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是守世界的愚人節。
瞪著阿斯利安那張過份燦爛的笑容,剛才當機的腦袋慢慢開始運轉,然 後再努力推敲自己對黑袍們的了解,最後導出這個結論。畢竟黑袍們從學長開始算起、惡魔奴勒麗和伯爵蘭德爾等人,多少都有點一般人沒辦法想像的惡趣味;就連 時間交際的黑川君都會對賽塔開玩笑了,阿斯利安惡整我一個小小的平民妖師也是理所當然的!
冷靜冷靜,不能被影響──絕對只是玩笑話而已。
我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液,試圖減緩自己的呼吸。
「那個、阿利學長,我想你應該在開玩笑吧?」
阿斯利安也沒立刻反駁,他稍微斂去笑容,僅剩的一隻眼睛靜靜注視著我。
「漾漾,學弟情蠱發作是什麼時候?」
「金字塔裡面。」我反射性的一秒回答。
「那毒發的時候,誰在他旁邊?夏碎和千冬歲都在嗎?」他一臉平靜地反問我。
「……沒有,就我一個……不對!」差點被拐上當,我立刻用力澄清。「但他也沒立刻發作啊!夏碎學長和千冬歲剛離開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是一直到他破壞鬼門、我們掉進不存在的第三空間,然後這個鬼項鍊──」
我猛地住口,忍不住低頭看那個正微微發光的項墜。
「接下來是我的推測……漾漾,那上面可能殘留學弟部份的情感還有一小部份的能力。」阿利學長一臉認真的對我分析,讓我想否認都沒辦法。「所以在重柳族攻擊你的時候力量才會爆發出來。在學弟被你送走之前,他沒有做出……咳,比較奇怪的舉動嗎?」
……有,初吻和第二個吻都栽在學長身上了,我之前不以為意,因為不管哪一個都是因為情急之下的非常方法,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怪。尤其是第二次主神開出來那個鬼條件,我一開始只打算咬破嘴唇而已,可是到最後學長他──!
我覺得我臉紅了,因為這實在是很尷尬的場面──先不論學長是否真的喜歡我,光是第三者和我討論這件事情就足以讓人撞牆了。
「我 覺得學長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我腦袋有點不清的囁嚅回應,但自己都覺得理由實在是太薄弱了。「那時候情況有點危急,而且那是主神的惡作劇……」可是我 認識的學長有情感上的潔癖,才不會因為別人有需要就那麼大方出借色相,反而會先把對方殺到送進醫療班從此再也沒膽找麻煩吃豆腐。
「咳,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漾漾你也不用解釋沒關係。」阿利學長咳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嘆氣。「不過,如果休狄或西瑞恢復記憶的話,大概也會有同樣的結論。」
什、什麼意思?這種說法讓我聽起來好驚恐啊!
「漾漾,你還記得在燄之谷發生什麼事情吧?」
聞言,我臉上的熱度立刻消退,一股涼意還直接從四肢竄上來──那時候的回憶,其實我根本不願意再多回想。
然後,我僵硬的點頭。
「記得。」其實也很簡單,妖師的身份被意外揭穿,我變成階下囚被軟禁,然後有幾個燄之谷的貴族看我不爽動用私刑而已,我最後的記憶是眼前的銀色鐵門被燒成火紅,映在金黃色火焰深處的,是學長冰冷的紅色雙瞳。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憤怒,也因為這樣學長的失衡狀況更嚴重,那是他在冰炎兩種能力平衡之前倒數第二次清醒,不聽輔長建言,動氣又在失衡下使用能力的後果是,這一燒差點沒把自己又送回安息之地。
不然之後的儀式哪需要我這個小小妖師的幫忙祈願?
「我要說的是那之後的事情,漾漾,因為你那時候高燒不退,學弟撐到兩邊的王都承諾在回到學院之前都不會再傷害你才睡去,而且在那之後還不肯把你放開,到最後兩邊的王都沒有辦法,只好讓你們住在同一間房。」
我呆了半晌以後,才吶吶回應。
「……我有印象,可是我一直以為那是在做夢,所以又……」
不准笑!誰一醒來就看到放大版的學長就在眼前,近到連呼吸都吹到臉上,腰上面還卡著一隻手臂還能鎮靜思考啊?──拜託,當時我只想到死期將近、大魔王要是醒來發現我睡在他旁邊只有被滅殺的份,一時驚悚到沒辦法換氣自然就當場昏死了!
