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日暮隆也在他與丁經歷爭吵不久後便進入警方追查數年的組織中臥底了,他仍然記得當對方見到他前晚放縱過度而紅腫的眼眶後,那略帶歉意的笑容及言詞。
說是讓他跟丁說聲抱歉,看上去大概也明白他們一起出去用餐的事情造成他與戀人間的爭執吧。白澤實在不欣賞他這樣的坦率及敏銳,總的來說,大概也能歸類在惱羞成怒吧。
但卻也因此明白了他與彩子果真是姐弟這樣的事實,同樣都是那般坦率的面對所有事物。這也讓他忍不住讓對方前去臥底時別太過疏忽大意,那般耳提命面的叮嚀也惹來對方顯得愉快的笑靨。
日暮隆也像是對待孩子般的溫柔碰觸他的頭頂,低沉的嗓音輕柔的猶如低喃似的說道,「能夠讓白澤先生對我這麼擔憂,這次去臥底也值得了,所以請放心,為了還要再見到你,我不會輕易露出馬腳的。」
而他也僅能針對這樣的一番話給與單音節的回應。而後望著那挺拔的背影,祈禱著能還有下次見面的機會。
等你回來立功升官了,到時候我再請你吃頓飯,他情不自禁的對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大聲的宣示著。而日暮隆也僅是舉起手揮動一會,頭也不回的離去。
白澤望著伙伴早已離開的會議廳一會,而後在深深地吸口氣過後,再次起身準備回到往常的工作崗位。即使再怎麼不捨分別,也該是會有這樣的一天。只要期待下次重逢的那刻便能得到向著未來前進的動力的吧,他如此思忖。
就像百年前的他也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情走到今天,而後再次與丁相逢。白澤緩緩地闔上雙目,重新睜開的同時也不再表現出迷惘的神色。
他現在必須做的也就只有盡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後相信那個總讓他感到惱怒的工作伙伴會歸來。
「白澤,我來接你了。」
當他一踏出警視聽映入眼簾的便是穿著輕鬆的戀人,那模樣顯得疲憊,肯定是剛下班便來到他工作的地點。最近丁總是不顧自己的身體,只要工作能夠提早,他便會用盡全力的將工作完成,僅為了要來警視廳接他下班。
光是見到這麼盡力而為的戀人便讓白澤打從心底無法對他生氣。只是有著難以道盡的心疼。
他也曾經嘗試著讓對方別為了他這麼勞心勞力,但丁怎樣也聽不進去,說是想要為他付出更多,想要證明他是多麼重要的一個人。
甚至只要兩人碰的上面,他更會堅持要準備兩人的三餐一起食用,雖然這樣的舉止和改變是讓他感到開心的,但卻也相當擔心對方的身體會撐不住。畢竟丁和他是不同的,醫師總是會付出相當多的心力在照顧病人上,而他的工作雖然耗費體力,但相對的需要思考的部分也比較少。
有些事情估計也不是他用言與便能證明的吧,若是那些話語就足夠的話,丁大概早就安心下來了吧,之前也不會弄得彼此有所爭執的地步。
「我們買點東西回去吃,今天你就不用再動手準備晚餐了,吃完就好好的小睡一會吧。」
雖然他是出於好意這麼提議,但丁顯然難以接受的繃緊一張臉,像個孩子似的表現不滿的態度,「我昨天已經先買好食材了。」看上去便是一副不願退讓的模樣。
在人世陪伴對方十多年了,直到今天白澤仍然不敢說自己已經非常理解丁的所有。過於倔強的性格縱使容易猜測行為模式,但卻怎樣也無法輕易攻破。
「丁,雖然我知道這些事情是你想要做的。但是如果是建立在你的疲憊和得不到休息上,那我情願叫外賣。算我拜託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請求有多大的效用,但他總覺得這樣也已經夠了。不想再看見對方繼續為了他而如此疲勞,那不是他想見到的。
你存在的意義是我的戀人,不是廚師,他緊皺眉頭輕聲低語,猶如祈求般的。
