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死鬥
「學弟,怎麼連你都來了?」
看到我們出現,阿斯利安立刻皺眉,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問候學長,後者先是睨了我一眼才不冷不熱的回答。
「因為某個白痴被困住了還不想辦法脫逃只記得腦殘。」
四個袍級八雙眼睛不約而同往我身上看過來,阿利學長了然的點頭,千冬歲推了推反光的眼鏡,萊恩依舊隱形看不到空氣……瞥一眼跪在地上的菲莉絲,奴勒麗露出戲謔的嬌笑,然後下一句說出我差點跌倒的調侃。
「小朋友,真沒想到你有男女通吃的本領。」
不,妳嚴重誤會了!實情並不是這樣──
雖然想張口反駁,但當我看向菲莉絲時,她竟然死盯著地板不敢抬頭,而且臉頰染上一片緋色……更可怕的是下一秒她竟然無身無息退到我後面(一邊還維持膝蓋著地半跪姿勢),怯怯地偷覷著開始打量她的四個袍級。
媽啦,現在是演哪齣!?妳不要這時候才開始跟我害羞啊!
「妾、妾身從未……和外界交流過……」顯然聽得到我在想什麼,菲莉絲有點緊張的回答,聲音最後小到和蚊鳴差不多。「今天是第一次……」
我有想昏過去的衝動。
那為什麼妳看到學長一點也沒害躁啊?
「嗤。」學長扳著手指發出咖拉咖拉的詭異聲響,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你如果不介意等下不知不覺被羽蛇神幹掉的話,我可以幫你一把。」
「對不起我錯了我應該清醒著面對現實。」我欲哭無淚的乖乖鞠躬道歉認錯。
所以拜託學長你不要一邊若無其事的冷笑一邊降溫了……我沒帶禦寒的衣物保暖,也沒天生能力催動火源,我不想之後重感冒還要拼死拼活的去上課,還請老大手下留情。
「那還不快點,你是要讓他們等多久?」
學長拍了一下我的頭,力道大的我差點撞上左前方的大門……呃?
為什麼這裡有門?
那是一扇將近三人高、鑲上雲紋金邊的赤色拱形門,沒有門把,取而代之的是用水晶刻成的一對翅膀,其中流轉著七彩光芒,但不時會冒出一團黑色的霧氣,然後又突然消失無蹤。
「雅 多和雷多使用他們的幻武兵器……試著加強羽族古老封印的束縛,從開始發動到現在大約已經兩個鐘頭了。」千冬歲對我說明整個事情的經過。「透過我家的追蹤 術,我們花了大約一小時左右來到這邊,但卻被困在這裡沒辦法開啟這扇門。不知道為什麼公會給我們的啟動咒語不但無法解鎖,還造成反彈害我們差點被炸成粉 塵。」
「你們沒向外界聯絡?」學長反問。
「通訊術法完全被限制無法使用……似乎那對水妖精兄弟向公會求援是最後一通訊息,當然,你的特殊法術除外。」阿利學長聳聳肩,然後看了學長一眼。「你早就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意外。」學長冷哼一聲,但並沒有解釋其中的原因……不過在場並沒有人進一步的詢問,除了千冬歲拿出一本筆記刷刷寫了一些東西以外,其他人對學長的「料事如神」已經見怪不怪了。
看來他們好像還不知道公會和伊納決裂的事情,不過現在也沒時間解釋。
「菲莉絲。」我低頭看向少女。「妳有辦法把門打開嗎?」
她朝我福了福。
「是的,謹尊──」
話說到一半,她臉色一白、驚慌的看向門,同時緊抱住自己的雙臂,緊接著,人形的身體化為黑白相間的砂,如潮水般直往緊閉的紅門流去,消失在門扉處,而門上的水晶在瞬間化為濃郁的黑色──
事情快得讓我們無法反應,手腕上的老頭公瞬間自行發動多重的結界將我和學長包圍住,而他側身擋在我面前。
「阿斯利安、奴勒麗,結界!」學長厲聲警告,雖然其他人楞了一下,但很快站到我和學長四周各自架起了防禦用的盾,連奴勒麗都難得斂起笑容,豆蔻紅的指甲憑空畫出紅色的防禦陣法。
只是,雖然準備好結界,在大門被不知名的可怕力量往兩邊撞開時,一道混合著墨色的血紅光束從一團黑霧中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撲而來,像切蛋糕一樣將結界從中分成兩半。
首當其衝的就是阿斯利安。
「呃──!」
光束從右肩往下斜切到左腰,連慘叫都來不及,大量的鮮血像水管爆裂般從他的身體噴灑出來濺了學長一身,還有幾滴落在我的臉上──然後,因為衝擊的緣故又失去重心,他整個人直直往後栽,碰地摔倒在地。
濃郁的血腥味瞬間瀰漫整個室內,這時我才看清楚,剛才那個根本不是什麼「光束」,而是一根細長的深紅色指甲,上面還沾了幾滴血珠。