「我們都知道,你被嚇昏了。」阿斯利安非常冷靜的點頭,可是我發現他的唇角還是抑止不住微微上揚。「不過關於你們兩個的關係,燄之谷那邊當時傳得謠言滿天飛……學弟最後一次清醒的時候有聽到,不過什麼也沒說。」
阿斯利安點到為止,但我已經聽出來後面的弦外之音──關於這種八卦,學長就算半死不活也會用力澄清,沒反駁謠言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對他老大無關緊要,另一種就是默認。
……應該是第一種,我決定還是不要繼續深入想下去好了,對心臟不太好。
「那個,冰牙族和燄之谷都沒有許配給學長的婚約對象嗎?」我無視阿斯利安挑眉的表情,決定還是把焦點放到別處去。
「我沒記錯的話,人選是有的;但是,我認為學弟不會接受。」雖然如我所願回答問題,但阿斯利安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消我的念頭。「頂多到認識的程度而已,學弟有感情上的潔癖,就算叫來了應該也沒用。」
「應該而已啊,說不定那本來就是學長喜歡的人……」我訥訥的反駁,卻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覺得胸口破了一個洞,痛得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大概是看我臉色很差,阿斯利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皺眉盯了我半晌,最後嘆了口氣。
「漾漾,你還記得學弟不收任何人禮物的習慣吧?」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高 一聖誕節烤肉時,學長曾經破例收了喵喵送的禮物,本來我覺得沒什麼,是後來夏碎學長還特地要我保密才醒悟──我印象中的學長一共收了三次禮,第一次是我感 謝他代導的項鍊、第二次是大兔娃娃,最後一次是喵喵送的禮物;而不管是哪一件,學長很可能是顧慮到我所以沒有當場回絕。
「今年情人節,燄之谷與冰牙精靈都各有貴族送禮,直接送到黑館──裡面不乏很多珍貴的物品,但學弟回到黑館大廳接收時,連包裝都沒拆就直接全部退還,一件也沒留;而那些禮物,據說都是雙方推出的婚約者代表送的。」
我沒有回話,應該是說我不敢去細想那是什麼意思。
「還是說,漾漾,你對學弟不是那樣的感情呢?」
在我一直低著頭看地板時,阿利學長幽幽地聲音傳入耳中,這讓我猛然一驚用力抬頭,卻不知道該接什麼下去。
「……我不知道。」撇開視線,我望向已經空無一人的水上亭,開始思考。
戀愛這種觀念,對我來說是過於抽象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接觸過它的機會。
在我衰了十八年的人生中,因為自身運氣太背的關係,從小到大只交過衛禹這個朋友,進入學院以後又一直在生存遊戲中掙扎,就連最常見面的喵喵我都只覺得她「可愛」,這種粉紅色的夢幻思想我是連一次都沒有想過。
但是我也明白,學長的存在對我而言,重要性遠遠超過其他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學長曾經捨身救我一命,所以我當然應該要盡我所能救回學長,就算犧牲掉我自己也在所不惜──那時候在時間的交際處,如果黑山君不是開玩笑而賽塔也不在現場的話,我一定會以自身為代價換取學長的清醒。
和主神交易的時候也是,償還代價的風險其實嚴重到比死亡還糟糕,可是我還是點頭了──照樣沒有任何的考慮和猶豫。
一直以來,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虧欠,直到回學院復學以後,回到同樣熱鬧的環境,再次與喵喵和千冬歲他們交朋友,可是就覺得少了一些什麼,尤其是拒絕學長的代導後,那種遙遠的距離感更讓我覺得寂寞。
