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噹!
漂亮的玻璃杯在主人一不留心的閃神下,直墜於地碎成了片片殘骸,然而,有別於常人的慌忙收拾,杯子的主人只是靜靜地盯視滿地的碎片半晌後,便冷靜地彎下腰去,拾起較為大片的碎玻璃擺到一旁的抹布上。
「主人,要我幫忙嗎?」清亮的聲音從一旁的角落傳來。
邵英回首探了一眼角落的人影,又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鐘面指針恰好指向晚上十點鐘的位置,距離學校正規的放學時間已經整整過了近五個小時。
她拾起最後一片碎片,說:「不必了,我親自去接,那是我弟弟。」
「那麼,還請主人務必小心。」
「嗯,你先下去吧。」
「是。」人影恭敬地行了個裡,隨之淡去蹤跡,彷彿方才一切僅是剎那的幻影。
邵英將碎玻璃包裹好後,坐在椅上,心頭有些雜亂沉重,對於預知靈感比常人還強的她而言,這無疑是個壞徵兆,她再清楚不過。
在他們習於平靜生活的時候,命運的軌跡也正在緩緩推進,任誰也阻擋不了那道洪流的前行,人們常說該來的總是擋不掉,天命難違,現下的情況大概就是如此吧。
但無論如何,那是她親愛的家人,是必須承擔起的負荷及責任,更何況在此樁事上她也脫不了干係,「那個人」找上門來是遲早的事,就像過去一樣。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保護自己最珍惜的人們,絕不讓歷史重演,只因她再也不想嘗到失去珍貴事物的痛楚。
那實在太痛、太痛……
思及此,邵英微微嘆了一口氣,臉上現出罕見的輕笑,帶了點苦澀,卻飽含無限暖意,而在眼眸深處的是堅定不過的決心。
愉悅的夢,是晨光般的香甜;
哀慟的夢,是深海般的苦澀;
憤恨的夢,是烈焰般的辛辣;
寂寞的夢,是黑夜般的冷絕;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
離涇……
啊,又是那首歌謠,邵靈迷迷糊糊地這麼想著。然而,為何又是有頭無尾呢?而且又為何在這時刻再度出現在腦海中呢……
這時刻?咦?咦咦咦!
「呀啊——嗚!好痛!」
當邵靈渾沌思緒乍然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景象便是半空中禿無一草的山壁,而他就這麼以頭頂不到天、腳立不著地的姿態,完全應證自由落體原則,以重力加速度的方式,完美且毫無遲滯地直往地面栽下去,摔了個紮紮實實。
「好痛喔……」他眼角掛淚地撫撫摔疼的臀部,悲哀地覺得自從和那隻兔子勾搭上後,禍事根本接二連三到令人應接不暇,生意好到讓他簡直可以成為跌打損傷的藥膏廣告最佳代言人了,興許還可兼拍內傷聖藥……喔,還有心靈創傷診療……
一邊開發商機妄想,一邊揉著依然發疼的屁股,邵靈緩緩站起身來,所幸底下的軟沙減緩了些撞擊力,否則他沒幾斤肉的小屁屁可能就不只有紅腫瘀青,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啊。
正作此感想之際,視線忽然瞥見一樣摔落在地的柳翠葉。
邵靈趕忙掃視四周,想搜尋其餘兩名動物的身影,無奈除了自己和翠葉之外,餘下的便是高聳的岩壁及遍地黃沙,連根仙人掌都沒見著。
於是,他急急走向現場唯一可稱作同伴的人,探看情況。
「同學,你醒醒啊。」邵靈蹲下身來,伸手輕推陷入昏迷的柳翠葉,興許沒
完全失去意識,對方很快便隨之轉醒。
「唔……」
「你沒事吧?」見同學醒轉過來,邵靈趕忙扶起她問道。
「這裡是哪裡啊?水靈靈和小兔哥哥呢?」柳翠葉眼神還有些迷濛,她撫著大概因撞擊而隱隱作痛的左臂,四處探尋熟人的身影,然而卻和邵靈一樣,依然是毫無收穫,陌生的環境讓她感到些許不安。
「不知道,大概是掉下來時摔散了。」邵靈邊環顧邊回道,而想起方才的事,那種心驚的感覺似乎又回到身上。
還記得那場突來的強烈地震幾乎要把腳下的土地震個粉碎,失去平衡之下,他們個個不得已匍匐在地好穩住身子,然後,他聽見柳翠葉和金魚妹妹的驚叫,就在眼見對方隨震陷的板塊摔落時,自己所立足的土地也隨之崩解,露出宛若暗黑深喉的裂縫要將他吞滅。
那時,總是一副天塌地陷也無所懼怕的臭兔子第一次露出驚怖的神情,他看見克斯比急急伸出手要拉住自己,卻因距離太遠而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隨板塊跌落。
而在摔落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見了那名陌生女人的黑紅雙唇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像是冰冷的蛇虺緊緊纏住人心臟,帶來窒息的寒意……
「你還好嗎?」見邵靈半天不說話,臉色還透著慘白,柳翠葉有些憂心,畢竟方才那一摔並不算輕,毫無神器護身的他或許受了傷也說不定。