「哼……愚蠢的低下種族,擋路。」
慵懶而低沉的嗓音夾帶著肅殺的氣息,從裊裊升起的混濁煙霧之中露出一襲金紅相間的頭紗與波浪的暗紅色長髮,白皙的手臂與側臉都刻印著深紅色的圖騰,而當女子那張清麗的臉龐完整的映入眼簾時,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WcrK2QkvU
幾乎是同時,學長右手一翻,爆符長槍出現在他的手心,而千冬歲也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把阿斯利安拖到後面,從懷中掏出幾張符咒開始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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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來襲者見識你的沉重!」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來襲者見識你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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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勒麗怒嚇並揮舞著雙鎚衝向那名女性,她冷冷一笑,只見那根變長的指甲瞬間縮回原來的大小,不慌不忙的抵住了巨鎚,還成功化解了力道,但兩人腳下的地板都被餘波震出車裂的凹陷痕跡。
奴勒麗怒嚇並揮舞著雙鎚衝向那名女性,她冷冷一笑,只見那根變長的指甲瞬間縮回原來的大小,不慌不忙的抵住了巨鎚,還成功化解了力道,但兩人腳下的地板都被餘波震出車裂的凹陷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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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最後一絲霧氣褪去,趴在她前面的模糊人影也浮現了清楚的輪廓。
終於,最後一絲霧氣褪去,趴在她前面的模糊人影也浮現了清楚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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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看,對方並不是全然毫髮無傷,她的腹部插著一把斷掉的水鳴……但最讓我覺得驚悚的是她另一手正抓著血跡斑斑的雅多,雷多則面部朝下趴在地面上,明顯失去了意識。
定睛一看,對方並不是全然毫髮無傷,她的腹部插著一把斷掉的水鳴……但最讓我覺得驚悚的是她另一手正抓著血跡斑斑的雅多,雷多則面部朝下趴在地面上,明顯失去了意識。
深邃的藍色眼珠吃力地轉向我們,雅多無聲的開口。
「……逃……」
「雅多、雷多!」我想要衝出去,但學長緊緊抓著我不讓我動。
「哼,短短一年之內,低賤的種族也進化了。」她冷笑著,視線從奴勒麗移到她自己的前方,嘴角掛著一條鮮血的雅多。「竟然趁我吸收陰影的時候攻擊我……打算玉石俱焚。」
往旁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她看也不看,像扔垃圾一樣把雅多甩到角落去,而他再也無法承受猛力的撞擊當場暈過去。
「但對吸收了陰影的我而言,連皮肉傷都算不上。」
毫不猶豫地將斷劍從腹中拔出,雖然同樣噴出了大量的黑色液體,但她的肉身卻以更快的速度使傷口癒合。
「是不是皮肉傷可難說!」
奴勒麗再度舉起巨鎚往對方砸去,同時一襲朱紅色的火焰倏地從那名女性背後出現,眼見紅色的彎刀就要砍下她的頭──然而,奴勒麗與隱形的萊恩的攻擊都撲了空,因為原地的身影幻化成一群黑色的蝴蝶。
最後,蝴蝶穿越門扉,在我和學長的面前重新組合成型翩然落地,她居高臨下的盯著我們,金紅色的眼瞳中倒映著學長與我的身影。