發現自己不如想像中了解學長時,我會覺得酸酸澀澀的很難受;被學長親吻時,即使是唇對唇的接觸也讓我臉紅心跳;看到學長滿身是傷仍固執的想保護我挺身戰鬥時,我會氣到理智斷線……這樣,就是戀愛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很迷惘;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和學長都是男的!先不談我的部份,學長這麼優秀的人有可能會對我一個小小路人甲動心嗎?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漾漾,我們不是學弟,不當面確認的話誰也不知道。」阿斯利安的聲音很柔和,雖然不像安因那麼有功效,但讓我徬徨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定下來是事實。「現在我只問你一件事情──如果學弟需要你幫他解毒,你願意嗎?」
抬頭,對上阿斯利安溫和的神情,我用力點頭。
「我願意。」
聞言,阿斯利安笑了起來,同時地面上亮起了我很熟悉的金色光芒。
「那就沒有問題了,我們走吧。」
等炫目的餘光完全褪去以後,我眨眨眼,不意外撞見熟悉又陌生的歐洲風格建築,而眼前的厚重大門也完全沒變。
「歡迎回來黑館,漾漾。」
阿斯利安含笑的聲音在從背後傳來,我靜靜望著睽違一年不見的建築,眼眶忍不住發熱。
我 想起第一次誤打誤撞被精靈賽塔安排進入黑館,還有眾多行為舉止雖然有些奇怪但對我很熱心的黑袍們,以及許多當時看來悲慘、現在卻十分懷的回憶。天使安因指 導我符咒學,雖然我一開始連隻老鼠都炸不死,而且拜訪他的房間會有遇見鬼族的紀錄;蘭德爾曾經招待我到他的房間作客,即使我一踏進去就被牆上的一具人乾嚇 得逃之夭夭;黎沚也請我吃過很美味的點心……雖然之後有次被強迫當上打穿一整排醫療班病房牆壁的共犯。
當然,還有一個平日打我踹我我巴我從不手軟的紅眼殺人兔,卻總在關鍵時刻拉我一把、就連面臨死亡都不忘保護我的學長──只是這一切,除了站在黑館前面的阿斯利安與我以外,沒有人記得了。
「雖然你的私人物品都不在了,但你的房間還是空著喔,漾漾,要不要考慮回來住?我可以代替學弟幫你和賽塔商量看看。」阿利學長率先推開大門,也不催促我,直接抓著我的手帶我走進去。
我搖搖頭。
「沒關係……等我償還完代價以後,這次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住進來。」
走在前面的阿利學長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的放開我,等我回神過來時,一個讓我頭皮發麻的女音在前方響起──我才感傷不到一分鐘,就又再度感受到黑館的恐怖了。
多讓我懷念一下會死嗎,你們這群專門破壞人家心情的惡劣黑袍!
「哎呀哎呀,阿斯利安,你帶了很可愛的小朋友進來呢。」
妖豔的紅色近乎占滿了視覺,除了背後的尾巴以外,豔麗度比起去年更上一層樓的惡魔奴勒麗懶洋洋地端著一只酒杯,在黑館大廳朝我們招手。對面坐的則是我剛才想到的吸血鬼伯爵蘭德爾,旁邊站著必恭必敬的狼人管家尼羅,而伯爵的左手邊則是倒了一個我很眼熟的金髮人影……
「……奴勒麗,安因明天還有黑袍的任務,請不要在前一天灌醉他。」阿斯利安無奈地嘆息,而我則是下意識的轉頭不想面對現實。
這景象眼熟的讓我想撞牆,更想逃命──很不巧我已經滿十八歲,不能再用未成年的理由逃避了,可是我也不想步上安因的後塵,不要說一杯,我喝半杯就會被阿嬤召喚去喝茶了!
「我可是為了他好喔,他應該多休養一下──這樣我正好接下他的任務,好久沒回獄界和奴隸們打招呼了,我可是很想念他們哪!」
妳是想念虐待他們的感覺吧?
