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方才的祈求,確實天外飛來了一把「槍」,輕巧短小,銀色的槍身上有著歲月留下的幾道小刮痕,而在槍托的右側則被人用黑色簽字筆寫上看來有些歪斜的「邵靈」兩個字,二字中間還補有一個較為端正卻也未脫稚氣的藍色「小」字,他還記得那是出自楚家大小姐之手,為了「邵小靈」這三個字,當時還和汐瑤大吵了一架,後來更哭哭啼啼地跑去找老師理論,直到汐瑤很不甘願地將午後點心分一半給他,他才破涕為笑沒再計較。
啊啊,好懷念啊,這可是當時自己用壓歲錢買來的第一個玩具呢,不僅造型酷炫,射程還相當遠呢。
只不過……現在我要一把水槍要幹嘛啦!而且居然還沒裝水!
邵靈總算理解為何從小師長老告誡千萬別存「臨時抱佛腳」的心態,意志力和想像力果然平時就要磨練,否則就像武士臨陣才發現刀沒磨利、駕駛出門才發覺車油沒加滿、學生臨考才察覺筆斷水、作家面臨稿期才發現靈感完全捲包袱潛逃無蹤那樣欲哭無淚!
他現在好想哭啊。
「那是什麼?」看著邵靈一下子狂喜一下子喪氣的變臉大秀,柳翠葉忍不住出聲問道,然而,正當邵靈垮著一張臉想解釋時,卻被一道很熟悉的調謔聲調給打斷,兩人聞聲無不重新繃緊神經。
「小倆口還有時間在那邊閒聊,真是令人羨慕啊。」
在數步之遙,嫣然正用手不斷輕撫安慰趴臥在一旁的巨蛇,臉上依舊掛著嬌媚的笑靨,但與先前相較,卻仿若張面具一樣,全然感受不到任何溫度,這樣的笑意反而令人望之發寒。
邵靈吞了吞口水,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怎麼覺得方才瞇眼享受主人安撫的蛇有那麼一瞬間掀眼瞪了他一下?
秉著男人的尊嚴,他早一步將又想上前對峙的柳翠葉護在身後,努力抑制內心不斷泛起的懼意回嗆:「……誰是小倆口了,誰又在閒聊了?我看你的推理能力肯定不怎麼樣!養蛇了不起嗎?再來我一腳照樣踹回去!」
「喔,這話可說得真有骨氣,傷了我的寶貝氣燄倒是長了不少。」嫣然挑眉回道,一張豔容乍然隨著垂下的嘴角冷凝了起來。「那你要不要推理一下,我該怎麼討回這筆帳呢?」
忽地,一股陰冷殺氣猛然襲來,邵靈不禁打了個寒顫,卻依舊迫使自己站穩腳步,不得顯露一絲膽怯,倘若這時氣勢就已輸人,肯定會被那蛇女拆骨撕肉給吞下肚去。
不過,真的好可怕啊!
少了嬌媚的笑靨,讓嫣然本就蒼白的臉看起來更加懾人,整個儼然從妖女升級到厲鬼的程度,而縱使是毫無作戰經驗的他也相當清楚,真正令人心驚的不是那副邪氣逼人的表象,而是源源不斷傳來的冰冷殺氣。
媽呀,人說打狗要看主人,怎麼就沒提醒人踹蛇也要看靠山啊!那女人現在肯定是氣炸了!
