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烘烘的。
只要稍微抬起眼睛就能看見藍得像湖泊的天,手一伸就能摸到乾爽宜人的空氣,腳踏了幾步,就連踩在綠油油的草皮上都像踩在棉花糖上,軟又綿,味道還很好聞。
他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已經好久沒有看見這番景色了。小時候在公園的時候還會冒著被大人揪著耳朵罵的風險,跳上草地四處亂竄,等他長大了些,因為學校的關係跑去都市之中,那兒沒什麼公園,沒什麼綠地,沒什麼大樹,有的只是一幢幢高得嚇人的灰色建築,以及不會有什麼交集的行人,大家各忙各的,小時候那樣跌了一跤就會大堆人馬衝來關切的事情就像過往雲煙。
事實上也的確是過往雲煙。但在此時這片美景相比只是最最不足放在心上的小事情。
他咧開嘴笑了兩聲,暖烘烘的太陽曬在身上舒服極了。他想在這片草地上跑個兩圈,或者翻滾、大吼,盡自己所能放縱一切。
既然有了念頭就得付諸行動,他懷抱著已經好久沒出現的興奮,邁開腳步就向前邁進,沒想著要跑去哪,只想往那一望無際的彼端靠去些,見識看看更多不一樣的風景。
景色就像跑馬燈一樣不斷變換。
他跑出去幾步後,一邊的樹林們成了小時候最常捧場的雜貨店,溫柔的老太太正笑著拿大支棒棒糖給小男孩,小男孩再羞紅著臉把糖交給一邊綁著麻花辮的小姑娘。
他又跑出去幾十公尺,就見到比剛才稍大點的男孩成功拉上單槓,在上頭鬼吼鬼叫著我成功啦!接著搖搖晃晃摔了下來,膝蓋擦了皮,卻笑得比誰都燦爛。
再來是更大一點的男孩拽著成績單,和他跑向了反方向,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聽見了一點黏呼呼的聲音,那是尚未變聲的童音,高興地說總算考及格了,能和媽媽拿零錢和隔壁班的某人買汽水喝了。
後面的景色眼熟得要命。他就這樣邊跑,邊看著男孩從小蘿蔔頭成長為穿上制服後又高又帥的青少年,有時會看見男孩和朋友打鬧嬉戲,有時候會看見男孩牽起了同樣長大的女孩的手,兩人都滿臉通紅,尷尬得不敢互看,卻又沒人捨得放開手。
最後他終於在這片草地中跑到終點。
男孩放開女孩的手,揹著個大行囊,和女孩說了什麼,女孩含淚點頭,握緊手帕道:「你還欠我十八塊錢啊!」
——咦?
只消一眨眼的時間,那個男孩女孩通通消失了。轉眼間變成一個和此時此刻的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邊喝著沙士邊嚷嚷:「上次你和我借的錢快還啊!十八塊!就是你當初買了寶礦力害我沒錢搭公車,現在快還我啊快還我!」
-
他是從床上嚇醒的。
清醒的時候因為動靜太大,還差點撞到頭,他一邊忿忿地瞪著上鋪,一邊碎碎念下次自己絕對要爭取睡上鋪啊。然後抹了把汗,溜下床,一腳一腳往一邊的階梯踏。
他爬到上鋪邊,憤恨地看著剛才和他討錢的傢伙正呼呼大睡。他有點忘記家鄉的女朋友那時候是和他說什麼,好不容易夢到了,卻又被這傢伙的十八塊錢給搗亂……
他狠狠捏住對方的鼻子,開始在心裡默數他幾秒鐘之後會缺氧跳下床。
那個時候他絕對、絕對要狠狠踹這傢伙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