不過這句話我放在心裡沒說出口,因為絕對會進一步引來注目──奴勒麗暫且不談,吸血鬼蘭德爾伯爵一雙銳利的眼在我身上打量,讓我覺得自己很像他下一個目標物;管家尼羅也正默默注視著我,專注的程度也讓我忐忑不安。
是怎樣,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
「呵呵,真是有趣的小朋友。」鮮紅的指甲輕輕括上我的臉,惡魔的尾巴則輕掃過我的後背,讓我瞬間被激起雞皮疙瘩。「明明身體的時間扭曲得很嚴重,可是不論是靈魂或者氣息卻純潔得讓人想好好蹂躪呢……沾染上一點黑暗氣息應該會很有趣?」
我倒抽一口氣並後退兩步,背後直接貼上黑館的大門。
「奴勒麗,別玩了,我要帶他去找冰炎學弟。」阿斯利安連忙制止她擋在我前面。
聞言,杏仁般的媚眼飄了過來,但這次出聲詢問的是剛輕啜一口杯中紅色液體(我不想去猜測裡面是什麼飲料)的伯爵大人。
「喔?那就是冰炎的對象?」他挑高一道眉頭,微微瞇起眼睛。「沒想到他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請不要擅自認定!還有學長中了情蠱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天飛了嗎?明明九瀾剛剛才做完分析吧!?
我默默在心底嘆氣,在一群黑袍的注視下硬著頭皮解釋。
「不是啦,我只是擔心學長所以來探望一下……」畢竟學長中標是我的責任。
結果話才剛說完,眼前那兩個清醒的黑袍外加一個管家不約而同露出恍然的神情,還彼此交換心照不宣的視線──慢著你們是想到哪裡去了,我明明是要幫學長解釋清白啊!
「原來如此,這樣肯定是小朋友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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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勒麗邪邪地笑了起來。「嘖嘖嘖,之前我還覺得除了耐性不足外,冰炎小弟在其他方面根本和精靈沒兩樣……看來小朋友你把他獸王族的那一部份激發出來了。」
囧,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咳,漾漾,低頭看一下。」很快看出我狀況外的表情,阿斯利安迅速轉頭,但肩膀又再一抖一抖了。
按照他的指示我乖乖低頭,這才赫然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項墜又再閃閃發亮,紅色的火焰生動得彷彿在項墜上燃燒,但卻意外的一點燙意也沒有。
……什麼鬼東西!其實這項墜是學長的分身吧,根本是活的!
「宣示主權啊,那傢伙滿有一手的。」發出不明的冷哼,蘭德爾學長一臉看好戲的笑了,稍微偏頭對旁邊的管家開口。「尼羅,晚上記得把陽台的窗戶關緊,順便設個隔音的結界。」
「是。」
對話開始往謎樣的方向發展,我很想裝作聽不懂,但我覺得兩頰的熱度已經差不多快燒起來了。
「我說小狩人,他們會需要輔助嗎?我有很多有意思的小道具喔。」唯恐天下不亂的奴勒麗又提出讓我很想奪門而出的建議。「保證能上天堂喔。」
不,我覺得我會下地獄,而且是最底層的修羅煉獄。
「我可以提供鳳凰族出產的跌打損傷藥膏。」尼羅誠摯的對我說道。
……我覺得腦袋十分暈眩,熱烘烘的完全沒辦法思考,又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上竄上來,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學長,請你大發慈悲原諒我,這不是我的錯,我盡力了。
現在我肯定自己暫時不會回黑館住了,學長要是看到剛才的景象,不把我種在門口以示懲戒才怪!等到他火氣消了再說吧。
「我想亞學弟應該不需要,謝謝你們……抱歉,我先帶漾漾去找他。」
就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阿斯利安先行一步拖著我上樓梯,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我在無意識抬頭之際,看到掛在牆上的許多畫像,不約而同的在裡面對我招手,有些甚至吹起口哨、或歡呼、或者大聲吼著──
「好久不見啊,小朋友!」
「長高了耶!」
「什麼時候要回來住讓我們玩啊?」
「變漂亮了!」
「要和冰炎殿下告白了嗎!?」
……我裝作沒聽到也沒看到那些大吼大叫的「東西」,同時決定以後除非到生死關頭,不然絕不進黑館。
下次再進來被抓到不知道會被怎麼拷問?饒了我吧!這裡是火星人的世界,我一個小小地球人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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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是為了什麼而道歉呢?」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mJs4Ajn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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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應該是說我不敢回應,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下去──因為裡面還有一支無線雷達在等我自爆,我知道累積的帳已經多到他老大想抄掉我家的地步了,再想下去估計我可能下輩子還會繼續被他追殺!