邵靈望視柳翠葉,略整理下有些紊亂的思緒,才說:「我問你,你摔下來之前,有看到那帶蛇的女人對著我們笑嗎……嗚哇!你幹嘛!」
柳翠葉細柔的手冷不防地覆上邵靈額前,突然傳來的溫度讓他嚇得直退一大步,一張臉更是因為羞赧而通紅發燙。
然而,那副慌張的模樣卻被誤解成是刻意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示。
只見柳翠葉秀眉倒豎,很是不悅地說:「你什麼意思,我有這麼討人厭嗎?」
「不是啦,是你突然伸手過來,讓我有些嚇到。」看情勢不對,邵靈趕忙解釋,他沒想從初識到方才都顯得精明成熟的柳翠葉,生起氣來居然有這麼點像到汐瑤的不講理。
「我只是看你有沒有發燒罷了。」
「發燒?」我看有問題的是這女孩吧。
「是啊,從剛才就一直蛇女長蛇女短了,說不定是因為燒壞腦子了,才會頻頻見到幻覺。」
「我沒有說謊!」柳翠葉的否定引起邵靈立即的反彈。「我真的看到那名帶蛇的女人,你們不能因為自己沒看到就說我錯看了啊!」
畢竟事實就擺在他眼前,而且那傳來的惡意還是這麼真實,邵靈實在無法否認眼前所見的一切。
盯著對方堅定的眼神,柳翠葉沉吟了一會兒,才正色說:「你確定不是幻影?」
「當然不是!我可以對天發誓!」邵靈舉起手來說得理直氣壯。
「發誓就免了,那是不懂上天威信的人們才做的事。」柳翠葉搧搧手制止邵靈的舉動。「如果是真的,那你大概看到陰合一族吧。」
「陰合?又是一個新的種族?」他怎麼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不是,和我們一樣都是食夢。」
「啥?食夢還分這麼多族啊。」
「就跟人類也分許多種族一樣呀,有何好驚訝的?」對於邵靈的無知,柳翠葉稍感詫異。「小兔哥哥沒告訴過你嗎?」
「沒,他只對我進行過打罵教育。」邵靈毫不遲疑地回道。
「……我懂,真是辛苦你了。」
聞言,柳翠葉忍不住給予一道同情的目光,以他們動不動就鬥嘴的相處模式來推斷,邵靈一路下來恐怕是吃了不少頓拳腳大餐,而她那一動肝火便啥也不管的小兔哥哥,又哪來的餘裕教導他關於族內的常識。
不過這人還真教訓不怕,現下這番話要是被小兔哥哥聽著,肯定要招來一頓拳打腳踢。
「我說你似乎和那隻死兔子很熟的樣子,他從以前就是那副德性嗎?他該不會也和那個蛇女也是什麼陰合族的,簡直就是誕生出來要和善良正義作對,順便毀滅別人人生的!」一想起之前的遭遇,邵靈就忿忿不平。
哼,若不是有這番奇遇,他還以為兔子是柔順可愛頂多貪吃了點的生物,世間所有事物果然是一體兩面,有光明的存在也定有黑暗的一面啊,那隻有違可愛小動物原則的存在就是活生生的實例!
「不是喔,小兔哥哥和我同族。」柳翠葉指了指自己。「是專食光明之夢的陽合一族。」
「……你確定他跟你一樣是專食光明之夢的陽合一族?」邵靈有些愣了,很是狐疑地說,還特意加重「光明」兩個字的語氣,他怎麼覺得那隻兔子就連站在陽光底下也是黑的啊!
「沒、錯,你別懷疑。」柳翠葉點點頭,隨後又補上一句註記。「不過,我不能保證所有食光明之夢的食夢都會有很光明的個性就是了。」
「原來如此……」邵靈摩娑著下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順便跟你說,陰合的人專食晦陰之夢就真的很陰險,只要看到帶著爬蟲類或是毒物類使者的食夢,你最好閃得遠遠的!至於另外兩族天合和地合接觸一下倒是無妨啦……」
「你說天合、地合?」一道靈光忽地乍現於邵靈腦中。
「是呀,就是食夢四族,分別是……」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
「咦?你聽過這歌謠啊?」沒預料到邵靈會突然接話,柳翠葉神色詫然地望視對方,心中對這人的疑問也更增一層。「你是天合族人嗎?否則為何會知曉這首歌謠?」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這首流傳已久的歌謠恰恰道盡食夢四族的一切,究竟為何人所作已經過久的時光而不可考,只知最初乃由天合一族所傳唱而出,卻也不知何種緣故,熟知歌詞者不是各族王孫世家,便是出身天合的族人。
和邵靈相識時間雖短,但從其對食夢族的懵懂無知和面對夢魘時的拙劣身手,柳翠葉一開始便直接屏除了他身為王族成員之可能,畢竟王族成員向來以精英教育著稱,絕不可能放任自家人如此頹廢懦弱,然而,在幾番抽絲剝繭下,她卻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知曉這古老歌謠的內容!
也因此,毫無意外的話,餘下的只能有一種結論,那便是邵靈肯定出身於天合一族,那個據說與神靈最親近的一族。
似乎被這個推論驚嚇到了,柳翠葉只能緊盯對方等待回應。
然而,回覆她的除了邵靈愈發迷惑的目光,便是乍然傳來的陌生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