「哼,巴瑟蘭的孩子竟然保護妖師……獸王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不用妳管。」學長冷冷嗆回去。「妳為什麼能進來?」
「墮落的神很容易被動搖,真多虧了你們這些低賤種族的功勞呢。」清麗的臉蛋露出了一抹諷刺的微笑。「我想要這邊的陰影很久了……代價就是殺掉你們這些入侵者,很簡單的交易。」
瞬間,我覺得全身的血液逆流,無止盡的寒意讓我瞬間忘記了恐懼。
「妳對菲莉絲做了什麼?」
她頓了一下,笑容越發扭曲了。
「你說呢……年輕的妖師?她已經化為我的一部分,再也不存在了。」
話落,她開始放肆的大笑,尖銳的聲音與巨大的無形力量震動著整個空間,但她一點也不在意,笑得讓人難以置信的歡暢愉快。
「滋味很甜美,讓我的力量整整翻了三倍不只……真是優秀的素材,她消失前恐懼的樣子有趣極了……」
「閉嘴!」學長冷不防將長槍刺向她,但對方躲也不躲,她冷笑的一個彈指,長槍瞬間碎裂幻化成砂。
「咯咯,還有那個自以為能夠拯救一切,被白色種族崇敬的『神』也是,到最後不過是個喪家之犬,竟然低頭向鬼族求助……」
「住口。」
我聽不下去了。
雖然學長說羽蛇神和菲莉絲彼此交換力量的動機不明,但我也不笨,從羽蛇神的反應就能夠推測出來──在這個時間與空間破碎的迷宮中,就算納入公會的管理之下,最頻繁互動的就只有他們兩人,相處長久時間之後會產生感情……一點也不奇怪。
因為封印與長久的時間削弱了力量,恐懼我會帶走菲莉絲的伊納又多麼的痛苦?
「不管何時何地,卑賤的種族永遠就是這麼愚蠢,不論是那個墮落的羽蛇神,還是那個觸犯了禁忌的陰影……」
「住口!」
越過對方,看著遠方兩人昏迷在血泊中的雅多與雷多,我覺得既歉疚又憤怒……他們最開始來到這迷宮也只是為了水精之石,恐怕是無意中發現封印有鬆動的跡象才向公會求援,又因為長時間專心使用幻武兵器鎮壓才會一時不察,連防禦都來不及就被襲擊了。
「鬼族可沒高尚到哪裡去!」
不屑的冷哼,原本擋在我前方的學長又抽出了用爆符做的另一柄長槍,趁它被對方弄碎之際又彈指釋出炸彈般的鮮紅火焰,但都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擋下,她一步都沒後退,站在原地得意的大笑。
「最愚蠢的是那兩個白痴的水妖精,竟然自不量力想阻止我吞噬陰影!」
忍無可忍,憤怒壓過我的恐懼與理智,讓我不顧後果的大吼。
「我叫你住口,比申惡鬼王!」
如同刮玻璃的尖銳笑聲瞬間停止了。
比申吃驚的轉頭看我,像金魚那樣瞪凸了一雙眼。
沒放過這一瞬間的空隙,學長右手一翻,一襲金色的火焰精準地射進她的胸口──下一秒比申像炸彈一樣爆開化成一團火球,但同時她淒厲的慘叫尖銳的快貫穿我的腦袋。
──「妖師……又是你,妖師!」
──「明明是黑暗種族……在大戰時阻止我軍、現在又要來妨礙我嗎!」
在火燄之中,她那充滿殺意的目光狠狠射向我。
──「既然無法幫助我們,你就跟他們一起去死吧,妖師!」
「褚!」
沒時間去思考為什麼比申可以在我的腦袋裡面尖叫,我只來得及對上學長難得驚慌的眼神,然後,火辣辣的痛楚毫無預警從左肩膀爆發,暗紅色的火焰在頃刻間吞噬了我整隻手臂,更恐怖的是那淒厲的疼痛如星星之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到整個身體。
每個部位、器官、細胞更甚者靈魂像在被火燒,每一秒夾雜不同的痛楚……有時感覺被刀割、被針刺、絞痛或重擊,血液彷彿在沸騰,氧氣稀薄的似乎完全不存在,原本朦朧的視線只剩下茫然的白──最後,我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雖然和你無冤無仇,但你將變成我們的祭品。」
──「我們和鬼族串通?呵,你說獸王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們?妖師。」
──「私刑?哈哈,王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是默許的……你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嗎,妖師?殿下是為了救你才喪失性命的,甚至還被鬼族當場傀儡控制,這筆帳王還沒有找你們算呢。」
──「痛嗎?這是燄之谷給予罪人的烙印,只要碰到我們一族的人,你就會嚐到被火燃燒的痛,直到你的靈魂被燃燒成灰燼為止。」
……
這是……什麼?
