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黑手套與美少年(校園奇幻) - 24.心的開始

在那之後，我偶然發現透過右眼所看見的景象遠比左眼所看見的還要模糊不清，差不多快瞎時終於被安藤等人拖去看了眼科後才發現，我的右眼被名字長到我都叫不出來的病毒侵蝕，再不動手術的話不只是右眼廢掉，左眼也可能被感染。

安藤當時是二話不說逼我簽下手數同意書，簽下、上手術台、套上固定架、上麻藥、睡著。

手術很成功，儘管右眼已經無法恢復了，但已經無所謂了。

對於已經失去重要事物的我，一切都無所謂了。

────

回到台灣，我所處的生活已經沒有了「葉翌」和「葉盛猗」的存在，佐旭間也以「休學回國」結束在台生活。

已經不用去在乎了，我屢次告訴著失魂落魄的自己。

對於這樣的我，珂瑟是默默地陪在我身邊，小奈和其他同學也給予適當的空間讓我沉溺憂傷。

惟有安藤是看不下去的。

「已經一個星期了，先是一開學就請假，回來之後就是這樣子，你到底怎麼回事？」不顧珂瑟和小奈的勸阻，安藤硬是抓著我，要我好好交待。

我沉默的搖搖頭，現在的我根本不想說任何話。

「喂，」這幾天下來，他的耐性也差不多要磨光了，他皺著眉對我說：「阿侑，瞎了眼也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

好煩。

「不用你管。」我小聲的說。

不知道安藤到底有沒有聽到，總之他又繼續說：「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告訴我一切，這天底下有我辦不到的事嗎？」

我瞇著眼看著他，為什麼你總是那麼有自信？你根本做不到卻還在那裡說大話！

他更加地將手搭在我的肩上，「阿侑你到底想硬撐到什麼時候阿？你這樣什麼也改變不了啊。」

「難道有行動就能改變什麼嗎！」

我終於忍無可忍，打掉他的手站起來對他大吼。

然後，安藤傻住了，珂瑟和小奈也傻住了，全班都被嚇傻了，連我也是。

回過神來之後，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之後，對於自己的失態既氣憤又難堪，情急之下，我抄起書包跑出教室。

一路狂奔回到夢風，打開家門把書包甩到地上，往臥室的路上把衣服一件一件脫掉直接倒在床上想把自己趕入夢中，可是意識就偏偏清醒得要命。

「可惡……」我真想去廚房拿平底鍋敲昏自己。

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媽咪生下我後很早就離開家裡出去外地工作了，偶爾才回來一次，每當她回來時我都死不睡覺，就算宜舅舅恐嚇我我也仗著媽咪跟他反抗。

媽咪見我不睡覺也沒有生氣，溫柔的把我抱起來，輕輕唱著搖籃曲：

一片落下的花瓣輕輕落在你臉上

我靜靜的看著你你是那麼的美麗

不知明天會如何也不想要去猜測

只想要和你的回憶深深烙印在心理

梅花香梅花美身邊有著你依偎

桃花醉桃花媚仍比不上你的美

桂花雨桂花雪不要太快說再見

早在那紛飛落花中就已註定你和我

不自覺地哼起了這首歌，恍惚之中，我竟然也就這樣跌入的夢中。

醒來時，窗外明月高掛，時間顯示十一點左右。

睡了一覺，我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我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後，離開房間慢慢把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來。

從掉在地上的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手機上滿滿是安藤他們的未接來電。

我嘆了口氣，全部選擇忽略。

打開收件夾，珂瑟發信來說已經幫我請一兩天的假了，要我好好休息，安藤還是鍥而不捨，不但發了許多文字訊息也發了幾封語音，我沒有打開來看而是直接刪掉。

這種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傷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恢復的，我只想要靜一靜不要任何人來打擾，安藤你不懂嗎？真是煩死了。

不光是安藤，珂瑟也是，妳這樣默默一直陪在我身邊，只會讓我更自責而已……

好煩，好想逃離……

猶豫著是否要關掉手機，發現有一封簡訊剛好寄來，是宜舅舅固定時間會發來的叮嚀簡訊。

我盯著那訊息遲遲沒有打開來。

想要逃離……我想要離開……去沒有人會理會我的地方……

想著我現在的願望，我下了個決定。

我沒有打開簡訊，反而是直接撥國際電話給了宜舅舅。

電話嘟嘟沒幾聲，就接通了。

『喂？』

有點沙啞慵懶的聲調，宜舅舅好像才剛剛起床。

「宜舅舅，是我。」

『阿侑？』

「宜舅舅，我……」我望著天上皎潔的月光。

「我想去美國。」

────

閉上左眼，世界就被一層白霧所籠罩。

我常想像著，我是被藏在這片霧裡的，沒有人找得到我。

我也不想被人找到。我這樣告訴自己。

────

隔壁的房子在我回來時就已經退租了，大門深鎖著，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進去，每次到陽台曬衣服時，我還是忍不住瞄向隔壁空無一人的房子。

