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觸即發。
安地爾站在我一步之外,手上黑黝黝的銀針閃閃發亮,但他在此時卻微偏著頭直盯著我看,不知道像是在考慮或衡量甚麼事情;另外,我雖然看不到背後學長的表情,但我能隱約感受到他緊繃的氣息。
「……與上次見面相比,你又成長了一些。」安地爾偏著頭,那評估的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不過還是太嫩了。」
語畢,我只來得及看到他手一揮,下一秒學長的銀槍便出現在我眼前,耳邊傳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讓我明白自己又被學長救了。
「後退!」
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銀色的髮絲在我面前飄過,然後我的後領被猛然一抓,整個人直直往後飛出去──就在我以為我自己會摔得七暈八素時,有個人接住了我。
「沒事吧?」
我感激地抬頭,在那個黑色的狼頭印入眼簾時,狠狠倒抽一口氣──雖然我已經看過不少非人類的東西,但不得不說,猛然抬頭就看到銳利的犬齒這點還是頗嚇人的。
「呃、謝謝。」我七手八腳地從對方身上爬下來,低頭道謝,回頭剛好看見安地爾的黑針包圍了學長,後者根本連看都沒看,長槍一揮就全部通通打掉,但是,卻沒辦法完全躲開安地爾的下一波銀針攻擊,黑色長袍硬是被劃開好幾道口子。
我連忙拿起米納斯,想開幾槍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但還沒扣下扳機就被旁邊的胡狼神阻止了。
「你打不過他。」
一改剛才畏縮的態度,阻擋我的胡狼神瞇起了金色的眼睛,神情顯得非常嚴肅。
「在這裡,能對付那個鬼王高手只有那個混血精靈,而且頂多打到平手;你若下去攪和,只有死路一條。」
我當然知道,也很害怕安地爾,更恐懼死在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方……可是那些和學長的性命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我不想再看見那雙死氣沉沉的紅眸,還有倒映在其中的絕望景色。
「……放開我。」我轉過視線,回望那個神色嚴峻的冥府使者,舉起泛出藍色與綠色光芒交織的小指。「我知道他很強,也曉得我一定打不過他,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學長一個人應戰。我曾經允諾過一個朋友,在危急的時候絕對不能什麼都不做,這是我的承諾。」
眼角餘光中,學長一個彈指,金黃色的火焰畫出一條線,在安地爾的四周引爆,但數根黑針也從火苗中竄出,在學長揮槍抵擋後,安地爾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後方,使學長閃避不及,背上的黑袍被細針刮出了長長的痕跡。
胡狼神放下阻止我的右手,改問了另一個問題。
「人類,你是奉主神之命前來的?」
「嗯。」我點點頭。「雖然我並不知道具體的理由,但祂從不讓我做沒有意義的工作。」
聞言,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像是在沉思什麼;雖然我很想就這樣讓他留在原地,直接上前幫助學長戰鬥,但妖師的直覺告訴我,最好等他做完決定再行動。
「我能拖延那個鬼王高手的時間可能不到一分鐘,你呢?」胡狼神邊說,揚手一揮,一個透明的結界在頭上長了一對牛角的女性與木乃伊前方形成,但那雙眼卻從未離開過我的臉上。
「連自身力量都無法完全接納的你,能為同伴做些什麼?」
我被這句堵得說不出話來,因為,對方確實說中我的痛處,而且一針見血。
