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警語:這回幾乎全是獨角戲,粟罌很認真想去營造邵靈混亂茫然的思緒,也許寫法和前幾回有很大的不同,還希望能合各位大大的口味,謝謝您的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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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究竟為何發生,其實他不是很清楚,因為一切都來得過於突然,令人反應不及。
當時,克斯比正與嫣然激鬥,姊姊則是煞費心神對付大蛇的猛烈攻勢,而在眾人的庇護下,他只能虛弱的喘息著,被迫面對自己的無能,被迫接受重視人們正遭受莫大危險的事實,甚至已有一位女孩為了保護他而瀕臨生死關頭。
這一切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而他卻毫無制止的能力,只能任憑深深的自責感將自己淹沒。
就在那時,因疲累而不太能聚焦的視線莫名清晰起來,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促使他將視點投向與克斯比纏鬥中的嫣然身上,然後他見到對方趁克斯比的一波刀風退往數步之外,卻就此定立原地不再動作。
倘若是為了要重新確認敵手行動,藉以找尋攻擊的機會才轉攻為守,這他是能夠理解的,但明眼人也看得出嫣然此時垂首而立的姿態無疑是漏洞全開,白白送給敵人最佳的襲擊機會。
也許這是出於絕對的自信使然,但他卻怎麼看就是覺得弔詭,以方才兩人的攻防情況來推斷,嫣然此時的做法無疑是自取滅亡。
太不對勁了!他不由得如此想著。
怎知想法才剛冒出頭,一股惡寒便乍然撲面而來,隨著思緒的拉回,他似乎見到嫣然正對自己笑,就像在上個夢境崩落前見到的令人發毛笑容,但惡意卻更甚當時,隨著陰寒笑意的傳來,濃重的恐懼頓時湧溢心頭,接著,全身便無法控制地開始痙攣起來。
姊姊驚恐的呼喊在第一時間傳進耳中,強烈的憂心和不安透過驚慌的聲音,毫無保留地傳達過來,怕他咬傷舌頭,姊姊立即把絹巾塞入他口中,然而那雙不斷發顫的手,卻將看似冷靜的主人心裡的懼怕暴露無遺。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讓姊姊極度擔驚受怕,但身體卻彷彿已不是自己的,只能不由自主地劇烈顫動著,緊繃過頭的肌肉泛著難耐的痠痛,就像被人強力拉扯住每條筋絡,身體頓時成了繃到死緊的弦,彷彿下一刻就要斷裂,而在強烈的抖動下,似乎還能聽見骨骼正隨之嘎嘎輕響。
他拼命睜大眼睛想看清現下的狀況,映入眼簾的擔憂臉孔,卻讓他連心也跟著揪緊,如果可以,他實在不願看到姊姊露出那樣的神情,還是平日那張清冷神態看得順眼。
宛若應許心願般,緊接著連唯一能控制的視覺也失去了功效,他驟然墮入一片黑暗當中。
然後,就是現在的狀況。
邵靈大攤四肢躺在地上,在腦中理完事情始末後,得到的便是滿腔的無言。
不會吧,他只是開開玩笑,沒必要這麼有求必應吧,邵靈不由得在心中發難,老天爺想賜願未免也太不會看時機,已經夠無能的他還失去視覺能力,那乾脆直接暈倒比較實際。
唉,自己在夢裡簡直跟廢人沒啥兩樣耶……咦?
再次為莫可奈何的局勢苦嘆一聲,乍然地,邵靈發現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太對勁,他趕忙凝聚精神,這才驚覺隨著視覺的失去,身體的自主權似乎又重回自己手上,甚至本因傷勢帶來的痛楚竟也隨之蕩然無存。
疑惑之下,他索性以實際行動來應證感覺,試著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來,結果在毫無痛感之下根本是輕而易舉,接著又伸展了一下肢幹,嗯嗯,活動自如,完全不見方才的虛弱,再摸摸身上傷口,乖乖,全部消失無蹤,他怎麼從不知道自己的復原潛力原來如此驚人,簡直可與某片子裡雙手裝有伸縮刀刃的孤獨一匹狼媲美了。
不過就先前的經驗和翠葉的訓誡,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夢境並未賦予食夢自行修復的能力,照此推斷,自己若非真的在夢境睡死了,就是恐怕已經脫離傷痕累累的軀體,直接從夢境踏進亡魂的領域了!