「同學，你知道之前住你隔壁的藍眼男孩嗎？他退租得很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管理員曾經叫住正要離開夢風的我來打探。

「我不知道。」我說。

「是喔……看你們常常一起進進出出，你們是認識還是碰巧是同個學校的？」

「他是我朋友。」我回答。

他是我的朋友，再也見不到面的朋友。

明明不再愛著他，卻還是會想到他而痛苦著，就連待在這和他有著回憶的社區也是讓我時不時必須強忍哭泣的衝動。

他對我是多麼的重要，就算背負著傷痛也不願忘了他。

不過，但我已經受不了了。

不管是同學的過度關心，還是珂瑟的默默守護，讓我總是想起佐旭間的夢風也是。

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沒有我想像中的堅強。

所以我決定離開。

其實對於我的要求，宜舅舅一開始是不答應的，但在我要求到哭了出來之後，宜舅舅明顯發現我的不對勁，叫老爸先接手安撫我一下子之後，經過一番討論他終於答應了。

『不過你爸的工作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完成，你就慢慢整理行李，到時候我跟你爸會回去接你。』

「嗯。」我捧著手機點點頭。

『阿侑，如果你反悔的話也行，我不會打你一頓。』說完，再道了聲再見後宜舅舅就掛電話了。

我不會反悔的。

隔天我還是回到了學校。

決定了一切去路後，我的心情異常平靜。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無論如何，在這裡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籃球場旁──

「阿侑你單獨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小奈問。

就算都過去了，喜歡小奈的心還是存在過的，我想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她。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抓著後腦勺，擺著平常輕鬆的樣子對她說：「我只是想在畢業前……跟妳說我喜歡過妳，就這樣。」

小奈愣了一下，隨即紅起臉頰，嘴巴開開闔闔的不知道要到底說什麼。

看著小奈慌亂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奈又羞又慍地看著我的反應，接著也笑了出來。

笑聲停下，我們帶著笑容凝視對方，像是在祝福彼此般，不久前的小小尷尬像是沒出現過一樣。

這樣，就已經沒有牽掛了，我和小奈的友情也沒有因此破壞，這是最好的結局。

「喜歡過我……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喜歡的是別人了？」

「我現在沒有。」

「嗯？我還以為你和珂瑟在一起了。」

我搖搖頭。

小奈「哼」了一聲，說：「正妹倒追你都不要，真是浪費！」

我有點汗顏，小奈的言外之意我可是有聽出來。

小奈又繼續說：「我想阿侑你一定不知道吧？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狂熱粉絲會對你做出什麼不利的事，為了不讓你被那些追求者欺負，他們可是為了你而煞費苦心呢，珂瑟還對外聲稱你是她的男朋友，我還曾看過佐旭間也曾偷偷把你被人弄壞的原子筆掉包呢，當人氣王的好友還真辛苦！」

我假裝不在乎小奈這段刺痛我的心的話，露出笑容轉移話題。

「是嗎，話說回來……如果我現在還喜歡妳，小奈妳會答應嗎？」

「我才不要。」

幹嘛那麼快拒絕啊……我臉上三條線，「真殘忍，妳該不會已經有男朋友了吧？」

小奈笑著對我說：「你覺得呢？」

我苦笑。

「不過呢，作為對你的補償，我讓你知道一件事吧！」

「什麼事？」

小奈抓過的我的右手，將它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啊……這是……？

感受到異樣的感覺，我睜大眼看著小奈。

小奈看起來很幸福，可是我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是誰？」小奈才十八歲啊，是哪個渾蛋啊！

「你的反應真像我姐，」小奈咯咯笑著，「那人你認識喔。」

「我認識？」

「就是安藤。」

「好痛啊！」

捂著有點紅腫的臉頰，安藤帶著既委屈又不解的表情看著我。

「你打我幹嘛？」

我淡淡的看著他，拋出一句話：「你心知肚明。」

摸摸臉頰，安藤嘆了口氣後接著露出欣慰的表情看著我。

「算了，我想我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如果打我可以讓你好過一點，就再打我幾下吧……喂，你還真的要打啊？住手！」