在金色雙眸的嚴厲注視下,我忍不住別開頭去,儘管耳邊仍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響,空氣內的血腥味愈發濃郁,但強大的壓力、恐懼感與無力感宛如鐵鍊般讓我動彈不得──
祂說的沒有錯,無法隨心所欲的使用百分之百的言靈,是我目前最大的阻礙。兩層封印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從與主神締結契約後到現在,我沒有解開第二道封印……
一次也沒有。
因為沒有必要,我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那只是自欺欺人。
凡 斯擁有的絕對言靈是多麼可怕,我從安地爾給我的記憶看得一清二楚,更害怕自己搖擺不定的心意,或者在一怒之下的偏差思緒會鑄成大錯……就像千年之前,凡斯 因為安地爾在中間作梗,傷害了摯友亞那,直到死前都無法解開詛咒;身為亞那之子的學長也跟著遭殃,幼年就失去父母的關愛,來到千年後,還為了救什麼都不懂 便一逕往前衝的我而喪命。
我不但討厭、也恐懼這股力量,卻為了早日還清債務又必須使用它;學長明明一年前就告訴過我,心意堅定的程度是言靈成功與否的關鍵,但我就算知道,卻什麼也做不到,窩囊且矛盾到極點。
「搖擺不定的人類,唯有完整地接納自己,面對強者才有獲勝的機會。」看出我的猶豫,胡狼神冷靜提醒我。「或者,你打算眼睜睜看著精靈同伴命喪於此?」
我完全沒有多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回嘴。
「學長才不會那麼容易就……」
然後,像是諷刺我的天真,一陣令人心驚的擠壓聲在耳邊響起,接著是學長的悶哼與某種低沉的碰撞聲,當我回頭時,剛好看見那抹銀髮染上了刺眼的鮮紅,一大串黑針穿過學長的左肩,在那裡留下一個如拳頭般大小的傷口。
「亞那的孩子,在還沒動武的狀況下你就已經撐不到十分鐘了,你這樣不要命的打法分明就是加速藥性在體內擴散的時間,是打算猛攻而後孤注一擲?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安地爾在旁邊微笑,但眼神冰冷到讓人發毛,讓人不寒而慄。
「我就是要你這麼想。」學長狠狠地瞪回去,聲音卻顯得沙啞不已,連臉色都泛起不自然的潮紅。「火之響、水與雷起兵踍,肆參驚雷爆。」
令人吃驚的是,學長念出百句歌的同時,除了四周冒出接二連三的爆炸外,地上也出現好幾個色彩鮮艷的法陣,像是想要把安地爾困住,但後者在驚險閃過熊熊火焰後,微微瞇起眼睛,趕在法陣發動之前射出幾根黑針,硬生生將其運轉的力量打散。
「在攻擊我的時候不忘佈下遣返的複雜陣法,不錯。」站在正中間被五顏六色光芒包圍的安地爾來回張望,挑起一道眉頭。「但這東西畫起來費心費力,而且只要幾個點被破壞就會互相影響,充其量只能擋住我幾分鐘而已。亞那的孩子,你是打算讓褚小朋友離開自己留下來嗎?」
學長瞇起了眼睛。
「是又如何?」
見狀,安地爾悠閒地環起雙手,笑了。
「你這如意算盤白打了,那是不可能的。」
聞言,學長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紅色的眼瞳泛出血色的光芒,開口道出他每次一碰到安地爾後就對我說的台詞。
「褚,帶著冥府使者和其他人離開,這裡我來善後。」
一年前學長站在冰川上的憔悴身影與現在重疊,一股怎麼也阻止不了的淚意充上眼眶,讓我沒經過思索就回吼。
「我不要!」
學長喘著氣,抓起銀色的長槍搖搖晃晃站起來,瞪了我一眼。
「你打不過他,褚,做你該做的事情,離開這裡。公會等下就會派人來支援。」話落,他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安地爾身上,後者已經開始在破壞法陣,而學長則用另外一隻空手結印,不斷放出不同的術法干擾對方解陣。
……又是這樣嗎?
