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d/貪婪 之章
那是一個涼爽的秋季午後。
伊姆斯帶著一瓶他從法國買來的葡萄酒回到那久違的房子裡,他好像這輩子沒回來過似的,明明住過很久很久,卻感覺非常陌生。他無法解釋那種感覺,他只是好喜歡待在這裡。地板乾淨無塵,踩起來很舒適,空氣裡甚至還有水果茶的香味。這是亞瑟的家,也是他的家。在美國一個鄰近市郊的社區裡,伊姆斯喜歡這裡。
「寶貝,你還在睡嗎?」
伊姆斯走上二樓,推開那扇白色的門,一個修長的身軀陷在白色的床上。窗子裡也透著金色的光線,把那個躺在床上睡覺的男人照的雪白。
「Darling? 」
「嗯.....?」
黑漆漆的腦袋埋在雪白的被單裡,伊姆斯推推不想起床的亞瑟,亞瑟仍然閉著他的小眼睛,吝嗇於從睡眠中甦醒。伊姆斯輕笑,輕輕地捏了他的鼻子。
「起床吻。」
「你今天真主動。」
「少囉嗦,不給我就繼續睡。」
他撥開稍稍蓋在額頭上微卷的黑髮,吻從額間落下,這是他記憶中的觸感。眉心的寬度、鼻樑的形狀、臉頰的柔軟、還有嘴唇的濕度。亞瑟發出了黏膩的嚶嚀,幾乎令人融化。
他吻著亞瑟的感覺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他很愛很愛他,可是卻好像很陌生。伊姆斯感覺到有一種空虛和悲傷阻擋著他,不讓他繼續愛著亞瑟。
「要起床了嗎? Darling。」
「你回來了,Eames。」
長手長腳的男人爬出舒軟的被褥,在床邊給了伊姆斯一個大大的擁抱。
「噢,這一次任務是去法國嗎? 」亞瑟注意到那瓶酒,伊姆斯交給他。
「是阿,那個小鎮出產的酒很棒,我買了一瓶回來給你。」
「我們晚上可以喝他。」
亞瑟笑著,他牽起伊姆斯的手拉著他下樓。他們走過客廳,亞瑟把他從乾洗店拿回來的西裝平掛在沙發椅背上。他們繞過餐桌,亞瑟把酒擱在桌上。
「我猜你大概這兩天會回來,我不確定我買的對不對。」亞瑟打開冰箱,把他買的東西指給伊姆斯看。
「噢,我看見你買了小肋排。」
他從背後摟著亞瑟的腰,把頭靠在亞瑟的頸間。聽到了伊姆斯的話,他在冰庫翻來找去的手頓了一下,伊姆斯得逞似的親了亞瑟的側臉一口。
「我喜歡你弄得烤肋排。」
「真的?這正好可以配紅酒。」
伊姆斯動作輕快地穿上圍裙,十分不擅長下廚的亞瑟捲著腿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看著伊姆斯動作優雅地展現廚藝。他們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天,聊對街的太太終於離開了對她不好的丈夫,聊住附近的史丹尼夫妻的小兒子上了小學。聊柯柏、聊愛莉雅妮、聊亞瑟想做的事、聊伊姆斯想做的事。
亞瑟笑起來很甜蜜,說話的聲音很完美。他喝酒的樣子讓伊姆斯想起拉斯維加斯那場豪賭之後,他臉頰帶著腎上腺素的潮紅,啜飲著自己給他的紅酒。他們吃著小肋排,亞瑟舔著唇,發出滿足的吟哦,一切都幸福的令伊姆斯泫然欲泣。
為什麼會是泫然欲泣呢?
吃飽飯之後,他們用各種方式喝光了那瓶酒。跟亞瑟在一起好像永遠親不夠似的,伊姆斯都快分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接吻狂。亞瑟穿在身上的褲子鬆的好像快掉下來似的,他從冰箱裡翻出一桶巧克力香草冰淇淋。至於為什麼會是這個口味,那是因為伊姆斯喜歡香草,可是亞瑟喜歡巧克力。
外頭已經暗了下來,他們倆個窩在沙發上,抱著那桶冰邊吃邊看著無聊的電影。亞瑟抱起來很溫暖,髮間也有他們共同使用的洗髮乳的香精味,亞瑟意外的是個不排斥香精的人,但他喜歡的味道很特別。
亞瑟蹭著他,電影似乎已經快結束了。
「你該走了。」亞瑟說。
「什麼?」
「我很開心你又來了,但是你不能待在這裡。」
伊姆斯從心頭突然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而這個預感卻熟悉的像是從他皮膚刮下來的肉。木質地板發出了某種東西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周圍瞬間黑了下來,伊姆斯一陣暈眩。
他不要放開亞瑟,他不要。
他發現他的手在顫抖,亞瑟仍然笑得像個天使,他把手放在伊姆斯的唇上。亞瑟的氣息環繞在他四周,不、不要。伊姆斯想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些都是真的。而亞瑟只是親了他的額頭,纖細的手指指著摔在地板上那顆紅的發亮的骰子。
「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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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子射進來的是不同於亞瑟房子裡那白金色的光。是赤道國家上昏黃色陰鬱的深橘,像是要埋掉一切的暮色。伊姆斯從椅子上站起來起來,拔掉PASIV的靜脈注射管。
他凝望著窗子外的世界,眼前所及的世界正準備進入沉睡,而他卻剛從夢中醒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過美國了,他不敢去。他怕自己會在那裏瓦解,但他仍沉浸在夢裡,出不來。
很快的,你只能這樣作夢。
柯柏這麼說過,而他也知道。但亞瑟死了後,他就只做夢了。伊姆斯抽完了一根菸,他讓那根本從未淡去的椎心刺痛再次戳穿他心口的那道傷。夕陽的光線已經漸變成另一種更深的紅色,他捻熄了菸頭,踩上陽台,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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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度醒過來。
他全身都是濕的,心裡那鬱悶的痛仍然絞緊著他的呼吸。眼前所及是昏暗的飯店房間,他睡覺的時候開了一盞床頭燈,昏黃的室內光照明著指乾燥空調氣味的房間。
「操!」伊姆斯對著空氣大罵
伊姆斯憶起自己正在澳洲負責一個工作,然而在這個工作之前,距離他上一次看見到亞瑟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而且還不是在他們的家。而是在某間飯店的巧遇,因為剛好他的目標和伊姆斯住在同間飯店裡。
事實上他已經快發瘋了。整個算起來大概八個月,他已經半年多沒看見到他愛人了。伊姆斯真的只想咒罵老天,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工作狂。為什麼工作一個接著一個來,他為什麼總是會被逼得一個接個一個地做!