安藤急忙閃過我揮過去的第二記拳。

「你不是說讓我打嗎？」我惡狠狠地笑著，換腳一個抬腿。

在我踢到他之前，安藤感緊跳開，指著我的鼻子說：「你看你一付正常模樣，應該用不著打我了吧？」

呵，正常也是裝出來的啊。我在心裡感嘆道。

「好了侑吾不要鬧了啦！」珂瑟親暱地抱住我的手臂，臉上堆滿了笑容抬頭看著我，「你能振作起來，實在太好了。」

揉揉有點癢的右眼，我湊到她的耳邊輕輕的說：「嗯，這陣子真對不起，謝謝妳。」

微微睜大了綠眸，臉頰也浮起紅暈，珂瑟低下頭把我摟得更緊。

「不得不說，你還真糟蹋了一個女孩子。」小奈看著我們嘆了口氣，用台語對我說。

我也用台語回她，「我知道。」

喜歡上這樣的我實在太糟蹋了。

────

我躲在白霧中，享受著孤獨。

然而，我還是會捫心自問。

柴侑吾，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嗎？

────

風和日麗的午後，班上正在上國文課。

揉揉眼睛，我看著桌上的學生筆記本，又看看黑板上寫的字。

文學創作：小說。

高三下學期幾乎完全是放生狀態，每節課都是掛著自習在玩樂，我們班也不例外。

國文課也是原本走放生路線的，然而原本的國文老師卻因為懷孕請產假而換成代課老師，令人悲傷的是，代課老師不是放生主義者。

四周同學都翻開了筆記本寫著學校不會要求當成功課的小說，而我桌上的筆記本根本還沒被翻過。

突然要人寫什麼小說……我國文雖然不錯但也沒寫過小說啊，老師你這樣根本是強人所難啊！

「柴同學，你怎麼還沒寫？」說到曹操曹操到，代課老師在我身後悄悄出沒。

「我不會寫。」我直接攤牌，「我之前根本沒寫過。」

代課老師說：「所以才要去寫啊，不要害怕文筆什麼的，你看其他同學都在寫呢。」

我望著他那帶著輕浮的笑容，怎麼會有老師逼學生寫非主流的小說文學啊？

代課老師喬了他的頭巾，繼續說：「就算只有一百字也行，就寫寫看吧。」

說完，他逕自翻開筆記本，從我鉛筆盒拿出一隻鉛筆塞到我左手上。

我看著代課老師眼角下的黑眼圈，像是兩條魚在游泳。

嘆了口氣，把筆換成拿在右手上。

「老師，我是右撇子。」

「咦，是嗎是嗎？哈哈哈。」耍完白癡後，代課老師對我說：「沒有故事性也無所謂，就把你記憶裡某些事編成一個小故事來寫寫看吧。」

記憶裡某些事嗎？

老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後，輕聲說聲加油後又跑去煩其他同學了。

再次嘆了口氣，這個代課老師也真是的，我現在能想到的回憶根本只會讓我痛苦不堪。

瞄向小奈，關於家人情愛的也讓我觸景傷情。

想到珂瑟，我也無法把悲戀這種戲碼寫出來。

安藤那傢伙的友情戲我目前也不想寫，誰叫他最近惹我不高興。

更別提……咒術師以及監察者那些事了。

我根本不該試寫的啊！我哪有什麼能搬上檯面的故事？

突然靈光一閃，我想起了宜舅舅。

在我小時候，宜舅舅常常跟我說些靈異神怪的故事，老爸常常在那裡抗議我太小不能聽那些有的沒有。

但我的確是聽得津津有味的，儘管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宜舅舅不再對我提起這些故事，但我還是記得某些故事。

尤其其中一則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宜舅舅把他曾經車禍而斷過的手大做文章所編的故事，是說宜舅舅那隻曾斷掉的左手後來接上去的其實是一個已經死亡的廟公的手。