模糊的人影在稀疏的火光中來來去去,有女性高亢的尖笑與咒罵聲,也有男人諷刺的低語,影像依舊模糊不清,但這些人都有類似的特徵──紅色的獸眼、髮色與服飾,白皙的皮膚上或多或少都有火焰的紋路……
然後,是迴盪在我腦海深處的稚嫩哭聲。
──「不要!不要!」
──「讓我殺了他們!」
──「誰都不可以傷害你,快點命令我殺掉他們啊!」
不可以。
在錐心的痛楚讓我只能抱著手臂在地上打滾的當下,那孩子憤怒又無助的哭聲讓我勉強維持一絲清明,死咬著牙硬撐下去……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撐過這一關死在這裡,烏鷲肯定會憤怒到失去理智殺光在場所有人。
我是當時在場唯一能控制陰影的妖師。
儘管抱著惡意……但是,他們不但是學長的同族,也沒有扭曲的跡象,我不能呼喚烏鷲殺害這些無辜的生命。
我本能感覺到烏鷲爆發的怒火洶湧的近乎要毀滅一切,只能咬緊牙根,在忍耐那足以讓人瘋狂的痛楚同時壓抑那孩子的力量。
那時候,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火紅色的圖騰轉成墨黑,空氣中瀰漫著皮膚燒焦的氣味,於是我低頭看到了刻印在手臂處的圖樣──
一只蝴蝶。
明明痛到幾乎無法思考,但當我看到圖騰的瞬間就明白他們的意思……之所以稱為罪人的烙印,是因為那代表著燄之谷的叛徒的身份。
……比申、惡鬼王。
原來,就算過了千年,妖師仍與黑暗種族劃上等號,即使真相已埋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但刻畫在白色種族靈魂上的恐懼卻依舊完整地保留下來……雖然我很懷疑那批心理變態的燄狼是否還能被稱為白色種族。
──「哐噹!」
銀色的門扉遭受到不明的重擊飛得老遠,在一片絕望的火光之中,銀色的絲線編織成網闖進了眼簾,於是,所有的事物在瞬間靜止,就連火焰都失去了灼燙的溫度,被封進了深厚的冰層。
……冰?
──「沒事了。」
他開口,低啞的嗓音模模糊糊的傳進耳裡,銀紅交織的顏色從遠方的一小點,逐漸靠近然後放大到侵佔了我所有的視野,同樣的赤紅獸眼,卻給我全然不同的感覺……不再充斥著鮮血與憤怒,反而像紅寶石那樣的炫目。
──「褚。」
那人開口呼喚我的單名,然後,所有的痛苦消失了。
身 體迅速下墜,墮入深層的黑暗之中──但很快我發現那只是錯覺,因為我安穩的躺在某人的懷裡,鼻腔則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和燒焦味,身體每一處還是痛的要命, 很像每個關節被拆掉又重組一次……但最起碼,剛才燙到讓我一度想直接死掉投胎轉世的火焰已經被消滅了,取而代之是冰涼的觸感。
原來天生能力還能這樣用啊……見識到了,學長。
「褚!」
這次聽得很清楚了,學長氣急敗壞的聲音近在咫尺──好痛!
「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在戰鬥中睡著嗎!有力氣腦殘還不給我快點起來!」
學長,我那是被打暈(或者是被火燒到失去意識)又不是像上課打瞌睡……再說誰有那個本領(和膽量)在鬼王面前舒服的睡大頭覺啊!?我又不是黑袍,只是一枚路人甲妖師!
用力咳了幾下總算能順暢的呼吸,我才睜開眼睛,就感覺自己又被某人扔出去,冷不防摔到結了一層冰的地上──怎麼又是冰!?撞得我頭超痛的啊……
「也只有你這種不要命的才會昏迷這麼久,快給我清醒!」
痛啊!