丁原先不服氣的防衛神情逐漸緩和下來,深鎖的眉也鬆開來,那雙總是讓人感到難以摸清的黑瞳顯得溫和而閃爍。原來他也能露出這樣讓人心癢難耐的漂亮笑容啊,白澤這麼想的同時也情不自禁的撫上面前戀人的臉龐。
有些事情估計不需要大張旗鼓的張揚也能確實傳達給對方的吧。只是那樣簡單的,清楚的說出內心的想法就事半功倍了。
丁大概釋懷了,所以也就不再堅持己見。他們簡單的在住家附近帶個簡單的餐點便並肩而行前往同樣的目的地,這樣的光景已經持續許多年了,而今他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就這麼在一起了,一起回家,一起用餐,然後互相陪伴彼此。如此簡單但卻不會讓他感到無趣。
白澤悄悄的望了身旁戀人一眼,總有說不出的眷戀與感動。尋尋覓覓百年,總算還是回到你身邊了,他暗自思忖。
回到住處白澤立即催促對方用餐、洗澡、回房休息,雖然丁顯得對此有些不滿,但卻也寵溺的縱容,配合著他的關心躺上床,「丁,睡吧。我等等都弄好了會跟你一起睡的。」
他像是安撫孩子似的輕撫對方的墨髮,屬於男性的堅硬髮絲帶著粗糙的觸感讓他多了些真實感,丁那雙正直的眼眸望著他一會並未出聲,而後緩緩的闔上雙目,像個累壞的孩子一般安分的墜入睡眠。
白澤在床邊陪伴著直到丁平穩的呼吸聲傳入耳膜以後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輕手輕腳的離開臥室,他習慣性的回過頭,現今的丁已經是個即時獨處也不會慌張或害怕的大人了。他輕輕的笑了笑打從心底感到欣慰,而後闔上門板。
那場噩夢或許真的算的上告一段落了吧。
白澤將工作上手邊尚未完成的報表做一些整理,並且寄送了信件給直屬上司。雖然身邊的許多同事總是希望他能夠回到原先的外勤團隊,也不乏有人苦苦相勸,但為了能有足夠的時間陪伴丁,他仍是不願退讓,日復一日的做著乏味的文書工作。
將所有工作處理完以後,白澤將全身放鬆的椅靠在沙發上,他所在的客廳白色的日光燈像是及將損壞一般的不停閃爍著,對於做為神獸的他而言很清楚的感受到周遭的氛圍變得不同了,但卻也沒有感到動搖。
「白澤。」
熟悉的嗓音輕聲的呼喚,那語調仍是像百年以前擔憂。
白澤眨了眨眼眸,不帶絲毫遲疑的予以回應,「朱雀。」
隨著他的呼喚映入眼簾的是名周身覆蓋火紅色彩的女性身影,那神情顯得淡漠而無人情味,但熟知對方的性格讓他明白那僅是表面的偽裝罷了,朱雀是他所認識的所有神獸中最溫柔而平和的。
「我聽玄武說,你仍是不願意放棄那個人類回來。」
那肯定的言語並未有任何的情緒。只是平緩的闡述著事實,白澤望著許久不見的同伴沉默不語。此時此刻恐怕也不需要任何解釋了。
「鬼燈先生的靈魂雖然在那個軀體裡,但已經不若昔日了。」
「嗯,我知道。」
他在過去總以為聽聞他人如此提醒自己時一定會感到非常悲傷,但直至今日,他才發覺那些也不過是過去的臆測。
透過和丁的相處,他已經學會接受那些不同,也逐漸喜歡上現在的改變。能夠和現在這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丁相遇,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光是想到對方望著自己的那雙深邃的眼瞳,又或是熟睡時毫無防備的臉,都是一種幸福也說不定。
我也變得容易滿足了呢,白澤輕笑。
「白澤,你那麼固執終究也會失去。我不想見到你再一次哭著祈求那個人類不要死去,就像當年痛不欲生的你。」
那溫柔的話語夾雜著難以區分開來的心疼,朱雀火紅的眼難得閃爍著珠光,那總是淡漠的表情染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哀愁。白澤過去總想,像朱雀這樣的美人,為什麼自己過去不曾為了她而心動呢?