宜舅舅只跟我提過一次，而且是挑在老爸不在的時候說的，雖然宜舅舅的左手有接補過的痕跡，但我不認為哪個笨蛋醫生還會把死人的手接到宜舅舅身上。

嗯，這往事越想越有感覺，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文思泉湧？

我不再猶豫，開始動筆。

所謂的創作，所謂的文學，所謂的小說，是用一隻筆及一張紙，用獨有的文體寫下的故事，在文學領域上獨樹一幟。

小說，真是邪門。

原本只是想寫個一百字短篇故事，沒想到寫著寫著早就超過一百字了，放學之後竟然還沒寫到結尾的部份，帶回家之後直接掃成電子檔繼續寫。

原本是抱著和班上同學一樣隨便寫的心態，沒想到不小心認真起來了呢……

直到三更半夜，我終於把我生平第一部短篇小說……呃，中篇小說完成，最後計算字數時總共快一萬字時實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揉揉發酸的雙眼，可能一直盯著作業螢幕用眼過度了，都有右眼都幾乎快看不到了的錯覺，不習慣熬夜的身體也感覺到了爆肝的警示，如果現在躺在床上下一秒肯定就呼呼大睡了。

儘管疲累，可是很滿足。

好滿足。

看著Word上完成的小說，有著說不出的滿足感，像是把自己一生的故事對著世界傾吐出來。

儘管這只是微小的一部份，但還是讓人十分的滿足。

好了，明天就把這部小說拿給老師看吧。把小說匯入平板之後，體力不支的我直接倒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帶著笑容昏迷。

「哈哈哈不錯嘛，你果然要寫還是寫的出來嘛！一開始就這樣不就得了？說來你是第一次寫小說嗎？要是早一點發跡的話你可是不得了呢，沒發現你的才能可算是浪費呢哈哈哈！」

「老師，請你不要那麼大聲。」我打斷老師的連篇廢話，導師室裡的人都在看我們倆了，我不想和你一起丟臉啊……

「咳咳抱歉，」老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綁在頭上的頭巾重新綁好後拿著我的平板說：「故事很有意思呢，我喜歡。」

「謝謝老師。」我皮笑肉不笑的說。

「那麼，」老師用他的熊貓眼看著我，問：

「柴侑吾同學，你想當小說家嗎？」

小說家？

老師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份報告，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的學生資料。

「我從你班導那裏拿了你的資料，志向和大學志願你都還沒填呢。」

欸欸欸，現在不是有個資法嗎？為什麼你一個代課老師能拿到學生的個資啊！

不理會我的吃驚，老師又變出一張電子傳單，點選了其中一條廣告遞到我手上。

那是一家出版社的徵稿廣告。

「如何？對於還沒有決定出路的你。」

對於還沒有決定出入的我嗎？

「來嘛來嘛～」老師用很噁心的口氣還戳著我的手臂，誘勸到：「你可是個不小心就爆數字了的可造之材喔，就來試試看吧？」

我嫌惡地打掉他的手，腦中卻想著他說的話。

試試看嗎？

想起寫小說時那份沉溺，將心中的話加以最愛的裝飾後向世人吐出一切的軒浪，以及完成之後所感受到那無與倫比的成就滿足，這種說不出的快感是比起使用咒術時都感受不到的。

既然如此，有何不嘗試看看呢？

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回到了教室，桌上堆著一疊從老師那裏拿來的小說。

「《小說教室》、《小說第一步》、《富二代與神父的哲學》、《花戀》……哇靠，那麼多指導書和小說，阿侑你是準備當小說家了是嗎？」來湊熱鬧的安藤帶著吃驚的表情對我說。

「是老師叫我去投稿看看的。」我指著手上的《小說課》，說：「寫小說投稿什麼的都是第一次，得要好好準備。」

「喔？還真努力啊。」安藤點點頭，「那麼，你想寫什麼主題呢？和你一樣被頭巾男叫去投稿的黎景已經決定要寫他那轟轟烈烈的愛情史了喔！」

「喔，是嗎？」我漫不經心的回答著他。

「所以你到底是要寫？」

我合上書，回答：「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思考了整個下午，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找不出一個所以然。

有不想碰的過往，也有想逃避的過去，即使是溫暖的回憶，牽牽扯扯也依然會碰到那令人心煩的往事。

遇過太多不科學的事情，想要憑空杜撰也是件難事啊。

「唉……」將心中的苦惱從口中吐出，踏進了家門。

「你回來啦？」

一位穿著淡藍色西裝的金髮男子，站在我的房子裡看著剛回家的我。

中分頭，還有那雙藍眼睛……

我睜大雙眼看著他，右眼傳來刺痛的感覺。

這個人我見過，他是……

「萊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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