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楷言進教室的時候,班裡還是空空的,這麼多年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每天第一個到班裡,打開燈,他看到黑板上貼著一張座次表,應該是班主任昨天放學後剛剛貼上去的。
肯定又有一幫人要跳出來抗議了,馮楷言心裡想,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對於他而言,坐哪裡都無所謂,和誰坐更無所謂。
馮楷言,第八中學高三八班學生。
在班裡沒有任何職位,不過這一點不影響他在班中的威信。
三年來,各種大型考試,馮楷言沒有一次掉出年級前十。
這次他坐第二排。
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書包,馮楷言拿出書本,厚厚的一疊練習冊,一看就是學霸必備。
然後他把這堆練習冊墊到一個合適的高度,往桌上一趴,開始睡覺。
——沒錯,就是睡覺。
馮楷言不是標準意義上的好學生,倒不是因為成績,而是他並沒有像坐在班裡後排的那些“學霸團”一樣,一天到晚的研究考試題,只不過他平時也真的沒什麼興趣愛好。
體育運動?拉倒吧,自己本來身體就說不上好,對那些也沒興趣,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個活的“資料庫”,忘了哪次閑的蛋疼的時候他好好地研究了一下四大足球聯賽以及NBA的各項球員,球隊資料,而且幾乎都背了下來,只不過這項才藝也沒什麼機會好展示罷了。
打遊戲?更拉倒吧,倒不是沒興趣,不過身邊有些朋友迷上網遊之後成績一落千丈自己也看得清楚,不管怎麼說,馮楷言還是希望成績能一直保持前列的,所以他也自覺地保持了與電腦的距離。
馮楷言現在什麼也沒有在想,他只是希望能稍微睡一會兒,這樣一會兒老師發下開學考試卷子的時候,他不至於錯過講評。
等到吳博洋走進教室的時候,整個班幾乎已經滿了。
和馮楷言正相反,他應該是老師最頭疼的那種學生,上課打PSP,大自習的時候逃出去打球,當然了還有早戀,不過吳博洋倒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進班之前,他還一直在心裡暗暗祈禱,千萬別換座位,上個學期,他和班花林佳薔是同桌,花了一個學期才好不容易發展出來點感情,一換座肯定黃了。
正想著,他已經看見了黑板上那張白花花的幾乎宣判了他死刑的A4紙。
雖然心裡不爽,但是吳博洋也知道換座位是勢在必行的,只不過看了一眼他所在的座位之後,吳博洋又想罵娘了。
如果說坐在第一排還不算讓人想死的話……
如果說左邊是常年年級第一的學委倪暢還不算讓人想死的話……
如果說右邊是上次班裡後黑板掉了她都沒回一下頭一直在做練習的“刻苦姐”楊陽還不算讓人想死的話……
後面居然是馮楷言!
當然了,馮楷言也沒什麼不好,反而三年來班裡同學幾乎都管他叫“馮爺”,原因很簡單:成績好,不愛說話所以有氣場。
不過就這兩項,就讓吳博洋覺得蛋疼的要死了。
好不容易挨著個男的,這男的還沒法跟他上課說話,就這麼被班主任安排在了眼皮子底下,高三這一年還不把他憋死啊!
不過再看一眼,還好,他的有後面,也就是馮楷言的右同桌,是關係不錯的朋友趙曉凡,這小妞兒別的不說,至少人挺活潑開朗,有她在至少自己不至於悶死。
吳博洋趿拉著步子走下講臺,走到自己的座位,把帶的籃球擱在座位底下,書包扔在椅子邊上,懶洋洋的坐下來。
倪暢看都沒看他,楊陽看都沒看他,就趙曉凡沖他笑了笑。
至於馮楷言,被他放書包那“咣”的一聲震了一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埋頭睡了下去。
吳博洋又看了一眼林佳薔邊上,也坐的都是男生,看來自己的如意算盤也要沒戲了。
吳博洋在心裡哀歎,從這光景來看,這高三一年是註定要苦逼了。
更苦逼的是,本該是早讀的時候,竟然發起了開學考試的理綜卷子,這就意味著,吳博洋要早一點開始受折磨了。
吳博洋清楚地知道,課代表發卷子一般都會發到每組第一個手裡往下傳,只有他,課代表一定會親自發給他,算是某種程度上保全了他的自尊,不過話說回來,這本身就挺傷自尊的。
一連串兒的點兒背遭遇讓吳博洋已經沒有心思吐槽自己的分數了。
理綜考試,物理的滿分是120,生物80,化學100,而吳博洋的成績是物理75,生物50,化學60,185,不錯,居然及格了,不過肯定還是班裡的墊底。
估計是及格了腎上腺素有點分泌過度,吳博洋居然一腦抽回過頭去看馮楷言的卷子:“馮爺,多少分?”
