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靈反射性地舉刃砍去,怎知擋是擋下了,堅硬甲殼反傳的震動卻讓他手心發麻,差點握不住兵器,虎口之處更是痛得彷彿要撕裂開來。而還未站定腳,那夢魘又不死心地衝上前來,伴著刺耳的叫囂。
或許是危殆的情勢讓腎上腺素開始發達,邵靈奇蹟似地又以和怪物相較起來實在纖瘦得可憐的臂膀,擋下來勢洶洶的攻擊,然而,代價就是讓他整隻手幾乎震痛得快要報廢,擋下的那瞬間,他真真覺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折斷了,甚至還可聽到骨頭喀喀作響的聲音。
只可惜夢魘向來是不會同情獵物的生物,見到弱小的獵物,只會更加激起其侵襲情緒,他們一隻隻興奮地紛紛圍上前來,眨眼間便將邵靈團團圍住,連個逃生的細縫都沒有。
邵靈手中緊緊握住唯一能捍衛生命的兵器,緊咬著牙抑制幾要湧出胸口的恐懼,他環視周身的那堵黑牆,頻頻傳來的惡臭及蟲鳴讓他開始感到頭暈目眩,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將會葬生在所謂的「夢魘」手中,而這個體認則更加深了心中的懼怕,不管夢境真實與否,死亡都令人畏懼。
同此之時,外圍也不時傳來硬物碰撞的聲音,可見克斯比也正和夢魘們有著一番激戰,縱然那隻兔子有多麼神勇兇狠,想必一時半刻也脫不了身來搭救自己吧,又或許,他根本不屑來搭救。
也許一開始就已經錯踏進這場噩夢中,但現在談這些又有何用?
『那就撒手吧,這才是你安眠的歸屬。』
忽地,像是被人入侵思緒般,一道陌生卻彷彿熟悉過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帶著一點的無奈,卻有著更多的哀憫,令人傷懷。
邵靈愣住了,為何會突然跳出這道話語?難道在極度的恐懼下,他也終於出現幻聽的症狀了嗎?
然後,他又聽到另一道聲音。
「你是白癡嗎?還在發什麼呆?」
犀利的口吻簡直就跟某隻兔子的發言習慣如出一轍,但他很確定那不是出自克斯比口中,而是一位少女清亮的聲音,而且跟班上新轉來的某位女同學的聲音有著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上的相似度。
接著,一條白絹從眼前飄落,緩緩進入視野,帶著紫藤花的微香以及一陣清風,那陣清風所帶來的涼爽感很令人熟悉,依稀也在夢裡曾經遇見……
就在白絹即將落地之際,平地忽然捲起一陣狂風,就以邵靈站立之處為中心形成龍捲風般的風牆,夾著強勁的氣勢直往外圍迅速擴張,驚人的風壓像把銳利無比的刀刃,以摧枯拉朽之力將所到之處夷為平地,頓時蔓草土塵齊飛,當然也包括原本圍攻四周的夢魘大軍,無一倖免。
邵靈下意識伏低身子,以減少風壓的波及傷害,他透過遮掩的臂膀空隙試著探看情勢,而在見到原本威脅生命的夢魘們全像一個個玩具般地,被颶風輕而易舉的捲飛了出去,不禁瞠大了雙目,眼裡盡是驚愕的神情。
雖說在資訊發達的現代,透過媒體無遠弗屆的資訊放送下,他早對龍捲風這等自然奇景並不陌生,但頭一次親臨現場,那種震懾人心的絕大力量依然帶給他不小的震撼,狂暴的風速似乎還引得耳朵嗡嗡作響。
而隨著暴風中心徑圍逐漸擴大,風速竟也愈趨減緩,與方才無堅不摧的攻擊力相較,現下倒比較像是一道防護牆,劃分出一塊安全的空間。
少了那層壓迫感,邵靈緩緩站起身來想一探究竟,究竟是誰出手相救?又對方究竟是敵是友?這些問題在這個全然陌生又危機四伏的夢境裡,頓時變得十分重要,重要到必須迫切知曉的程度。
然而,就在他站起的那一刻,一片黑影倏地當頭罩下。
嗚喔!我的背!
某個體積不小的重物毫無預警地空降在邵靈背上,重力加速度的驚人衝擊,讓活生生變成踏墊的他有種背脊快應聲折斷的感覺,更讓他直接趴到地上和大地親熱去。
而隨著橫禍而來的,還有一道稚嫩的聲音。
「大哥哥!好久不見!」
「見……見你的大頭鬼啦!給我起來——」
搞什麼鬼!在這種弄不好就會出人命的時刻,居然還有天殺的小鬼來給他背部突擊!脊椎要是斷了叫他還要不要逃啊!