有點被這突來的想法嚇到,邵靈嚥了嚥唾沫,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環顧四周,除了濃得不視一物的墨色之外還是漆黑一片,既沒天國大門也沒美麗花園的,看來此處應該不是前往死後國度的接應地。
排除這層可能,較為安心的邵靈試著眨眨眼想讓眼睛適應突來的黑暗,卻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絕對黑暗之中靜得可怕,一點聲息都無的闃靜再度成功挑起他心中剛撫下的不安,身體雖然已經可以自由活動,全盲的視野和感應不到任何事物的感官依然帶來另一種恐懼。
「姊姊?克斯比?翠葉……小金魚?」嘗試呼喚眾人的名字,無所回應的寂靜讓他更感惶惑。
「有誰在嗎?回答我好不好?」不死心的,邵靈再次詢問,得到的結果卻依然如故。
周圍好靜,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不知是否為心理作用,感覺周遭的溫度正一點一點在下降中。
邵靈下意識蜷曲身子,抱著膝頭想藉體溫驅散襲來的寒意,卻開始不住輕顫,他不是個輕易示弱的人,但一連串的事件早已將他堅強的意志擊得片瓦不存,無邊的黑暗和寂靜更讓他此時的精神倍顯脆弱不堪。
事實證明,年僅十七歲的他果然還不足以對抗紛沓而至的變故,邵靈苦笑了聲,透著濃濃失落,這樣的結論讓以往拼命維持的堅強非但自以為是,更顯得可笑。
也許克斯比老把自己當小鬼看,就是因為早看出來這點吧。
想起那隻雖然牙尖嘴利卻總在危急時刻來助的使者,邵靈將頭埋得更深,連無視都做不到的全黑空間令他很無措,只能靜靜地待在原地,希冀有人發現相援。
正當時間的流逝開始在一片虛黑中失去意義時,忽地,耳邊傳來縹緲細微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邵靈驚覺地抬起頭來,試著豎耳聽清這空間內另一道聲音。
『愉悅的夢,是晨光般的香甜;哀慟的夢,是深海般的苦澀;憤恨的夢,是烈焰般的辛辣;寂寞的夢,是黑夜般的冷絕。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離涇……』
咦?這不是每晚在夢中重複無數次的歌謠嗎?
他從未在甦醒後完全記清夢的內容,再加上並非很在乎,因而對歌謠的印象始終是模模糊糊的,如今在清醒狀態下又聽得這首熟悉的歌,他不免認真聆聽了起來。
歌聲雖然微弱,卻極度輕柔悅耳,是道相當好聽的女性嗓音,同樣的歌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像在述說某個遠古的故事,吸引人不由得去咀嚼詞中意涵。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還記得翠葉曾提過這是食夢裡的四族,當時為了這幾句歌詞,自己還一度被認定為天合族人。
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只是在兔子一路的專制下,莫名被拖進夢的世界,然後又莫名地被強冠以食夢的族別,雖說最初相當不能適應這樣的突變,但經歷一連串的事件後,想反駁的氣力早被消磨殆盡。
尤其連有血緣關係的姊姊也以那種超能力作戰型態摻合進來,就算他想否認,恐怕也找不到有力的理由了吧。
歌謠依舊不停復誦,在黑暗空間中帶來安定的力量,聽得熟了,邵靈索性跟著輕哼,一遍又一遍地藉著附和找尋安心的依偎感,然而不知唱和了幾遍後,他卻斷了聲音沒再跟上,只餘輕柔女聲繼續吟唱。
「這是……」邵靈有點不太能確定自己耳裡所聞,那是一段和以往迥然不同的歌詞。
『天之靈,地之人,陽之光,陰之晦;離涇之夢,虛實之流,生於天淵,終於羅幽。』
「不會吧,歌詞居然全齊了。」不可思議地,邵靈喃喃而道。
這歌他是在夢裡聽過數十次了,但卻每每斷在同一處,如今乍聽完整版本,居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不知為何,他打從心裡斷定食夢絕不僅有四族,只因歌詞最後提到的「離涇」正是另一個支族。
只是,為何自己會斷然肯定「離涇」是第五個種族呢?