學長又用力踩了我的腰好幾下,我欲哭無淚的忍著全身筋骨都快要散掉的疼痛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又很沒用的腳下一滑摔個四腳朝天,最後是學長忍無可忍施了一個簡單的風系法術,我才抓著他勉強站穩。
然後我重新打量眼前的景象,徹底傻了。
除了學長、千冬歲和我以外……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一層又一層的冰柱,雅多和雷多除了臉部以外其他全部都浸在冰層中,而原本應該毫髮無傷的奴勒麗現在已經變回惡魔的型態,昏迷俯臥在冰上,但其中一只翅膀被撕扯成兩半,而她的左腳和右手臂都掛彩,黑色的巨大鐵鎚也碎成三塊,凌亂地散落在她周圍。
注意到我的視線,她微微彎了彎唇角。
「可愛的小朋友……你的恐懼和痛苦真是美味,要不是冰炎那麼保護你,我另一邊的翅膀就來得及復原了。」她貌似可惜地嘆了口氣。
意思是原本兩邊翅膀都斷了嗎,剛才的戰況到底慘到什麼地步啊我說!
……好吧,我知道沒在短短幾秒內全滅就該偷笑了,畢竟對手是加強版的比申惡鬼王,多來幾個黑袍都不一定保證我們能全身而退。
搞不好還真的只有那只雞專剋這個鬼王。
乾笑兩聲,我僵硬的轉動脖子將目光移開。
倒在她旁邊的是同樣失去意識的萊恩,但他比奴勒麗更慘──四肢佈滿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的深見白骨。除此之外,右肩膀被鑿出一個約十元硬幣的血口,更糟糕的是他的脖子被畫了一道泛著黑氣的傷痕。即使身體被冰凍,血水還是不時會從傷口滲出。
而原本距離我們最近的比申現在位置變成約五步遠,她仍然維持著站立的姿勢與憤怒的表情,但連同火焰一起被封印在最厚實又最高大的冰柱之中。
我突然發現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視 線所及之處全部都結了一層冰,包括我所站的地方──可是除了一開始被學長踹到結冰的地板上打滾以外,我不覺得冷……只有一點涼意而已。但依照以前的經驗, 我現在應該冷到雙腳發抖全身打顫口吐冰塊然後迅速尋找保暖衣物或穩定火源,而不是在這邊像參觀博物館般悠閒打量周遭環境。
「知道自己悠閒還不滾過來幫忙!」
身後傳來學長的怒吼,緊接著我的後腦杓又被狠狠某個金屬物品狠狠招待一次,痛得我忍不住抱頭蹲下來,在模糊的淚光中看到翠綠色的長槍從頭頂上劃過一道弧線。
……學長竟然用風符做的長槍打我的頭!嫌我腦殘就不要聽,我很寶貝自己的腦袋更不想被當成水果切塊,又不是蘋果需要削皮切片!
「褚!」魔王開始咆哮了。
縮縮脖子,我乖乖轉身移動腳步怯怯地往大魔王走去,然而,當我硬著頭皮戰戰兢兢抬頭望向他時,這才發現水藍色的冰紋與鮮紅色的火焰紋不知不覺如藤蔓般攀爬到學長的脖子上,交織成一片豔麗的圖案。
我不禁一愣。
「學長,你失衡了?」
事情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我的印象中,學長的確沒辦法完美掌控冰與炎這兩種相剋的力量,但失衡起因於他「過度」使用能力。然而,就算封住比申惡鬼王的行動需要消耗大量的冰之力,一個見方不到十公尺見方的房間對他而言依舊是小菜一碟。
到底在我昏迷期間發生什麼事情?線索應該很明顯──
「……褚,你再繼續腦殘下去,我現在就把你種了!」紅色的雙瞳狠狠瞪了我一眼,學長蹲下來讓其中一只膝蓋著地,另一手則觸摸在結冰的地面上,掌下隨即泛起了銀藍色的光芒。「快過來幫忙!」末了又朝我吼了一句。
幾乎是同時,冰塊碎裂的清脆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讓我反射性的用力轉頭,只見包圍住鬼王的厚實冰層竟然從裡面開始迸出裂痕,迅速往外延伸。
不是吧!?