但答案不用思考也能清楚的理解。
他早就已經除了鬼燈以外的存在都難以動心了。所以才會為了對方尋尋覓覓許多年,也仍是學不會放棄這兩個字。
「嗯。我知道,但朱雀,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我想這樣就夠了。謝謝妳。」
這樣的生活方式也許背負著失去的絕對風險,但卻不糟。即使他總希望他與丁能有漫長的時光大把大把供他們盡情揮灑,但或許正因為時間有限才能懂得珍惜。
「白澤,你好傻。」
朱雀的語調一直都是那麼平穩而讓人安心。光是聽見對方的擔憂以及特意前來見他便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溫暖。他的同伴們是一群總是非常體貼的傢伙。
而後他輕輕地伸出手碰觸那人的臉龐,語氣甚是溫柔的闡述,「朱雀,現在的我比起當時還要愉快許多。雖然每天都大同小異,但卻很充實。能和丁在一起,比什麼都讓我感到滿足。」
「所以我才說你很傻。」
朱雀的那些個言下之意讓他即使不做詢問也能輕易理解。人類的時光過於短暫,而做為神獸的他終究要面對的便是失去與那人每日的日常光景。他試著想像回到一個人的時候,卻發覺光是想像便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遇到丁之前的這百年,他究竟是怎麼度過的?如今卻怎樣也無法記起,也不願憶起。
雖然對於分別有著一些恐懼的心態,但或許尚未遭遇到而有些鬆懈也說不定吧。分別僅有在最後的剎那才能讓人打從心底感到畏懼。
「我已經決定好這次非得好好珍惜他不可了。」
「那誰來珍惜你呢?」
朱雀的話語讓他霎時間難以回應,他從未想過要被誰珍惜,最多也就是想著貪婪的索求更多。所謂的被珍惜並不符合他的性格,說到底他也是做為男性生存至今的。
「那種事情並非最重要的吧。」
「白澤。我想我沒辦法阻止你,但還是希望你若是遇到痛苦的事情請不要隱瞞的告訴我們,至少讓我們陪你度過難熬的時光,不要一個人苦撐。因為比起早就沒有記憶的鬼燈先生我們更加重視你。」
那總是表現的平淡的臉龐罕見的緊皺起眉頭,這讓他再也無法否認受到關心的溫暖感受,白澤漾起一抹微笑予以回應。
而後朱雀僅有留下深深的嘆息便與他告別。
白澤仰起頭,人造的日光燈光芒灑落一身。即使緊閉雙眼也能輕易判別此刻正逢夜晚的眷顧,外頭受到城市光害的影響肯定是沒有閃爍的亮點的吧?
即使有,大概也不多吧。
他悠哉的將自己的身軀沉入柔軟的沙發之中,任由靜謐將自己包覆。
*
據說神靈的固執相較於鬼怪及人類更加難以根除,很久以前他曾經聽聞這樣的軼事,但實際而言卻不曾驗證過。畢竟本就是不同的存在,怎麼能有辦法比較彼此間執著的程度呢。
不過他倒是相當執著於鬼燈以及丁的存在。
白澤早晨清醒以後便望著仍在熟睡中的戀人無關緊要的想著。清晨微弱的光芒沒有任何矜持的依附在他們身上,因為仍帶有夜晚的微涼溫度,所以並沒有引起他想脫離被蓋包覆的想法。望了望懸掛在牆面上的鍾,上頭顯示的時間也不過六點多,因為正逢他與丁好不容易重疊的休假日,所以有的昰時間拿來揮霍,即使再賴床一會也不是那麼罪不可赦。
丁或許是感受到他的視線而緩緩地睜開眼眸,那雙深邃的瞳顯得有些迷茫。白澤對著那總是勉強著自己成熟的傢伙笑了笑,「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嗯……早安。你昨天很晚睡?」
丁像是反射動作般的伸出手輕撫他的下眼瞼,這樣的舉止讓他感到搔癢而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會癢。」
「你再多睡一會吧,我先去準備早餐。」
隨著丁的起身被窩裡也灌入清晨的冷風,讓他忍不住縮起身軀保持溫度。而總是相當有責任感的戀人則是理所當然似的往廚房方向而去。
這樣的丁確實能歸類在許多女性心中的好男人吧。
白澤在床上賴了一會以後,才追隨著早餐的香氣起床盥洗,到他出了房門丁也差不多將他們兩人的早餐準備好擺上餐桌了。雖然都是些簡單的料理,但仍是讓他感到相當愉快。