邵靈覺得原本撫平的心緒又開始紛雜,有種說不清的情愫悄悄在心中滋生而出,閉上眼,整個腦袋嗡嗡作響,依稀間有無數雜亂的片段在腦中紛飛。
那是什麼?是記憶片段嗎?他越想理清卻愈發煩亂,甚至有些……排斥?
這時,歌聲停息了。
邵靈迷茫地睜開眼眸,納入的依舊是純黑的平靜,忽地,耳邊乍然響起一道低沉卻很富磁性的嗓音,很近的音源,宛若有人正貼臨耳廓訴說。
『我親愛的孩子,莫被夢境所迷惑,你該是佼佼的掌控者,快返余之身旁。』
那是誰?要回誰的身邊?邵靈緩緩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彷彿想探觸說話的人。
『我摯愛的同源,莫被運命所蒙蔽,你該是熾亮的存在,快返余之身側,承續吾族使命。』
相當陌生的聲音,卻有著莫名的熟悉感,牽引著邵靈像具被操控的偶人般直往聲源前進,四周仍是不可視物的昏暗,他卻直覺的知曉目標何在。
「鈴……」數步之後,清脆的鈴聲很突兀地穿插進來。
受到鈴聲干擾,邵靈停頓腳步,側耳聆聽這突來的聲響,清亮的音色聽來澄澈,讓他想起最初女子低吟的歌謠,同樣有著撫慰人心之效,他想再多聽一會兒脆鈴清響的聲音,無奈身體卻無法控制地跟隨另一道呼喚移動前進。
『我珍重的摯友,莫因幻象所迷茫,你該是堅毅的象徵,快返余之身旁,成全未盡承諾。』
是的,他必須趕緊過去,趕緊回到那人身旁,因為「他」需要他,而他必須遵守承諾。
莫名的想法頓時盤據邵靈整個思緒,像雙無形的手正催促著他疾行,行往那不知名的目的地,即便他全然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呼喚,又為何呼喚。
只是每走一步,同樣的鈴聲就再次響起,越來越急,彷若急切的提醒著什麼事,邵靈卻根本不想明白,甚至心中逐漸對那聲響感到焦慮,想急急返回某人身邊,因為這是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他好茫然,心中的嚮往卻是益發清晰,他必須回應那人的呼喚才行,他必須履行自己的諾言。
然後,聲音再度響起,不是鈴聲,亦非那道低沉的呼喚,而是宛若煦日的溫柔話語。
『我的孩子,莫被命運所迷惑,你該是自己的主宰者,回去吧,回去你想珍惜的地方。』
又是誰?要回去哪個想要珍惜的地方?
邵靈依舊感到迷濛,思緒很縹緲,像墜入十里迷霧中,對於兩道不同的呼喚只能被動反應,但隨著女聲的頻頻響起,本來飄在雲端的一顆心似乎比方才更為踏實,另一道聲音似乎正逐漸遠去,蠢蠢欲動的嚮往也隨之淡化,於是他的腳步開始遲滯下來,只因覺得「要回某人身邊」的想望似乎變得不再如此重要。
然後,手心像被誰握住了,暖意徐徐傳遞而來,那是一雙很溫暖柔嫩的手,帶著令人眷戀的味道,輕柔地牽著他轉過身去,背對從未止息卻益發模糊的呼喚,遠方出現一道光芒,很亮,但在黑暗中意外地並未對視覺造成不適,反而一掃心中的落寞陰霾,吸引他跟著牽引慢慢行走而去。
有種感覺,他對這道溫煦的女聲一樣熟悉,一樣依戀……
「背叛者!」
第三道話音驟然響起,冷不防地攫住邵靈追隨女者牽引的心。
一隻冰冷的手毫無預警地由後搭上他的肩頭,邵靈嚇得渾身一震,猛然轉頭對上的是一雙墨黑瞳眸,黑晶般的眼眸隱約可見金色流光,然而散發出來的卻是極其陰寒的氣息,比四周的黑暗更加深沉。
吐在邵靈耳邊的三個字則令他打從心底發寒,那是強烈的恨意,宛若要將人吞噬殆盡。
「嗚!好痛!」像是要發洩這股怨恨,對方手上的指甲在下一刻嵌入了邵靈肩頭,他不免吃痛地喊出聲來,空氣中頓時飄散淡淡血腥味,掙扎地想逃離魔爪,那人卻是抓得更緊,另一隻手亦同時由後撲抓上邵靈胸口,宛若要把人心臟給掏抓出來的勁力,帶來另一陣難耐的劇痛。
