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熊熊烈火倏地將整棟展示會場吞沒,他望著落下一頂帽子離去的背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TADASHI就是個如此善良的人,但明白不等於接受。那是他的哥哥,是唯一的一個,任誰也無法取代的存在。
或許這麼想很自私,但他情願他的哥哥從未進入會場,不管卡拉漢教授是否被困在裡面。但不論多少次善良的TADASHI都會衝入火場的吧。他是多麼想要改變這樣殘酷的事實,他不要一個勇敢犧牲被他人傳唱的哥哥,他只要一個會陪在他身邊告訴他HIRO最棒的TADASHI就夠了。
生命之於每個人的意義都不同。對他而言,TADASHI只要存在便是救贖。
*
花了很多時間,HIRO這才終於見到了自己完成的作品。HIRO將手中的青色方塊向上扔,而後被拋出的物品剎那間展開出將近一人大小的掛軸,他望著中間像是隧道般的光膜不禁感到愉快。
距離TADASHI的死亡已經經過了五年之久,他在已經重建以後,不再有TADASHI和卡拉漢教授的研究室待了同樣一段時間,起先他是感到絕望的,失去TADASHI的那段日子他一度想要放棄所有的一切,畢竟他所擁有的都是會讓他想起重要兄長的記憶。大學也好,研究也好,就連放在隔壁房間的BAYMAX也是。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痛苦。
他經常拿著TADASHI的帽子發呆一整天。CASS阿姨也曾經看不下去的訓了他一頓,但總是不見效果,久了也不再有人對他說些勵志的話。心裡充滿著空虛和寂寞。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轉移他的注意力。
失去TADASHI的悲傷不斷的在啃食他。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思念一個人會到了完全無法自控的地步。
要是TADASHI還能活著就好了。這樣他們能一起去過去未曾到訪的旅遊勝地,能一起討論彼此的新發明,能夠一起在午後悠哉的待在CASS阿姨的咖啡廳用下午茶。他們可以一起做的事情是那麼的多,但是那場無情的大火卻狠狠地奪走了他最重要的親人。他們能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了。
在失去TADASHI以後的第一百天,他茫然的望向窗外的湛藍天幕,之前不小心被他喚醒的BAYMAX起先好奇的詢問他是否感到身體不適,而後像是模仿他一般的仰起頭,陪著他一起眺望外頭的景緻。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想到一個主意,但TADASHI向來都會為他感到驕傲。他在與BAYMAX一同仰望萬里無雲的碧空時,倏地想到如果能夠發明一樣能夠挽救過去改變未來的機器,說不定所有的一切就會像夢一場。
屬於他的TADASHI也會回到隔壁的房間,每天為了阻止他去機器人賭博而傾盡全力吧?光是想到這樣的點子就讓他再也無法待在房間裡。每一刻都是那麼的寶貴,他得要快點,否則時間會改變許多事情。包括他的決心和好主意。
他不斷的投入研究,考究時空的夾層、翻閱各種不同的文獻,組合機械的零件,不論是什麼都充滿挑戰,那是未曾有人進行過的研究,他想他的感受一定和重複失敗又繼續研發BAYMAX的TADASHI一樣吧。而最終的目的,只有回到過去,只要改變了當時的火災,或許就能讓他重要的兄長回到身邊,沒有比這個更能成為讓他堅持下去的獎賞了。
CASS阿姨認為他振作起來了,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學生。也確實如此,他十幾年的人生沒有比投入研究以後更有意義了。只要想著他就快要能夠改變他與TADASHI無法再交會的未來就感到難以言喻的喜悅。
而最後,他終於將研究完成了。儘管還沒有進行最後的驗收成果。但就快了,他將站在身旁的BAYMAX身體裡屬於TADASHI的晶片取出,裝上他所製作出來的智能晶片,裡面輸入了一些穿越時空所必備的資料,以及他要讓BAYMAX完成的試驗。
許多的資料都需要更新,當然也充滿挑戰,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他的這項發明究竟能否成功的讓他完成。但沒有嘗試便放棄絕對不是他的風格。
HIRO握緊手中替換下來的晶片,祈禱著TADASHI能給予他一些勇氣,接受實驗的結果。而後他讓BAYMAX進入掛軸裡,在分別以前啟動程序,他所給予的任務便是讓BAYMAX去購買過去的報紙。這樣是確實能夠了解他所去的時空與他在這發明裡所設定的時間是否相符的證據。
之所以取下BAYMAX的晶片理由也僅是他無法再次承受失去TADASHI所研發的事物,只要還擁有手中的晶片,即便遺失了BAYMAX本身也不妨礙──他早已和TADASHI討論過BAYMAX的研發過程及材料,所以並沒有任何問題。
HIRO望著將BAYMAX吞入時空次元的掛軸光膜愣了一會。雖然不知道會花費多少時間,但他仍然決定要坐在這裡等待,他無比的希望這個研究能夠達成。那會是連他自己也感到驕傲的大事。