我呆呆的盯著學長與安地爾之間的戰鬥,一年前歷經的絕望感壓在胸口上,沈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到頭來,我還是只能被什麼都不記得的學長保護,永遠扮演扯人後腿的角色,自以為是的使用半吊子的能力,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外,什麼也幫不上忙。
不、我甚至連完成工作的能力也沒有,天秤還在安地爾手上。
『只要汝願意,即能改變。』
胡狼神低沉的聲音在此時響起,那是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語言,祂甚至還刻意壓低聲線,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能輕而易明白對方的意思。
然後,主神扮成扇董的模樣在我腦海中浮現,華麗的扇子一收一闔,數星期前的某一天,她難得心情很好地主動和我聊天。
──「小朋友,告訴你個小概念。」
──「所謂神呢,其實說穿了都是有意識的集合體,有的和藹可親有的任性妄為,當然也有很白癡的笨蛋,甚至有的好色而且活得越久心理越變態,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一樣。」
──「不過都有個共通點。只要有神格的意識,都有屬於自己的言靈之力,當祂們用各自的語言和你說話的時候,務必想清楚了才能回答喔。」
主神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即便眼前的神是冥府使者,但對方擁有神格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神說,我可以改變。
如果我體內那股被封印的力量能夠扭轉眼前的劣勢,即便那是詛咒的力量,只要能幫助學長,為什麼不用?
「該死,褚,不可以──」
學長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他似乎被安地爾纏身沒辦法過來阻止我,只是,這次就算是他在我耳邊吼也沒有用,因為我現在既不是他的代導學弟,也厭倦老是被保護的角色了。
『汝,選擇為何?』
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我猛然睜開眼,抬頭凝視著那雙倒映我身影的金色眼瞳。
「請您幫助我,司陰之神奧西利斯的冥府使者,艾奴比斯‧戴爾蒙‧安裘薩爾。前為獄界貴族之裔代表,後是繼承天使之心的證明,由正義女神瑪特認可,並以主神之名允許,顯現你原有的姿態。」
話落,我眼前的胡狼神爆出一陣金色的光芒,同時,震耳欲聾的狼嚎在密閉的空間特別響亮,下一秒,一匹全黑的狼憑空出現,無視法陣的力量,熊熊鋪上安地爾與他纏鬥。
然後,牠狼爪一揮,當場逼得學長用銀槍防禦且被逼退好幾步。
而我沒有放棄這個眼下這個機會。
『老頭公,絕對障蔽!』話落,我立刻往前衝。
同時,黑色的手環轉換成大頭棒槌,在我言靈的「加持」下,幻化為一堵黑色的牆壁擋在學長面前,而地上原本五顏六色的法陣光芒也隨之消失,只能隱約聽到狼嚎與金屬的碰撞聲響。
用扇子遮住臉龐、轉成扇董事的主神,在唇邊漾起的神祕笑容在我腦海閃過。
──「如果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使用妖師之力,只要你從你學長的唇內取出一點鮮血喝下就行了,而且還能順便解開第二封印。」
離學長大約還有三步的距離時,我直接起跳,下一秒,雙手用力抓住學長胸口上的黑袍,學長有些錯愕的神情映入眼簾。
抱歉,學長……因為那股不成熟的妖師之力,我一直都在給你添麻煩,即使是我現在下定決心要面對的時候,還是得靠你幫忙──
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請不要事後找我算帳,第一這不是學長的初吻、再來這解除方式則是主神的惡作劇,我是中間那個受害者,有問題請找「那一位」抗議,或者你要把祂打趴我都舉雙手贊成,基本上,我對常常變成扇董對我惡作劇的主神也有很多怨言。
我閉上眼睛,抱著必死的決心撞上學長的唇,因為力道太大還碰到牙齒,只是這些細微末節我管不著了,因為我還來不及咬下去,後腦勺立刻落入一隻大手,令人窒息的吻再次壟罩我的知覺。
等、等一下,學長──
在暈眩之際,我用盡吃奶的力氣稍微將學長推開,但有些燙人的舌並沒有放過我,反而吻得更深入,在我快失去思考的力氣時,一股鐵鏽味瀰漫在口腔,學長灌了某些液體,逼得我不得不嚥下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只隱約感覺一直纏在身上的紅色圖騰逐漸失去了溫度,好像隨著什麼一起離開皮膚表面,然後,一股力量從體內隨著銀白色的光芒擴散到整個身體,迅速遮蔽了我的視野。
──「繼承千年前,凡斯之先天之力的妖師,說出你所飲下鮮血的精靈的封印之名。」
在一片白茫茫的無盡光芒中,幾搓銀絲在眼前飄動,而且,我感覺到學長有力的雙手仍緊緊抱住我,耳邊則傳來略快的心跳與有些偏高的體溫,但他已經停止親吻。
剛才說話的是一個陌生的女音,讓我不禁愣了一下。
──「請回答,言靈一族之後裔。」
我眨了一下眼睛,瞬間明白這是最後一道關卡,而身上紅色圖騰的來源也有了解釋,這必定是來自焰之谷的束縛與封印,所以燒起來的「火勢」才會和學長不相上下……
嗯,學長果然是繼承兩邊最優良基因的產物,我就覺得奇怪,主神的確很萬能,但我身上那個熊熊的火焰不管怎麼看都很熟悉,原來是用焰之谷的血脈來鎮壓言靈啊?