「靈,你沒武器不要逞強,讓我來……」
「不行!你傷得這般重肯定不是她的對手!」毫不考慮的,邵靈直接駁回另名傷者的提議,他摸摸自己的腰側,方才被大蛇一撞顯然也受到不小傷害,整片腰背都在隱隱作痛,不過比起翠葉的情況,應該還算樂觀許多。
所以,這次就由他爭取時間,人情可不能永遠欠著。
「放心,既然那女人領命要帶我回去,肯定不敢對我痛下毒手,我來拖住她,這次的機會你可要抓緊啊。」邵靈握緊手中的玩具槍對柳翠葉這麼說著,兩隻眼卻絲毫不敢把視線從敵人身上移開,就深怕對方趁機襲擊,那可真沒戲唱了。
他想,既然能召喚出把槍,再召出水來權充彈藥應該也不成問題,即便不是真槍,只要能把水柱打到對方臉上,肯定也能造成一些妨礙,至於那條蛇的體積如此龐大,想要看清牠的移動倒不是難事。
不過,對方現下似乎也不屑去揣摩他心裡的打算就是了。
「你還挺聰明的,我的確不可能帶具屍體回去覆命,不過嘛,我想弄個要死不活的,主人應該也不會介意吧。」嫣然環起手,微挑下巴回道,言下之意已不願再多拖時間,只見她手一揚,一旁的大蛇瞬間被籠在一陣白色光芒之中,在光芒褪去中逐漸化成一條銀亮長鞭盤垂於地。
嫣然舉起長鞭朝地面疾甩一道,唰唰的聲響立即破空傳來,就像是催命的警告。
然後,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說:「而且,你的小女友可能已經撐不住囉!」
「就跟你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要不你是聾了喔……什麼?你說什麼?」邵靈急忙轉頭探看同伴,只見翠葉不知何時已癱軟倒伏在地,一張臉蒼白得嚇人,唯一稱得上醒目顏色的,便是那血色盡退的朱唇上逐漸加深的紫黑色調。
只要看過小說看過戲劇看過電影的都知道,那是中毒的徵兆啊啊!
「該死!」邵靈低罵一聲,突來的狀況讓他暫時無心對付眼前的敵人,他回頭小心翼翼將翠葉扶在自己懷中,對方虛弱的囈語卻無法清楚傳進自己耳中,只能氣沖沖的瞪視那個始作俑者,投以無限的憤恨。「你居然下毒!」
「呵,下毒這種事我老早就宣告過了吧,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你怎能怪罪於我。」嫣然晃晃手中盛有毒藥的瓶子,故做無辜,隨之又笑吟吟的說:「好了,時間有點拖晚了,那麼,親愛的少爺,你是要自己乖乖跟我走,還是我把你鞭得再也逃不了扛回去交差呢?」
邵靈死死盯著嫣然,他從未如此不知所措過,懷裡忽地被搡了搡,微弱的聲音不改堅定的傳來,令聽者心酸。
「逃……快逃……」
「你這個笨蛋……」邵靈垂眸低喃,再抬首已是舉起手中的槍枝,指向步步逼近的嫣然,吼道:「去你的交差!」
霎時,在強烈的攻擊意念驅使下,水柱果然一如所願自槍管噴射而出,然而畢竟是把玩具槍,攻擊力有限,嫣然毫不費力的便在第一時間閃開攻勢,手上銀鞭一揚,順勢將邵靈唯一的武器給打飛出去。
「嗚!」被一把鞭中的手背立即傳來火辣辣的痛楚,邵靈忍不住低鳴,眼看完全起不了作用的水槍隨鞭甩直接撞上岩壁斷成兩截,他的心也隨之沉了幾分。
這女的是玩真的!