有股陰冷的氣息貼在他身後,強大的壓迫感讓邵靈的呼吸愈發困滯。
「我們要同生共死,這是約定,這是約定……」
「不——」
一聲驚叫,邵靈乍醒過來。
額際滲滿冷汗,濡濕了額前的髮絲,因為驚恐過度,連後背也是一片濕冷,他輕顫著手覆上胸口,餘悸猶存之下一顆心仍是鼓譟得厲害,急速的跳動讓他有些順不過氣來。
作了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平撫心底波瀾,卻覺得下腹有些悶重,邵靈疑惑地將視線下移,只見肚子上掛了兩條毛茸茸的兔腿,細緻的兔毛隨著對向風扇捎來的徐風緩緩飄動著。
「這裡是……」環顧四周,正是自己平日起居的房間,感覺腦袋有些鈍,一時之間邵靈實在無法分清哪邊才是夢境。
方才的景象他依然記憶猶深,無論是最初的歌謠以及之後的召喚,甚至是最後出現的那人,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只是那些人究竟為誰,又有何關聯與否,他卻無從得知。
只知道最後那句同生共死的發言讓他很不好受,心底好像被某種莫名情愫塞得滿滿的,卻又說不明白那份複雜的感覺,唯一可以辨明的,只有那人矛盾的氣息,明明帶著深重的恨意,卻雜混了一絲哀痛,而比起前者,後者顯然更令自己在意,不知為何,在聽到那句話語時,他一顆心是揪得難過,甚至漫起了一股愧疚感,因為未能遵守約定的深深歉意。
然而,究竟是什麼約定,他卻不復記憶了。
摸摸方才被抓傷的肩膀,傷痕早已不見蹤跡,但感觸卻依舊殘存其上,擾了平靜的心波。
他搖搖頭,逼迫自己不再去思索方才的事,那已經超過自行理清的能力範疇,也許暫時忘卻會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現在,他只想確認大家是否都平安無事,這才是值得掛心的要事。
然而,當他準備起身時,某隻兔子卻成了最大阻礙。
「喂,是怎樣?」盯著那兩條儼然把人肚子當靠枕的兔腿,邵靈整個很無言。
毛腿的主人橫臥在床上,四肢大咧咧地攤平睡得正香,小小的圓滾肚腩隨著微微的呼嚕聲起伏,總是豎得高高的長耳此時則順服地貼在早就睡歪的枕上,偶爾還會傳來細微的磨牙聲。
邵靈不由得輕笑。
這傢伙睡著時還挺可愛的,簡直就像隻放大版的寵物兔,也難怪水靈靈總想巴著他不放,大概任哪個女生看到都會邊尖叫邊湧上前想抱一抱吧。
以克斯比的彆扭性格來看,邵靈幾乎可以想見當其被女生團團簇擁「疼愛」時,那羞惱的表情會有多麼精采。
不過啊,臭兔子個性雖然有夠惡劣,但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多了這麼分安心感。
「咦?」被自己突來的想法噎到,邵靈愕然瞪大雙眼,臉上的溫度悄悄攀升。
真是的,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明明一切的災難源頭就是那隻死兔子啊!用力地甩甩頭,邵靈企圖把這恐怖的感想給甩出腦中,肯定是經歷過太多事讓腦袋線路一時當機,才會誤把臭兔子當溫暖的依靠。
沒錯!絕對是這樣,打死他都不可能認同肯定這隻兔子!
「哼,戳死你,戳戳戳!這種可愛外表根本就是在欺騙世人!」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過於孩子氣的表現,某人一邊碎念一邊伸出手指輕戳兔子毛茸茸的肚子,終於在下一刻覺悟到擾兔清夢是會遭天譴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