「TADASHI,請你一定要讓我見到你。well…你知道的,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沒有任何事情比這個研究還要更值得我重視了。」
他不知道TADASHI是否會聽見他經過五年以後的祈禱,但仍然值得一試。HIRO就這麼等待了許久,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小時、三小時、五小時,直到他昏昏欲睡的趴在床沿,因為內心所承受的期待而造成他相對的淺眠。所以當BAYMAX那即使放輕也仍像是汽球擠壓般的細碎聲響很容易的就讓他清醒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有些潮濕但仍能判讀日期的報紙──那和他所設定的時間是相同的。HIRO高興得幾乎要大聲歡呼,但礙於現在是凌晨並不適合這樣的行為,所以他僅是興奮的擁抱BAYMAX,並且將他晶片夾彈出,將TADASHI的綠色晶片和他所研發的並排在一起。就像過去他們總是並肩行走一樣。
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形容詞來說明此刻的心情。不過他為自己這樣的發明感到驕傲,這樣他就能再與TADASHI見面了。見面以後要說些什麼呢?TADASHI會不會相信他的話,或者是他們能再一起討論研究嗎?
他想了很多,最後見到鏡子裡的自己實在邋遢的可以,就像以前多日埋首研究的TADASHI一樣滿臉鬍渣。鏡中的自己和TADASHI死去時候的模樣有些相似,經過五年以後的他,不知道TADASHI還會不會認出來?他倏地感到有些緊張。
但是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的。
不管TADASHI認不認識他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讓他重要的兄長能夠不那麼年輕就面臨死亡的眷顧。他不能讓這個世界對TADASHI這麼不公平。
他知道自己或許無法拯救TADASHI,但他卻能透過這樣的行為拯救自己。要說他是自私的也不為過。但他不相信喪失至親的人未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想著要是今天沒有親眼見證他的死亡,那麼明天或許還能一同嘻笑。
沒有人想要面對重要他人的逝去,更遑論那是他的哥哥,教會他一切的兄長。HIRO在整理自己的儀容過後,戴上TADASHI的帽子,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臉龐,「HIRO,今天你將要改變至今為止的所有失落──」
他打起精神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彈開收縮起來的研究,並且完成在BAYMAX身上的設定,抓著手中的遙控器,而後義無反顧的踏入光膜內。最後一眼見到BAYMAX疑惑的模樣,但它仍未離去。他這趟時空之旅能不能成功回到未來,全都要仰賴BAYMAX的協助,所以HIRO心中是充滿感激的。
進入時空的隧道以後,他見到一些印象中在這幾年發生過的新聞事件,他雖然因為沉迷研究並沒有刻意的關注,但因為仍能聽聞他人議論紛紛,所以還是保有一些記憶,所以他知道自己所見到的這些都是按照時序排列的「過去」。
他所要回去的是五年前那場大火發生以前的時空。他必須在那時候阻止TADASHI衝入火場,只要有效的完成這個任務,他就能改變未來的那些悲傷和痛苦。
我必須對自己有自信,HIRO這麼想。
HIRO再次睜開眼眸時,映入眼簾的是深夜的舊京山大學的草坪。面前是尚未浴火的展示會場,光是見到這樣熟悉的場景都讓他想哭。但心中也充滿著喜悅。
這五年的時光並沒有白費。於是他開始想要用什麼樣的方式讓TADASHI不要靠近這個會奪去他性命的展場,不要聽聞卡拉漢教授被困在裡面的消息。該用什麼方法讓TADASHI平安的活過入學競賽的那天。
最後他想或許可以試著先從簡單的地方著手。於是便走到大學附近的便利超商購買一些瀉藥,只要讓TADASHI或者是他自己拉肚子不能參加入學競賽或許就能改變那令人悲傷的事實。
所幸這五年CASS阿姨並沒有更換門鎖,所以他輕易的便以自己專屬的鑰匙打開了大門。五年前的家也仍是那麼溫暖,他想起了很多的回憶。
HIRO小心翼翼的踏上階梯,進到廚房裡,他記得那天早上CASS阿姨做了鬆餅讓他們搭配柳橙汁食用,HIRO拿出冰箱裡的柳橙汁將一小包的瀉藥添加進去輕輕地搖晃。他祈禱著這樣便能產生化學變化,將他的TADASHI還給他。
而後他上到頂樓他與TADASHI的房間,不意外的見到TADASHI熟睡的模樣。是那樣的讓人感到熟悉。他多麼想要親眼見證TADASHI逃過一劫,但他的研究還沒有完備到能讓他在這個時空待上這麼長的一段時間。
想要知道結果只要回到未來就能明白了。於是他抱著忐忑的心情取出搖控器,屬於他的時光隧道輕易的便展開了。在離去以前,他望向房間另一頭正在沉睡的自己,內心的感受甚是複雜。
真羨慕你還擁有TADASHI的陪伴。他忍不住這麼想。不過內心已經不再感到痛苦了,回到家以後,大概他也能見到五年後的TADASHI吧?