面對這天外飛來差點讓他真的去領便當的人肉飛彈,邵靈原本就被緊張情緒繃得死緊的神經在瞬間斷裂,隨著爆發的怒吼,他直接揚身把背上的白目鬼甩到地上,然後扶著被撞得發疼的腰背,惡狠狠的想再給對方教訓。
誰知,迎面的是一張好不可憐的粉撲小臉。
「嗚……大哥哥好兇……」
可愛孩子白嫩的臉皺得宛如小包子一般,噘嘴撫著摔疼的臀部,一雙晶瑩澈透的大眼還微微濕潤,那副彷彿飽受委屈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無限生憐。
而從那用緞帶束起的蓬鬆橘紅捲髮,以及折射出光華的特殊衣著布料,和不合臂長比例的過長衣袖,邵靈馬上認出對方即是先前在夢中遇到的小女孩。
隨即地,他也想起克斯比曾提過的事。
「呃,你是……金魚妹妹?」帶著幾分不確定,邵靈問。
「呀!大哥哥知道我是金魚耶!」一聽邵靈認出自己的身分,女孩原本委屈的小臉立刻漾出了甜笑,喜孜孜的向對方飛撲過去。
沒料到對方有這種反應,邵靈一個措手不及,再度被撲倒在地,沒了柔軟的草皮當襯墊,他的後背直接重重撞擊在地上,二次傷害下,讓他整個人是痛到只能癱平在地。
夭壽……這樣的熱情叫誰吃得消啊?他覺得整身骨頭都快散了,比被兔子壓更糟糕,沒想到金魚的殺傷力這麼強……
見邵靈緊皺眉頭不住呻吟,女孩不禁緊張的把身子挪往前方,試圖要去關心安慰,但她卻忘了自己現下正坐在對方身上,這麼一個移動,全身的重量便挪壓在邵靈的胸腔上,雖然只是小孩子的身型,但卻不知為何居然比想像中來得重上許多,直叫人吃不消。
邵靈不由得逸出一聲哀鳴。
「嗚!」然後揮舞著手急忙想推開女孩,再壓下去,他的肋骨肯定會因支撐不住而斷裂。
只是女孩見他痛苦萬分的模樣,說什麼也不肯離去,反而一勁兒地挪動身子想探看對方情況,一雙大眼甚至還蒙上了慌張的水氣,過度的緊張讓白嫩的臉頰透著微微酡紅。
「大哥哥,你沒事吧?」女孩擔憂地問著,她不知道邵靈究竟是傷著了哪裡,一雙帶著稚氣的眉眼也跟著發皺了起來。
「你……你給我……起……來……」胸腔又悶又痛的邵靈呼吸越來越困難,一句話講得是斷斷續續、模糊難清。
而見對方講話如快斷了氣的模樣,女孩這下更是急了,小手開始胡亂地在邵靈身上按壓,急切地想弄清傷勢何在,興許方才的暴風弄傷了大哥哥也不一定,又或許在更早前就已經被夢魘所傷。
只是她怎麼摸怎麼壓,邵靈的臉部表情就愈發痛苦,讓她不禁急得眼淚撲簌簌直掉。
而邵靈還是同樣那一句話。
「起……起……來……」他快被壓死了啦……怎麼會這麼重啊?
忽地,一道風揚起,就像黑暗中的曙光一樣,將女孩輕巧地捲離邵靈身上,為他解除了痛苦的狀況。
壓力一除,邵靈馬上翻身撫著胸口,拼命地大口呼吸,彷彿要把剛剛缺氧的部分全給補齊。
要命,他怎麼覺得自從踏進這個該死的夢境,整個人生就像拐進了死巷,隔了一道牆便能到彼岸賞紅花去,一下是夢魘,一下又是體重和身形不符的金魚小妹,接下來如果出現外星人或酷Χ拉之類的,他也不覺得奇怪。
這個夢境十成十一定跟自己的八字犯沖!
心中默默下了結論的邵靈,抬起頭來想看清是哪道風一再出手相援,卻見女孩興沖沖邊喊著「主人」邊迎上前去的對象,有著一張不久前才剛在學校見過的熟悉臉龐。
然後,他聽到原本該是文質彬彬的少女用著有些嫌惡的口氣說道。
「你還趴在那邊幹嘛?等死嗎?」
喔喔,真相往往與所見有段差距,這個道理今天終於被他應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