他抓起手機,凌晨四點。真他媽棒透了,他那滿肚子對亞瑟的想念已經可以讓他不用接PASIV就做了夢中夢。伊姆斯想,他做完這檔拿了錢就要立刻躲起來,回美國去。
但事實上憤怒無法掩蓋伊姆斯在夢中經歷那些如山崩的悲傷和痛苦,他的手仍然微微地顫抖,他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做了一團糟糕的夢,嚇醒還全身濕的得重新洗澡的狀況。
他二話不說立刻撥電話給亞瑟。
『喂?怎麼了?』話筒裡傳來亞瑟的聲音。
「Darling,我想你。」
『Mr.Eames,我沒記錯的話,你那邊現在是凌晨四點。』
「對,我知道。你講故事給我聽。」
他大概是急了,他只想聽亞瑟的聲音,不管他說什麼都好,只要他不沉默就好。可惜人這種悲傷的情急中都會變成一個智障,所以亞瑟因為這個愚蠢的要求而安靜了下來。
『Mr.Eames,你應該睡覺。』亞瑟不冷不熱的聲音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
「不!我他媽的就是睡不著!」
伊姆斯吼完就發出一聲窒息的挫敗呻吟,他根本就不想跟亞瑟發脾氣,為什麼這跟泥棍子總是可以在某些特定時刻讓他整個出軌呢?伊姆斯絕望的想拜託別掛電話,罵人也好,別掛電話!
『我需要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一陣不長的沉默,看來亞瑟並沒有漏聽伊姆斯的嗚鳴。
伊姆斯發現自己在哭,這真的是他做過史上最爛最恐怖的噩夢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誰都不能阻止他因為夢見亞瑟死了很多年不說自己還沉浸在夢境裡而哭了這件事。伊姆斯粗魯的抹把臉,穩住他應該帶了些鼻音的聲音繼續跟亞瑟說話。
「我今天早早就睡了,可是我竟然他媽的夢見你死了很多年,而我無法自拔的和PASIV每天相連至少兩個鐘頭。我在夢裡的PASIV裡夢見你躺在床上還跟我所要起床吻,但我他媽的一點都不開心,我還覺得想哭!夢中夢!Darling,你信嗎?」
伊姆斯第一次這麼毫不掩飾自己說話的態度,他覺得自己想個嘮叨、而且被男人拋棄了很多年的女人,把心中滿肚子的怨氣、軟弱,一股腦的全往電話的那一頭倒。
『有鑑於我們已經八個月二十三天十二個小時沒有履行戀人的義務,我想你荒謬至極的夢中夢聽起來並沒有這麼糟。William』
亞瑟的語氣裡似乎帶著一點點愉快的感覺,伊姆斯搞不太清楚那是因為自己的反常而覺得好笑還是什麼的。
「那你要說故事給我聽嗎?」
『不,事實上-呃、我想跟你聊聊羊小排的事情。噢!該死!』
伊姆斯聽見電話裡傳來鍋子砸在地上的聲音,還有亞瑟性感的咒罵。他這個時候才意會到亞瑟那邊才剛過晚餐時間,他大概又是跑哪去結果回來晚了。
「Darling,你要弄晚飯嗎?」
『可是我.....你知道的。』
聽見亞瑟刻意忽略了話語中的某一些他們都知道的事情,他就是永遠不願意承認自己某些地方極其無知。伊姆斯覺得自己如果要是被看見一定很會被說很蠢,因為臉上有著亂七八糟的淚痕,卻笑得像個白癡。
「我可以隔著好幾個時區告訴你怎麼煎好你的羊小排。」
『注意你的電話費,Mr.Eames。』
「不然你給我說故事,然後在"給小男孩Eames說故事"的活動中把你的羊小排煎成一塊木炭。」
這是一個小小的賭注,他打賭亞瑟也很想他,不然他沒事不會去廚房找自己麻煩。他比他自己想像的還痛恨廚房,除了咖啡機之外。
『.........好吧。』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用電話一起煎好了羊小排,雖然亞瑟告訴他伊姆斯弄得比較好吃。但至少伊姆斯知道他回家的時候可以幹些什麼。
掛線前,伊姆斯告訴亞瑟他真的真的很想他。亞瑟沒發出聲音,但伊姆斯似乎可以看見亞瑟扁起嘴的樣子。
『快點回來。』隨後是刺耳的嘟嘟聲。
放下電話,伊姆斯覺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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