阿嬤,你乖孫要來找你喝茶,請幫我準備客房謝謝,這次應該會在那裡長住一陣不回現世了。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FAkx4zsoC
「嘖,早知道就用這種方式讓你閉腦,效果好太多了。」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8sSSXeFFx
同時,在我的靈魂烙下了難以磨滅的情愫。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YWcUKp1dI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爬到四樓了,等我鎮靜下來,人已經站在學長房門外面,而阿斯利安則囑咐我在這裡稍等,等他出來以後我就可以進去了,他自己先進房讓學長把九瀾大哥開的抑制藥服下。
黑館的隔音非常好,一旦木門關上之後什麼都聽不見,所以在原地待久了以後我就開始發呆,直到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晚安,年輕的學生。」
……是賽塔,不過還好,是正常版的。
到現在我還是很難忘記在時間交際之處莫名黑化的古老精靈,一臉微笑踹門、面色不改地出手打斷我肋骨,還睜眼說瞎話地對時間交際的主人辯解說我是喜極而泣──待在Atlantis學院整整一年,我所認識的賽塔一直以來平日溫和待人,照顧眾人十分周全……
唯有那次,我徹底開了眼界,更親身體會到精靈這個種族絕對不好惹,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那一款。
「……晚安。」這次我記得閉緊嘴巴不亂講話了,中規中矩的鞠躬。
「我是光神的貓眼,賽塔。」他率先自我介紹,金黃色的長髮在搖曳的燈光下反射出淡淡地白光。「……年輕的學生,你的名字是?」
我直起身子,然後苦笑地搖頭。
「對不起……現在的我,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向您自我介紹,非常抱歉。」
溫和的翠綠色眼眸靜靜望著我,賽塔過了一陣子才再度開口。
「……你去過應許之地了。」
我倒抽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自己猛然往後退的舉動。
「為什麼……」
「數 千年前,在白精靈與黑精靈大戰之際,『應許之地』的傳說其實曾廣為流傳──以虔誠的心意向主神祈禱,將獲得進入主神居住之地的資格,進而實現願望;許多精 靈與各式種族的祭司都嘗試過,卻從來沒有成功,因此到後來這被視為謠言……直到千年之前,風精靈傳來消息,逝去的妖師在臨死之際,以懺悔的心情進入應許之 地,獲取能夠彌補的機會;只是,代價是永遠無法輪迴的宿命。」(註一)
賽塔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可是他的眼底卻浮出些許的哀傷。
「年輕的學生,你為了什麼樣的願望,又犧牲了什麼呢?」
下意識的握緊雙拳,我移開了視線,避開了賽塔探究的目光。
「……對不起。」
不敢抬頭,但我仍聽見精靈無奈嘆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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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應該是說我不敢回應,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下去──因為裡面還有一支無線雷達在等我自爆,我知道累積的帳已經多到他老大想抄掉我家的地步了,再想下去估計我可能下輩子還會繼續被他追殺!
「……就連坦承回應的權利都被當作代價收取了嗎?」
鬼!我明明什麼都沒說為什麼會見鬼的可以理解到這麼多啊?什麼古老的精靈,那雙眼睛其實是守世界特有的X光機吧?