好吧,看來我不管怎麼搞都逃不過學長的手掌心就是了……是說,我是不是漏掉什麼細節?總覺得我好像疏忽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正要仔細的去回想時,後腦勺傳來的劇痛讓我眼前變黑,白光變成金色的星星繞起了圈圈……
「都在這時候還在給我腦殘,你到底知不知道答案啊你!?」
「對不起……」
學長充滿怒氣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我趕忙立刻回神,瞇起眼睛,朝著根本看不到盡頭的遠處開口──
「颯彌亞……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前為冰牙的精靈,後為焰獸之名,千年前冰牙精靈三王子亞那瑟恩,與焰之谷第一公主巴瑟蘭之子。」
──「身分確認,請妥善使用您的力量,年輕的妖師。」
緊接著,無盡的白色像玻璃般粉碎,在眨眼的瞬間,我和學長又回到原來的金字塔,只是老頭公的黑色牆壁已經開始出現裂痕,而室內煙霧瀰漫,除了胡狼神剛才匆忙間為了保護兩尊木乃伊與牛角女性而施展的結界還健在,門口多了一隻我很眼熟的動物。
那是一匹大約一層樓高的巨狼,在這個空間狹小的墓室裡看起來有些擁擠,雖然擁有相同的金色瞳孔,但那並不是胡狼神,而是一年前和學長一起衝進鬼王塚的飛狼,牠耳朵上的金環還在閃閃發亮。
所以,這次奉命在外面保護剛痊癒的學長的人就是他嗎……
「學弟,你沒事吧!?」
耳熟的聲音從飛狼身後傳來,身後的學長輕輕放開我,冷哼一聲。
「來太慢了,阿斯利安。」
我深深吸一口氣,盡量忽略學長體溫離去的空虛感,轉身輕拍眼前的黑牆,讓老頭公回到原本的手環狀態,接著,一隻身上佈滿白色鮮血痕跡的黑狼出現在眼前,當然少不了黑針的招呼──
然後,我輕輕說了一個字。
『停。』
在黑針幾乎快刺到我的額頭前,硬生生停下來,在地心引力的牽引下掉到地上。除此之外,胡狼神與安地爾的打鬥突然結束,而銀色的長槍也在我的右側靜止不動,室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般靜止。
過了數秒鐘我才反應過來,由於剛才缺了一個沒有指定人、事或物的主詞,結果導致所有在認知範圍的事物全數被言靈之力影響。
……學長對不起,我第一次使用這種完全版的言靈,這種小小失誤請見諒。
我默默在內心懺悔,然後看向同時以詭異的姿勢停留在地的安地爾與胡狼神,後者正伸出銳利的爪子,筆直指向安地爾的腦門,而對方則看起來要從懷中掏出下一波黑針進行攻擊。
但是也到此結束,這場鬧劇已經演到尾聲,該謝幕了。
『冥府使者艾奴比斯、耶呂鬼王高手安地爾,我以妖師之名解除禁錮你們的言靈之力,以言為引,聲為實體,於此刻成真。』
左手邊傳來某種物體跌落在地的聲響,我沒有去理會,反而轉頭對上安地爾打量的視線,以及毫不掩飾的冰冷眼神。
「你這是什麼意思,褚小朋友?」
「我只是認為你不會再攻擊下去了。」我很平淡的說出自己的看法。「根據以前的經驗,你只會在確定自己會獲勝的情況下動手,而且通常都專一在一件工作上,不會隨意節外生枝。」
安地爾挑高了一道眉,不以為然的冷笑。
「亞那之子目前可是動彈不得,而現場唯一能動的這隻根本無法構成威脅。」話落,他還冷冷往地上瞥了一眼。
我立刻回嘴。