然後就看到了一個讓他吐血的分數。
物理115,生物75,化學95。
115+75+95=……
吳博洋正在苦逼的心算,馮楷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平靜的報出一個分數。
“285。”
“靠……”好不容易建立的小信心瞬間摧毀,吳博洋哀嚎一聲趴在了自己的桌上。
他媽的居然整整差了一百分!
理綜滿分也就三百啊!
馮楷言看著前面那個“無力趴”的背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眼裡居然露出一點笑意。
等到那一天結束的時候,馮楷言已經以685分的總成績秒了吳博洋220分,排在全班第二。
嘴上哀歎,吳博洋心裡倒也習慣了這樣的慘劇,反正左邊還有個秒他221分的倪暢,右邊還有個秒他200分的楊洋,右後邊還有個秒他160分的趙曉凡。
而且,坐馮楷言前頭其實挺好的。
比如卷子改錯,直接把那貨的答題紙要來照著一抄就完事兒。
比如理綜試題,甭管多難那貨都能在放學前輕鬆搞定,而且他自己和趙曉凡還為了搶那貨的作業打起來過。
比如隨堂檢測,他完全可以大睡一覺然後COPY那貨的答題卡。
吳博洋覺得,馮楷言最可愛的一點就是他不古板,雖然說肯定不算活潑,但至少是很隨和的。
對於這件事兒,趙曉凡的說法是:“馮楷言是個草根兒學霸”。
課間的時候,他們互開玩笑,吳博洋發現,馮楷言其實是個很好玩兒的人。
也許是因為沉默的時候太多,馮楷言說話的時候便越發顯得有氣場,而且他特別愛做鬼臉,完全有別於在他人面前一臉斯文的樣子。
不過,讓吳博洋對馮楷言的印象真的有所改觀的是這樣一件事。
那天下課,他們三個照舊在插科打諢,趙曉凡和吳博洋都很開朗,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忌。
吳博洋順手就搶過馮楷言放在桌子上的手錶,正自興高采烈的炫耀,馮楷言忽然一把拽住吳博洋的後脖領子把他拉過來,猛地奪過手錶,吳博洋也就趁勢做出一臉慘遭欺淩的小受樣。
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很多次了,趙曉凡順口就說:“馮爺,你個抖S。”
抖S指的是SM片裡面施虐的一方,而且還是比較重度的一種,吳博洋都還沒反應過來,馮楷言已經淡淡的看了趙曉凡一眼,道:“你口味真重。”
趙曉凡和吳博洋的眼睛一下就瞪成了XXXXL號。
剛才那話是他馮大爺說的?
這貨不應該是一個打飛機都對著生物課發佈的“人體生殖系統”資料片的那麼一號人麼?
抖S?!
馮楷言看著這倆的表情,心裡暗暗好笑,臉上還是一臉的淡定。
這些天他和這兩個人處的熟了,也覺得他倆挺好玩的。
之前在班裡,自己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現在有個人跟著開玩笑也挺好的。
尤其那個吳博洋,動不動就拿自己東西,跟招小姑娘似的,可是還有點好玩。
一個月過去的那麼快,以至於當秋風已經悄然將秋葉染得通紅,人才恍然有所知覺。
三個人已經越發的熟悉了。
只不過,難免的,馮楷言與趙曉凡,吳博洋兩人之間,總是似乎有一層隔膜。
馮楷言很明白這層隔膜的來處,每當趙曉凡和吳博洋聊起年級的八卦,聊起體育賽事的時候,他就淡定的開始刷題,那兩個人也沒有要他加入談話的意思。
他心裡並不是不想和他們打成一片,只不過,如果為此他要給自己弄出點八卦來,那還是算了吧。
他馮楷言從來就不是那種張揚的人,也不習慣為了別人改變。
更何況這最後一年了,他還是希望自己可以保持狀態,考進夢寐以求的北大化學系。
這一天,情況還是類似的,午休的時候,馮楷言在做題,趙曉凡和吳博洋在聊天。
趙曉凡和吳博洋都是球迷,話題也就自然而然的圍繞籃球展開。
馮楷言一邊刷導數題,一邊聽著吳博洋說話。
“這兩年都是小年,除了格裡芬沒什麼出彩的新秀。”
“嗯,而且長得都不成,你看那沃爾,長得跟猴子似的。”一聽就是趙曉凡。
二次求導,解超越方程……
“埃文·特納長得還挺帥的吧。”吳博洋說。
“嗯,我記得他高中的時候,我就在SLAM上看見過他的報導。”
分離變數,計算判別式……
“打得也不怎麼好吧?”
舍去負根……
大功告成。
馮楷言從試卷中抬起頭,輕描淡寫的道。
“埃文·特納,生涯得分8.2,籃板4.8,助攻2.3,投籃43.6%,三分26.9%。”
果不其然,吳博洋和趙曉凡的眼睛再次瞪成了XXXXXL。
“你他媽就是個大神。”一片沉默之後,吳博洋重重一拍馮楷言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