「不要在敵人面前給我發呆!要是平安出去別告訴其他人你是我代導的!」
學長怒吼著,然後一手啪地拍在流水型的陣法上,當冰藍色的圖紋蔓延到學長的臉頰同時,以鬼王為圓心,一根根如地刺般的冰柱如牢籠般結實地將她包圍,但還是慢了一步──
被封印在冰中,理論上無法動彈的比申惡鬼王露出了噬血的冷笑。
我當機立斷將米納斯換成了二擋,來不及消除後座力的情況扣下扳機,隨即整個人狠狠撞上後面的牆壁。
轟然巨響,顧不得查看肩膀的骨頭有沒有裂掉,我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只見如龍捲風般的黑色火焰爆發,燙人的溫度與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了冰層,甚至還輕而易舉消滅了米納斯的衝擊。
「雕蟲小技。」
比申冰冷的聲音從硝煙中傳出,下一秒,火焰與煙霧同時消失得乾乾淨淨,而她則毫髮無傷的佇立在原地,剛才那些巨大的冰柱連一點冰屑也沒殘留,地板上只剩下燒焦的痕跡。
「原本就不是完整的來到這裡,現在竟然還分散力量挑戰我比申?看來就算是冰牙與獸王的皇室血緣也墮落了。」她微微轉身瞪視學長,像是發現什麼似地瞇起眼睛嘲諷冷笑。「為了妖師竟然做到這種地步……怎麼,這麼擔心他變成我們的同伴嗎?」
「他不可能加入你們。」學長不甘示弱冷哼,從地上站起來同時很囂張的將風符做的長槍朝向比申。「就算要把他腿打斷,我也不會讓他去。」
慢著,你們對話內容的主角是我嗎?學長,萬一我不小心扭曲掉也不是把雙腿打斷就變得回來啊……
「褚,給我閉腦。」
殺人兔凌厲的眼刀讓我只能把沒想出來的內容嚥回去。
「無所謂……事到如今,有沒有妖師的協助已經沒有差別了。」比申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血紅色的雙瞳泛起了濃郁的殺意。「妖師也好精靈也罷……你們,今天一起死在這吧。」
微笑從她臉上消失。
「我玩膩了。」
話落,比申倏地抬起手,以她為中心點,指尖正上方倏地捲起巨大的黑色火焰暴風,周遭的溫度急劇上升,空氣彷彿在一瞬間被抽空,而我因為沒站穩差點被風壓吸進去,還好在雙腳離地之前被一只佈滿血絲、塗滿豆蔻紅的手指啪地抓住了手臂。
「小朋友別被女色誘惑了喔,不然冰炎會吃醋的。」奴勒麗吃力地擠出微笑,只見她單手微微提起巨鎚,碰地用力砸進地裡當作支撐軸心。
然後,嘔出一口鮮血。
「別放手啊,小朋友。」奴勒麗對我眨眨眼,即使她傷重的看起來搖搖欲墜,但抓住我的力道強得快把指甲掐進肉裡面了。
「惡魔從來沒什麼是非道德觀念,只要是想要的東西,我們都會去不擇手斷去爭取。」暗紅色的血絲從她嘴角溢出,但奴勒麗卻毫不在意。「小朋友,犧牲自我換取他人幸福聽起來很偉大,但別忘記你最後什麼也得不到。」
「奴、奴勒麗……」
不似平日的戲謔,琥珀色的眼瞳定定地凝視著我。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小朋友,要想清楚喔。」
灼熱到近乎刺燙的風從劃過臉頰,我試著伸出另一隻手抓住她,然而,熟悉的溫度從掌心傳來,當銀與紅交織的長髮映入眼簾時,奴勒麗同時鬆開了剛才抓緊我的手,於是,我整個人被學長抱進懷裡。
「……奴勒麗,我欠妳一次。」
學長背對著奴勒麗低聲說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我抱得更緊,接著他低聲念出了幾個難以辨認的模糊音階,一只將近我們兩倍大的光盾出現在學長的身後。
「呵呵,我可是高利貸喔,冰炎、小朋友,你們兩個以後記得要來我房裡玩啊……女僕裝或奴隸裝,二選一。」
她朝我們拋了一個飛吻,然後瀟灑的轉身,一個弓身就展開只剩下一邊的黑色蝙蝠翅膀,接著白皙的皮膚變成了紫黑色,身體暴漲成原來的好幾倍大,而原本鮮紅色的波浪長髮倒豎,額頭兩側的黑色尖角變得像牛角一樣。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奴勒麗的原型。
但同時我突然明白她的意圖,所以我試著從某人的懷裡掙脫,可是學長卻壓制住我所有的反抗不讓我動彈。
「褚,別動!」
學長,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奴勒麗犧牲嗎!?