「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安地爾沒說話,只是輕哼了一聲──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對我繼承的先天之力仍然有些忌憚。
學長說過,言可化靈,但言靈最基礎的根本是「合理性」,因此,這些推論出自我口中會變成事實,不過這原本就是安地爾的行為模式,我只是將時間點提前一些而已。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沉思幾秒後,淡淡回應了我的揣測。
「也罷,我這次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只是剛好碰到你們……所以順便發洩一下壓力,也好堵上艾比西蕾克的嘴。」他拍拍身上的灰塵,順手就治好自己身上的爪傷。「不過也有一些意外的收穫,算是已經賺到了;你想不想聽聽我得到什麼資訊呢,褚小朋友?」
他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我緊緊閉上嘴巴,決定什麼都不回應。
「不用,因為沒有必要。」
最後,我還是冷硬的拒絕。
「和亞那的孩子有關係,而且非常重要喔……你確定不聽?」
心在一瞬間被提了起來,即使我盡全力掩飾,卻沒辦法及時停止自己倒抽一口氣的動作,而安地爾一副看好戲的笑容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閉上眼睛,全心讓自己靜下來,在幾秒的沉寂過後,我再次睜開眼。
「也許這件事很重要,但直覺告訴我,現在不是我該知道的時候。」輕輕搖頭,我決定戳破他的詭計。「十成的言靈之力,若沒有控制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所以『我不能被你的說詞動搖』。」
刻意在最後一句加上言靈,讓這句話變成「真實」,同時也刻意使安地爾察覺到我的舉動,他挑眉看了我一眼,最後放棄般的嘆息。
「嘛,也罷……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等,有空我們再喝杯咖啡,順便聊聊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加入鬼族吧?」
「我──」才不會……
「別這麼快拒絕。」安地爾倏地打斷我,愉快的笑了起來。「看在你這次冷靜處理的份上,褚小朋友,我給你一句忠告:不要隨便把後路都堵死了,多留一條,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機喔。」
聞言,我有些火大了。
學長當初給你一條後路的結果是什麼?被你拿到他的DNA,還調配出專門剋他的毒藥,差點讓他一去安息之地就回不來了!
……對了,毒!
「學長沒中毒吧!?」
「放心。」大概是看到我臉色突然刷白,安地爾自動自發解開我的疑惑。「亞那之子身上中的情蠱有吸收其他毒性的能力,雖然我剛才也想用同一招,不過這藥相當詭異,任何一點黑暗氣息碰到都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該跪下來、痛哭流涕地感謝魔女的恩賜與保佑嗎?