我僵硬的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抬頭。
「真的、非常抱歉。」
賽塔搖搖頭,淡淡地笑了。
「年輕的學生,我以光神的貓眼之名祝福你,在未知的道路上願有人能與你一同扶持前進,即便前方充滿荊棘,也能與另一伴攜手共度,苦難與黑暗會褪去、而幸福將伴隨著光明指引你走向終點。」
「非常謝謝你,賽塔。」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再次鞠躬,然後一手抓住項墜,定定回望他。「以主神之名祝福光神的貓眼,古老的生命從此刻開始將注入新生的清流,願您忘卻時間累積的疲憊,能時時刻刻感受到世界的光明。」
無視手心底下正隱約發燙的項鍊,我知道這個祝福等同讓賽塔明白我們以前認識,甚至有一定程度的交集;然而,這是我唯一能回報他無條件信任我的方式。
像是算好時機一般,厚重的木門再次被打開,阿斯利安從裡面走了出來,他先向賽塔致意後,平靜地對我說道。
「漾漾,學弟在臥室等你,進去吧。」
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有些無措地盯著熟悉又貧瘠的房間,現在那等同地獄的入口,就不知道我等下會受到火刑還是冰凍的待遇。
「褚,再腦殘下去,我就先燒了你再把你種到冰箱裡面,現在,給我進來!」
還沒看到人就聽到學長的「中氣十足」的怒吼聲,最後四個字更是讓我無法違抗的絕對命令,在賽塔和阿斯利安關懷的注目下,我硬著頭皮、欲哭無淚地慢慢踱步進房,幾乎是在我一進門後,逃生的出口就碰地一聲被關上了。
我咬著牙,盡量克制自己的身體不要顫抖地這麼厲害,小心翼翼地前進推開臥室虛掩的門──完全沒讓我有逃避的餘地,上半身只綁著繃帶到肩膀的學長好整以暇的斜靠在診頭上,紅色的獸眼則比以往更凶狠地盯著我。
這百分之兩百是紅眼殺人兔要爆走的前兆!
再不走我就死定了,可是、可是學長的毒還沒解……
陷入天人交戰的兩難,我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對,只能一手死抓著門把,打算一看情況不對就先關門放狗……不是,我是說,關門避難!
看著學長一瞬間迸出殺意的神情,我嚇得立刻腦袋放空,不過視線則剛好落在還滲出些許血跡的繃帶上,然後靈機一動。
──學長,你的身體還沒痊癒,肩膀上的傷看起來好像還沒完全好,先休息睡一下、等你好了以後我們再談好嗎?
我努力發出微弱的電波,盡量擠出我所剩無幾的勇氣望著學長,儘管我整個人已經抖到快站不穩了。
但是,暴力殺人兔終歸是魔王,如果他會大發慈悲的放過這個算帳的機會,那他就不是學長了。
「褚,過來。」
他勾起了一抹堪稱完美的微笑,擺明著怒極反笑的表情,更讓我害怕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整個人僵在臥室門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看我遲遲不肯動作,學長冷笑著挑高一道眉頭,原本應該什麼都沒有的左手翻出一個我很眼熟的大豆。
『與我簽訂之物,讓膽怯者見識你的……』
「嗚哇對不起我錯了,學長請你躺在床上好好休養不要亂動啊!!!」我不要被串燒!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近乎是下意識的奔進房間,三步併成一步跳到學長的床上,雙手緊緊握住那個正在閃閃發亮的幻武大豆,同時,我感覺到左邊的腳踝處傳來一陣刺到骨裡的冰寒,反射性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裡圍繞著一整圈冰,把我固定住了。
耳邊傳來學長刻意壓低聲線的嗓音,宛如惡鬼再現。
「算帳的時間到了,褚。」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CZCjRqANM阿嬤,你乖孫要來找你喝茶,請幫我準備客房謝謝,這次應該會在那裡長住一陣不回現世了。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FAkx4zsoC
面臨死亡(?)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忘記恐懼,腦袋裡面只迸出那麼一句感言。
可想而知回應我腦殘的是殘酷的一巴,不過這次我還來不及看到小天使,一塊凍到寒徹骨的冰直接砸在我臉上,把我的意識抓回來。
「學長……拜託有話好好講,不要亂用先天能力,失衡怎麼辦……」我摀著已經腫了一個大包的頭,很努力地忍著才沒讓眼淚掉出來。
「不准給我亂想!」又是一拳K來,痛得我眼冒金星。「講過幾千幾百次叫你不要腦殘,現在兩層封印都解開了你還不好好克制,竟然還詛咒我,找死啊!」
「我不會死啦……」學長,這我講過很多遍了,你今天下午也不是才看到嗎?你復活以後是不是記憶力變差了啊?
「靠!」 這次是手肘攻擊,害我差點沒一臉直接撞到床舖上。「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這白痴、笨蛋、蠢貨──這筆帳我今天一定要跟你算清楚,也不估量自己的斤兩 找主神談什麼交易!還敢拿自己找重柳族協商!?這麼想體驗死亡的滋味就直說,信不信我把你殺到復活不能,連續七七四十九天早中晚各燒一次直到成灰為止再讓 輔長拼圖拼回來、或者讓九瀾直接幫你分屍!?」
學長饒命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委屈啊!
