋不经。身上的伤痕遍布，连衣衫都被划破不少。

身后的那些人，个个杀红了眼，使出狠招要至秋不经于死地。

一个人，朝秋不经的胸口刺来。

秋不经杀得倦了，一时不妨，竟被刺了个正着，霎时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一见秋不经被刺，一下子围攻了上来。

几个人朝秋不经攻来。

秋不经口里吐着鲜血，手握着那人的剑，抵死顽抗。

莫非，是逃不出了么？秋不经不禁自问。

只因为那和尚，终究是下不了狠心。

皮肉生生的痛。只来得及对眀御说一句，“快走！”

下一秒，众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眀御的存在，对着秋不经一拥而上，不过转瞬之间，秋不经的手筋也被刺中。

惨叫声回荡在小镇的客栈里，撕心裂肺。

手，废了。习武人的手，被这么简单的废了。

眀御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些人，随后举剑，杀招。

一剑刺穿正想对秋不经下手的那人的胸膛。

血，溅在了眀御的脸上。

惨白惨白的脸。

耳边是那些人的声音，“杀！先杀了秋不经再对付这和尚！”

秋不经摆手，对着着眀御道，“你敌不过的……快走…”

秋不经受伤了，走不动了么？

眀御看看四周的人，那些倒下的，和举着剑正向他而来的。

突然之间，嘴角一抹淡然的笑。

那笑容，却是透着媚气的。

杀……

谁都不能杀了秋不经，谁都不能！眀御如是想。

眀御举剑，一个旋身，几个人便倒在了地上，肢体抽动了几下，就咽了气。

和众人对立着，眀御把秋不经护在身后，喝了一声，随后开始斩杀。

眀御的武功好吧，连师傅否那么说了。

杀红了眼，杀麻了身。

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该，不该要杀秋不经，不该伤秋不经，更不该当着他的面，把秋不经的手筋给挑了!

直到秋不经抱住眀御之前，他还在砍杀一个早就血肉模糊的躯体。

秋不经拽着一身是血的眀御，“眀御！眀御！别杀了，都死了！”

眀御才回过神来。

那张淡淡的脸，却因为鲜血而变得恐怖，嘴边，竟然还是带着笑的。

眀御看着地上的尸首，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袭来。

“我…杀人了……杀人了…”

秋不经抱着眀御，“你不杀人，人便杀你。眀御，这不是你的错。”

眀御转过身，望着眼前的秋不经，秋不经的手腕处滴着鲜血，一点一点的往下流，脸色惨白，好似下一秒便要死了似的。

“秋不经！”

果真下一秒。秋不经就倒在了眀御怀里。

好似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虚脱在了眀御怀里。

眀御才发现。秋不经的腹部也有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那里流出，汇集着手腕处的血，在他脚下蜿蜒。

“秋不经…秋…”

秋不经苦笑，“若是…若是你…咳咳……早点出手……”

眀御大叫，“秋不经，秋不经！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秋不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抱歉，是我……害了你…”

到底是为了什么，救我？

因为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你叫眀御？

……我叫秋不经。

知道了。

为了什么？

眀御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秋不经，不禁大叫。

为什么？

我在这里，你就不能死。

眀御抱着秋不经，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也不顾身上的鲜血，也不顾身边人的视线，一路狂奔不止。

眀御不断对怀里的人道，“不能死……不能死…”

眼泪，就那么簌簌的掉了下来。

缘起，缘灭……不过转瞬间。

不灭…诸佛不灭，我便不灭。

尾声：

他走了一步，从身侧的人手里夺过剑。来人还来不及袭来，便已经倒地。

走过去，轻轻对着尸体道，“阿弥陀佛。”

身侧的人从尸体上拔出剑，惨白的脸色，一袭黑衣。

转过身，对着他道，“咳咳…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如此。”

他走过去，对着那人笑，笑得妖艳异常。可是身上穿着的，却仍旧是那套泛着清白的僧衣。

他抬起头，“过了今年中秋，就两年了吧。”

那人也抬起头，月光下的黑衣泛着奇异的紫光，“是啊。”刚一说完，就不住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剧烈抖动着，似要把脏器给咳出来似的。

他连忙走了过去，轻柔的拍着那人的背脊，“叫你多加些衣服，你也不听。”

那人轻轻一笑，几分虚浮，“知道了。走吧，眀御…”

他点点头，站在那人身侧，“等追杀的人少了，得好好治治你的病。”

那人淡淡“恩”了一声，拿着手里的两把剑，走了起来。

他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极长。

后来，江湖上有这样的传闻，大魔头秋不经身侧有个妖僧，也是嗜杀如命。每每有江湖和朝廷的人围剿他们时，他们便会一人执一剑，杀红了眼。

据说那僧人十分爱笑，举手刀落之间，都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有人说，那笑很美，美得能让你的刀慢上半分。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传说而已。因为见过那个笑容的人，早就魂归西天了。

时间久了，传言就越发嚣张，人们索性给了这僧人一个贴切的称号，叫笑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些僧人啊，杀手的传闻，很快便隐没在那些风风雨雨之中，不见了踪影。

徒留的，不过是那些传闻罢了。

缘，不生不灭。

你叫眀御？

……我叫秋不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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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不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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