算了,這等下再來想也不遲,我還想問他幾個問題,不管是安地爾的目的或狀況都不太尋常,我覺得我有必要弄清楚。
「我還有兩件事情要問你。」
安地爾挑高一道眉頭,興致盎然的笑了。
「說說看吧,凡斯的後代,我心情好的話會回答你。」
「你來原世界金字塔之後,找到了什麼?」沒等對方有機會拒絕或含混帶過,我直接切入重點。「你之前就為了尋找陰影的起源在守世界奔波,還掀了幾個地底下的古代封印不是嗎?」
湖之鎮就是其一。
「褚小朋友,你猜測的方向基本上沒有錯,不過這事關王交代的工作,我是不會回答的。」安地爾神秘的笑了笑。「下一個問題呢?」
……我想也是,除非我加入鬼族,他才會告訴我情報,雖然他與千年前的亞那和凡斯有些交情,但他畢竟還是處於鬼族陣營的一方。
思及此,我嘆了口氣。
「你為什麼會記得我?」我雙手環在胸前,往前踏了一步。「主神剝奪了我在這裡生活的所有痕跡,特別是每個人認識我的記憶,但只有鬼族例外,因為它們本身已經是扭曲的存在,主神無法干預。」
聞言,安地爾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又立刻恢復平靜。
「褚小朋友,我可是耶呂鬼王的第一高手,這有什麼問題?」
問題可大了!這話你拿來騙其他不知情的路人甲乙丙還有可能……好啦,我承認其實自己也是路人甲之一,不過是因為認識火星變態殺人兔才有機會得知一二。
……呃,後面氣溫好像有點往下掉?那個學長,對不起剛才只是一時腦誤。
「但你不是鬼族。」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要告訴我是無殿三董事的眼力有問題。」而且當時開口確認此事的是學長的師父,噴火星人人種……
對不起我閉腦,請學長不要再放冷氣了,埃及是沙漠氣候,一旦入夜溫度會急速降低,我不想凍死在這裡,謝謝。
在我分神朝學長發出懇求的眼光時,安地爾偏頭思考片刻,最後很無良的把問題丟還給我。
「你說呢?」
……指望從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我是個笨蛋!
我一手摀著額際,用力嘆氣。
「算了……現在請你留下天秤,離開這裡吧。」我要來收拾殘局了。
我覺得再問下去,耐性耗盡的絕對不會是他也不會是我,而是後面被言靈困在原地且本質為暴力的學長,說不準等他理智斷線的時候會掙脫言靈的束縛跑過來一給安地爾一拳、順便踹我一腳。
啊、慘了……我忘了現在不能隨便亂想。
才剛想完這句話,我的後腦勺就受到重擊,一道清風從我身邊滑過,然後我聽到某人悶哼的聲音。
「你再腦殘下去嘛,褚。」
在我頭昏眼花的時候,前面傳來很涼而且陰狠的語氣。我揉揉眼睛,剛好看到安地爾摀著腹部,往後跳遠一步,而學長正操著長槍氣勢洶洶的站在他面前。
只是,那肩膀上鮮紅的血跡還是讓人怵目驚心。
「安地爾‧阿希斯。」學長冷冷開口,以一種不容商量的口吻對安地爾說話。「看你要把天秤留下,還是讓褚用言靈讓你交出來,或者──」
他微瞇起眼,鮮紅的瞳孔剎那間佈滿了殺氣。
「我砍了你再拿走天秤,三選一。」
室內的氣氛立刻又變得劍拔奴張,只見安地爾瞇起眼睛,緩緩直起身體。
「行,我撤退。」
意外的,他很乾脆的收手,那個泛著詭異綠光的深褐色天秤在下一秒出現在胡狼神右手邊的地上。
「後會有期,褚小朋友、亞那的孩子。」話落,安地爾隨手一揮,他身後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裂縫。「千萬別後悔你們現在所做的決定啊,我衷心期待你們加入鬼族那天的到來。」
話落,他的身影在空間癒合的同時消失,留下地上受重傷的胡狼神、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牛角女性與兩個木乃伊、被言靈困在原地的阿斯利安學長與飛狼,以及緩緩轉過身來,紅色雙瞳迸出兇光的學長……
與宛若像老鼠被貓盯上、如蝴蝶陷入蜘蛛網般無法動彈的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