氣到不行的學長揍完我以後,開始拉著我的領子搖來搖去,害我不但頭暈還有想嘔吐的感覺。
「敢吐出來你就死定了,褚!我會讓你體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我現在就在體驗了啊……學長我錯了,我決定被串燒還比較好一點,麻煩老大你──
思緒到這邊停擺,學長的臉突然在我眼前放大,燙人的溫度在嘴唇上蔓延開來,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夾帶著凶狠氣勢的舌硬是撬開我的嘴巴,狠狠地在口腔裡肆虐;身體無法動彈,因為學長用力地抱住我,力道大得差點沒讓我把肺裡面所有的氧氣全數吐出。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學長倏地稍稍放開我,紅色的眼瞳染上了炫目的色彩。
「褚,閉上眼睛,吸氣。」
完全按照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熟悉的溫度再次席捲了所有的感官,腦袋又昏又熱、身體不知道為什麼虛軟無力,一個旋轉過後,腳上凍人的溫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下床舖柔軟的觸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學長才放開我,但氣息明顯不穩。
這句話讓我勉強開始試著運轉腦袋,但目前仍然亂哄哄的一片,活像被核彈熊熊炸過一輪。
……剛才發生什麼事情?
學長冷哼一聲。
「不清楚的話我可以再幫你複習一次。」
話落,他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我應該要感到全身惡寒才對……可是現在我只覺得這張臉真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甚至還覺得有些呼吸困難,房間裡面的空氣很乾燥,讓我忍不住舔了一下有點乾裂的嘴唇。
接著不知道為什麼,學長動作很明顯地僵掉了,他像是努力克制著自己,硬生生撇過頭。
然後,他伸出手,用力彈了我一下額頭,凶狠地罵道。
「給我回神!」
啪地一聲伴隨痛覺,我的神智在這時才被敲回到腦中。
我……我又被學長吻了?
「對。」他老大擺了個臭臉,然後我才注意到,目前學長人在上我在下,形成一副很曖昧的姿勢──慢著我們都是男的,曖昧啥鬼!
「我們是不需要那種模糊的東西。」學長逕自接下去,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說法和我想表達的意思不太一樣?
「那是你的錯覺。」他一臉雲淡風輕,但口氣卻斬釘截鐵地駁回我的疑問。
……喔,好吧,你說的算,反正黑袍最大。
然後,我想到一件從剛才我就想問的事情。
學長,你復活之後變成接吻魔了嗎?還是說被輔長整過以後……你得了一天不親人三次就會死掉的病?
不然我實在無法解釋今天學長詭異的舉動。
「靠,白痴啊你!」一巴拍在腦門上,紅色的眼睛又迸出殺氣了。「蠢到忘記符咒上有動手腳的人是誰啊?還敢問我!」
是我沒錯,我也知道自己應該要負起責任幫忙解毒,可是請體諒一個平民妖師心有餘力不足,那個特定人選也不可能是長得一臉路人的我──何況我今天才正式和學長見面,又不是什麼美女,哪可能搞出一見鍾情的戲碼啊?老大你請評評理。
……更正,基本上我認為學長看過太多高級貨,一見鍾情這種羅曼蒂克的戀愛模式絕對不適用在他身上。
我試著和他進行電波溝通,這才猛然發現學長差不多整個人壓在我身上了,只見他皺眉思考片刻後,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在我側邊躺下,一隻手托住頭、而另一隻則抓住我的手臂。
然後,他再度冷哼一聲,瞥了我一眼。
「誰說那個人不是你了?」
……學長我知道你很累,不過請別為難一個無袍的平凡老百姓,這話傳出去我還要作人嗎?我不想被學長你的後援會追殺!