HIRO有說不出的期待。不停的在腦海裡想像著五年後的TADASHI究竟會是個怎樣的人呢?是不是仍像過去一樣忙起研究會忘了打理自己呢?
他想著TADASHI是否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他過度保護呢?然而並沒有答案,所有的解答都要等到他回到屬於他的時空以後才會知曉。
而後他不再留戀的踏入時空隧道。身旁的光景染上了許多灰黑色,他不大明白這些變化是什麼,但是眼前所見的景象不再多采多姿,或許這些也隨著他改變過去而變得不同吧。但說起來也只是些無切身關係的事件,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那些事情並不重要。
*
眼睛所及的世界什麼也沒有。HIRO再次睜開眼眸,他所期望的改變並不存在。他所在的舊京山市依然如故,TADASHI的房間裡什麼也沒有缺少,但就是少了主人。BAYMAX仍然疑惑的望著他。
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他試圖釐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難不成他當時所購買的瀉藥根本沒有效果嗎?不,他確實能感受到有些不同,但卻難以用記憶驗證。腦海裡的TADASHI和他在入學競賽的當天確實有發生什麼事情,但記憶卻非常混亂。
他嘗試著逼迫自己想起,但卻非常困難。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想他大概是需要誰告訴他這個實驗發生什麼事情了。當他穩定有些混亂的情緒後,這才想到或許BAYMAX還能提供一些協助。
他嘗試著從BAYMAX身上取得一些資訊,但卻不完整。唯一可以確定的是TADASHI仍然死了。他雖然很想立即再一次回到過去挽回遺憾,但過去的事件畢竟與現在息息相關,所以他也就不敢輕舉妄動。HIRO還是認為將所有的疑點都調查清楚以後才能在有下一步的動作。
但儘管腦海裡充斥著理性,也不表示這個試驗沒有成功並未帶給他失落。他知道要挽回一條性命並不簡單,尤其是像他這樣幾乎卑鄙的做法。
但他就是這麼的愛TADASHI,願意為他嘗試這樣的痛苦和禁忌。不管多少次,他都想要改變未來沒有重要兄長的事實。這五年的孤獨已經夠了。
不需要更多的悲傷了。
「您看起來似乎很難過。」
BAYMAX緩緩的靠近他,那白色的巨大身軀毫不遲疑的給予他擁抱。這是TADASHI留給他的,最後的愛與溫柔。HIRO有些痛苦的伸出手臂,他想著要是現在能和TADASHI擁抱就好了。
「BAYMAX,我知道我從來沒有從喪失TADASHI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我想往後也不需要。因為我要讓那個陰影徹底消失,讓屬於我們的TADASHI回來。」
「可是HIRO,按照常理來說,人死了就不會復活的。」
BAYMAX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那些話的意思他都懂,但是總有些事情是不論多少次他也想要堅持的。因為生命之於他的意義,便是存在與不存在。他所需要的拯救不是溫柔又殘酷的大道理,而是現實而又直接映照在眼底的TADASHI的身影。
「Well…BAYMAX,死亡無法改變,但我要改變的是過去。因為那樣的過去會造成我最厭惡的未來。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堅持到最後,我只會這樣告訴自己。」
人生就這麼一次而已,如果我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麼又有什麼意義?HIRO在BAYMAX的擁抱中低語,那不是什麼大道理,只是他切身所感受到的關於生命的那一點價值。
我們從來是不需要別人憐憫的,因為自怨自艾的向來是你自己。HIRO不願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因為他將會失去前進的動力。那不是他所期盼的最終結果。
而後,他主動結束了有些漫長的擁抱。重新展開雙臂,讓自己有些緊繃的肌肉放鬆,今天又是全挑戰開始的日子。他像個頑皮的孩子戳了戳BAYMAX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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