毫不留情的鞭擊在他手背上留下皮開肉綻的火紅印記,滲出的鮮血就像嫣然暗紅的唇色一般刺眼,異常的灼熱感及血色讓他明白敵手果真一如所言,無所不用其極想帶人回去。
「鞭上有毒。」不是問句,倒像指責。
「呵呵,發現得真快,不要怕,很快就感覺不到痛楚了,勸你快放棄抵抗,不然等毒性蔓延全身,我又要費力解毒,那可麻煩死了。」
「我不要!」邵靈以暫時未受波及的左手重重揮開對方示好的手。
嫣然笑容一凝,隨即反手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臭小鬼,我耐性有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扯住邵靈的髮絲,踢開他懷中奄奄一息的柳翠葉後,直接便扯著他逐漸失去知覺的右手拖行前進,一反方才的形象,陰狠性情暴露無遺。
感覺邵靈還在拼命掙扎,她回頭便是狠戾的兩鞭。「你信不信我直接打死你!」
暗紅的血花登時濡濕邵靈的衣褲,清響的兩鞭在他身上烙印下怵目驚心的傷痕,亦帶來難以承受的痛楚,彷彿鑽進骨子般強烈扯動每條痛覺神經,更如火燎原般地迅速擴燒到全身,無處不是折騰。
東南亞某個城市國都的鞭刑也就是這樣吧,難怪大家無不聞之喪膽,因為每一鞭都實在痛到恐怕翻遍全球古今字典也難以形容,不過,他現在連呻吟的氣力也沒有了,一切感覺正緩緩從身體被抽離,內心的恐懼卻無限攀升。
大概逃不了了,那翠葉該怎麼辦?以那樣的傷勢和虛弱的身體,她會就此命喪黃泉嗎?那自己呢?又會落入怎樣的境地?
他為何要這樣不明不白就被人綁走啊?
糟糕,怎麼忽然想掉淚了,人之將死心靈也隨之脆弱起來嗎?他突然好想再見到姊姊和父親,也想再看看汐瑤和汐璘,還有那隻把人拖進夢裡又該死不來保護主人的死兔子!
討厭,都死到臨頭了,他為何要把剩下的氣力全花在咒罵死兔子上……一種虛無縹緲的無力感正逐漸侵蝕邵靈的感官神智,連方才還如此深刻的痛覺似乎也漸漸離散而去,他瞥見被踢倒一旁的翠葉早已沒了動靜,蒼白的臉龐平靜得就像死去一樣,令人不安。
……誰來……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呀啊——」
淒厲的叫聲在邵靈思緒即將散盡的那瞬間劃空響起,前方硬行拖拉的力量竟在瞬時脫離無蹤,而還未看清發生何事,一道水幕驟然從前方沙地急湧而出,像道高聳厚實的城牆般不僅將方圍空間切割為二,也及時擋住不知為何猛然前衝來襲的巨蛇。
但聽一聲轟隆!銀蟒一個停煞躲避不及,硬是撞上突起的堅實水牆發出巨響,再一聲轟隆,則已在強烈的衝擊下回彈倒臥沙地。
頓時間,承受巨蟒撞擊的水牆也嘩然隨之瓦散,散作一波滔滔大水將邵靈整個往後方掃去,最後軟軟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因為毒性的侵蝕,他的視野早已模糊成一片,但那人身上傳來的香氣卻是極其熟悉,熟悉到讓他忍不住輕吟出聲。
「姊姊?」無法確定的發問,卻能清楚感覺那環著他的手正微微發顫著,而尚未等到回應,便聽到另一道再熟稔不過的張狂叫囂,伴隨沉重物品落往地面的悶聲。
「原來是條臭蛇精!竟敢對本大爺耍把戲,把我困在那種鳥地方,嘖嘖,還躲起來偷偷鞭打我小弟,又不是在玩SM!被你搞死了叫我怎麼跟上頭交代!」
去你的小弟!去你的SM!聽到某人的開場白,邵靈原本頹靡瀕死的神經再度活絡起來吐槽,明明就是如此危急可怕的遭遇,為何從那隻死兔子嘴裡說出來全變了樣啊!搞得他好像是被變態玩死的!
而且你到底用多大的力氣把刀插在地殼上,明明是沙地居然還有辦法搞出那麼響的聲音,就算被人困在另一個次元也沒那麼氣憤吧!
「呼呼……」因為內心實在過於激動,邵靈忍不住微微輕喘,對於那名拄著金刃凜凜威風而立的使者,他只能用剩餘的氣力送予一枚白目,只是正忙著找人算帳的某兔子是暫時感受不到這道尖銳的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