聞言,他瞇起眼睛,一個使力把我抓得更緊。
「你不信?」
看著學長精緻的臉龐,雖然胸口一陣酸澀,但我仍嚥下那股莫名的疼痛,輕輕點頭,同時移開視線。
「……是不合理,學長。」情勢超展開到飆車的地步,本來都做好可能會一輩子都不再相認的覺悟,結果今天不但見到面、出任務,外加一個陽春全壘打,從什麼都沒有到接吻……現在又告訴我說要準備奔回本壘。
我很混亂,老實說。
「……學長應該是今天才認識我不是嗎?」
「不是。」
意料外的答案讓我訝異地睜大眼睛還反射性抬頭,學長鬆開對我的箝制,然後從我的脖子拉出正微微發光的項鍊,然後握住墜飾──幾乎是在下一秒,學長的身體也散出淡淡的光芒。
接著,他張開手掌,項墜散發出來的顏色比我印象中的要更耀眼。
「這裡存放的……是我過去的部份記憶。」學長靜靜地看著我,神色是我印象中很少見過的平靜。「在碰觸到項墜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很多破碎的記憶碎片……情蠱就是在那時候發作的。」
什麼?
我發現腦子一片鬧哄哄,卻又不由自主的回想今天在金字塔的任務,學長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近距離的靠近我,直到千冬歲和夏碎學長離開,破壞鬼門之後──
「對,就是你被牛角女神哈特霍拉進異空間,我才碰到墜飾,然後『看到』不少回憶的片段,最後情蠱發作;這樣,你了解了嗎?」
花了幾十秒後我才消化完這個訊息,但卻發現自己不太能呼吸,我不自覺地反握學長的手,緊張的看著他。
「學長……你、你恢復記憶了?」
學長冷靜的搖頭。
「只是『看過』而已。」紅色的眼睛倒映著我慌亂的樣子,像是想到什麼,學長的臉色又黑掉了。「因為如果我強行奪回記憶,現在的你沒辦法承受那種程度的扭曲,那裡黑暗氣息又太濃,會出事。」
心跳頓了一拍,我突然有一種什麼事情都被他看透的感覺。
「沒錯,這就是我要跟你算的帳。」完整聽取我的心音,他狠狠瞇起眼睛,咬牙切齒地低語。「一陣子不見,你膽子變得很大嘛,褚。」
漫天的怒火正面直撲而來,而我連閃躲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接受學長快瞪穿我的灼熱目光,而原本涼爽的氣溫開始以一種很詭異的速度增高,看得我冷汗涔涔。
「……那個,學長、你是不是誤會什麼?」
聞言,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誤、會?」
這個……只有那件事情不可以承認,會死、我絕對會被學長殺掉的!
「否認也沒用!阿斯利安剛才就告訴我了,你這混帳。」倏地,他一把抓住我的領子把我往前拖。「為什麼答應那種條件與主神交易?」
……因為我希望學長你能完整的回來,那時候情勢緊急──
想到一半的時候我猛然發現不對勁,剛剛才想說絕對要裝作沒這回事,結果還是不打自招了。
「我管你碰到什麼狀況!白痴!」大概是氣到沒功夫罵我腦殘了,他用力怒吼,原本因為失血過多有點蒼白的臉色染上了紅色。「你想把妖師花了一千年隱居的成果毀掉嗎,有沒有腦袋啊你!」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這麼做,學長。」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笑了。「所以我才下了兩道保險,如果我最後撐不下去變成鬼族──」就算米納斯沒有在第一時間凍結我的心跳,重柳族也能……
『褚,閉嘴!』
學長猛然起身,鮮紅色的眼瞳充滿憤怒、卻也堅定異常的凝視著我。
『我以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之名、冰牙與燄獸之血緣起誓,即使鬼王復活、黑暗氣息壟罩世界,我也絕對不會讓你變成鬼族!』
話落,學長壓住我的唇,還沒能來得及理解他話裡面的意思,肆虐性的吻掠奪了我思考的能力和呼吸的空間,夾帶著怒氣的熱火熊熊將我捲入一場風暴。
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學長是為何、又是以什麼樣的決心許下這個誓言──那個藏在黑暗深處的真相,深深震撼著我,更讓我完全沒辦法逃脫出他一手編織的網。
迷濛之中,銀色與紅色佔滿了所有的知覺,灼熱的火焰燃燒著感官。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