「……惡魔化的奴勒麗不會這麼簡單就死掉,我們在這裡反而會礙手礙腳,她沒辦法使用廣域型攻擊的幻武兵器。」
這什麼意思?我們現在要離開嗎?其他人怎麼辦?
「再繼續待在這裡只有全滅一途,雖然我接下來要用的特殊陣法原本只對你有效……現在其他人也只能賭賭看了。」
學長!
原本應該溫暖的懷抱突然變得冰冷,定睛一看才發現學長的額際冒出冷汗,蔓延到臉頰的藍色與紅色圖紋與我的項鍊像是產生共鳴一般,同時,千冬歲等人所在的位置與我們腳底下張開了與以往不同的銀紅色法陣。
「快走吧。我會記得向夏碎借鞭子的,好好期待啊,小朋友們。」
嫵媚誘人的嗓音在最後變得沙啞,她張開巨大的雙手,剛才豆蔻紅的指甲變成了黑色,倒映著比申厭惡的神情。
「無聊的遺言。」
「呵,鬼族會有遺言嗎?」奴勒麗毫不客氣地嗆回去。
「吾等不需要那種東西,低下種族。」
語畢,比申一個彈指,在她正上方凝聚的火焰暴風突然一分為四,在她身後像是四道翅膀一般,分別瞄準我們與其他人的位置,其中還包括躺在角落並失去意識的雅多與雷多。
她咧開了嘴,一抹陰狠的笑容。
「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糟糕!
還在對阿利學長施展高級治癒術的千冬歲瞬間刷白了臉,連忙揮手多建了好幾道防禦結界,同時我也顧不得可能會干擾學長帶我們離開的陣法,趕緊喚出老頭公與米納斯分別在失去意識的萊恩、雷多與雅多的位置設了結界。
見狀,奴勒麗發出震動整個空間的咆哮,無形的力量從她體內爆發,只見她腳下用力一蹬,巨大的身軀靈活地幾次瞬移後從後面撲向比申,雙手握拳,直直揮向蓄勢待發的四道黑色火焰──
「找死。」
好幾道黑色的利刃從比申背後的影子竄出,從奴勒麗的後面筆直地刺下去,有些穿過四肢,但其中一道穿過了心臟,最後尖端從前方的胸口冒出,幾滴血珠隨著穿刺的力道被拋向空中,最後滴落到地上。
「咳……」
然而,奴勒麗卻從口中吐出大量的鮮血,巨大化的身體在下一秒又變回一般的體型,剛才快把整個空間震垮的氣也在同時消失無蹤。
「在獄界養尊處優的惡魔,還妄想一個人對付我?」比申微微往後一瞥,隨即將目光移往我們的方向。「看在曾待在同一個獄界的份上,妳就在那裡看著所有的弱小種族死去吧。」
然後,奴勒麗伸手一把抓住刺穿她心臟的黑刃,得意的笑了。
「呵呵……這樣妳就跑不掉了。」
「什麼?」
比申有些困惑地轉頭,隨著她的視線,我注意到奴勒麗伸出了另一隻手,掌心向上──正中央是一顆墨黑色的豆狀物品。
剛才應該嵌入地下幾吋的黑色巨鎚已經不在原地了。
「所以……我說,只會殺戮的低能鬼族,是不會有遺言的。」在比申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奴勒麗露出了計謀得逞的陰狠笑容。「因為妳不會有時間說。」
「與我簽訂之物,讓破壞者見識你的狂暴!」
轟 然巨響,黑色的幻武大豆幻化成重鎚,但當輪廓一浮現,奴勒麗似乎又開口唸了什麼咒語,而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重鎚開始變形,然後足以震垮空間的巨大無形攻擊 從中爆出白色的光芒,比申連忙指揮那四道火焰試著將衝擊抵銷,於是兩股力量在極近的距離產生撞擊,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
然而,這波衝擊卻破壞了移送陣。
這時候我才迷迷糊糊想起來一件事情……一年前去回收陰影時,我曾經見過像「核爆一瞬間」這種號稱毀滅型的幻武兵器,當時操縱它的黑色仙人掌說過這麼一句話。
──「跟奴勒麗的破壞兵器、普達重王差不多啦!」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死在自己人手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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