「不再多睡一下?」
那低沉的嗓音夾帶著些微的困惑,但卻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這樣平淡的日子也是他一心希冀的,比起過去百年前的他們還要好上許多。白澤輕輕的勾起一抹笑靨,「我餓了啊。」
這樣平平淡淡的也是一種無上的美事,他想。
用餐結束他們一起悠哉的在客廳沙發上待了一會,但在終於切過無數台卻找不到想知曉後續的節目以後,仍是一同起身準備出門,說到底難得的休假日還是出門走走對身心也比較有益吧。他抱持著這樣的心態與丁討論起接著要外出的地點。
在彼此對於地點都相當不執著的狀態下,他們最終決定到附近的公園散步踏青,至少難得的假日他們並沒有過於糜爛和怠惰。白澤望著與自己並肩行走的戀人,從以前還小小的一隻如今也與他同高了,這樣的轉變讓他有些感概,但卻也感到輕鬆。
現在的丁,已然不需要他處處顧慮了。
「怎麼了?」
大略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身邊那人顯得困惑的詢問。那雙平時總是毫無起伏的瞳閃爍著光彩,比起之前那空洞的眼神,此刻才真的能稱得上靈魂之窗。
「沒什麼,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呢。一下子你就從那樣小小軟軟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大了。時間真不饒人啊。」
白澤勾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容,這也僅是閒聊的範疇,所以氣氛相對也輕鬆許多,不若往常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我一直覺得能這樣和你在一起是最理想的。就算瞬間變成白髮皚皚的老人也無妨。」
只要是在你身邊什麼也都足夠了,丁這麼補充道。
「看不出來你是這麼浪漫的人呢。」
柔和的金黃色光芒灑落一身,周遭的風輕輕的吹拂著,同時夾帶著青草的氣味撲鼻直入,剎那間讓白澤錯以為自己處在早晨清醒時被柔軟床鋪包圍的舒適感受,髮鬢也隨著躍動。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雖然你或許會覺得我癡人說夢,但就像我以前曾經對你說過的一樣──我總覺得自己一直都在等著你。有種說不出來的懷念感。」
對方的這番話讓他倏地漏了心拍,而後為了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待感到失望。直至今日,只要丁說出一些好似恢復記憶一樣的話,都讓他再再懷疑自己的堅定。
明明早就想開了,丁這輩子會做為一個人類直到生命終結為止,但卻還是會忍不住感到期待。明明就算丁恢復作為鬼燈時的記憶,也根本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這大概就是朱雀口中所說的傻吧。
「白澤。」
正當他打算給予一些回應而抬起頭時,映入眼簾的是丁神情嚴肅的模樣。他感到困惑的同時,面前的青年拿出了藏青色的典雅小盒子遞給他並以相當溫柔的口吻對著他述說。
──和我一起度過人生的每一刻吧。
白澤有些意外的打開手中的盒子,裡頭是枚簡單卻不失氣質的銀色男用戒指,與此同時他才後知後覺發現對方的無名指上早已套上了相同款式的戒指。
「你還真是……」
這樣太過浪漫我實在不習慣啊,白澤望著面前顯然有些緊張的戀人笑得燦爛。而後毫不遲疑的替自己套上與對方相同的戒指,銀色的戒身反射著白晝的光芒而顯得閃閃發亮。
***
感覺自己最近都埋在稿子裡了,然後覺得在坑底實在好寂寞喔,誰來陪陪我啊(欸
祝閱讀愉快!
ns216.73.216.17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