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聽的到周圍的聲音,只是這種聲音就像落入水中後聽到的模糊不清有如雙手握住耳朵的悶響,所有的聲音經過這個悶響音度都降了好幾分貝,連母親尖銳、拔高的哭號瞬間小聲了許多,不過依舊刺耳和心疼。
輪子快速滾動在地板上的聲音同時清楚,但是也掩藏不住醫生對護士的耳提面命和緊張口氣,一大堆的腳步聲〝啪噠啪噠啪噠〞隨著輪子呼應,直到停止,周圍只剩下零碎的步伐和鐵門關上的巨響。
一切都已聽覺來取得外面的資訊,因為他看不到了,也無法講話,身體因為劇烈的痛楚早已經對所有的觸覺麻木不仁,只感受到一切都變的輕飄飄,如同自己像是天空上的白雲、海水裡面的鯨魚,沒有地球引力的拘束,自由自在的漂浮著,唯一對外界有聯繫的,只有一雙耳朵,不過這也是隔著一層紗似的聽覺似乎沒有辦法讓他從這麼悠哉的世界脫離,儘管他好像聽到醫生們和護士們的口氣越來越消極,說什麼「趕快阻止血壓下降啊!」「不行!心跳一直不穩!」「撐下去啊!」之類的......
他覺得在這裡很快樂,沒有什麼好撐不撐下去了,他想,還是永遠待在這裡好了。
外界的聲音似乎回應著他的期待變的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楚,只剩下含糊不清的細碎單音,永遠都沒有辦法拼成一個具有邏輯的句子,同一時間,身體原本似乎是往上飄,不過卻有一種奇異了力量將他漂浮的思緒往下拉扯。
實在是太暴力了,他這麼覺得,只是那個不知名的力量像是釣魚線般的堅韌,他掙扎、對抗,在他覺得可以徹底擺脫的瞬間......
「回來!混帳!」
猛然的睜開雙眼,先是刺眼的光線讓他卻步,最後像是追尋什麼的又逐一的慢慢睜開......
白色拼圖似的天花板,視覺回來了。
濃烈又做噁的消毒水,嗅覺回來了。
伴隨而來的全身劇痛,觸覺回來了。
最後......
「啊啊!太好了!太好了!自來也!喔,自來也!我的寶貝!我的兒子啊!」
母親欣喜若狂和帶著泣音的歡呼。
聽覺,回來了。
1946年的六月,瀧山自來也,6歲,在一次車禍中受到劇創,最後安然活下,唯一留下的痕跡,只有怎麼樣都無法長回黑色的白髮。
───007、保護過度者,被過度保護者───
就像是和有受過重創的人一樣,似乎都有不可思議的瀕死經驗可以述說,不過當自來也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只能回答別人四個字:
「回來!混帳!」
他已經記不起來六歲時那段恐怖的經歷,甚至也無法回想〝瀕死經驗〞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當然,有人調侃他說「你要不要再試一遍」的時候,自來也反應只是哈哈大笑的說著「那下次被撞我的頭髮可能會黑回來也不一定!」之後,整個氣氛就又被帶動起來,自來也是一個很有魅力和很會帶動氣氛的男人,不過他通常都忘記向大家說明......
那四個字,是兩個〝人〞講的,而且自從他可以下病床之後,就一直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直到現在。一個聲音沙啞,聽的出來是個男人;另一個雄壯威武,是一個充滿魄力的女人聲音。自來也無法與他們對話,只能聽到他們的對話,有時會嘲笑他,有時也會安慰他,甚至告訴一些他必須注意的事情,而且每次都非常的準確,不過自來也從來就沒有看過他們長什麼樣子,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讓他看的意願。
直到年紀稍長,差不多到了初三,自來也才知道他們的長相,一條白色的蛇,說的一字一句都有如蛇毒般的恐怖,而那個沙啞的聲音似乎也符合蛇的本性,另外一個讓自來也感到有些意外,讓他有些崇拜的女性聲音竟然是隻身體上藍下白底的蛞蝓,這些都是在夢中看到的,讓自來覺得他一定是不知道在哪個上輩子開車輾死了白蛇;愛玩用鹽巴潑灑了蛞蝓。
不過當牠們在夢中現身之際,都是希望他去幫助一些人的時候,牠們說「你曾經和他們有一段淵源,你有那個義務必須去幫助他們,完成過去沒有解決的緣分。」
而在未來的許多天,他的確都碰到了那些人,也依照了牠們的囑咐完成了那些人的願望,因此,有越來越多人知道了自來也的名聲,大家都說他是一個很靈的師父,自來也的外祖父也如願以償的要將他的神社過繼給自來也,不過自來也一開始是拒絕的,因為那並不是他的力量,那是有人告訴他的,是為了某些特定人士服務的,自來也的外祖父搖搖頭:
「就算不能為別人服務,至少未來還有你需要幫助的人會出現,我把神社給你繼承,是希望未來的某天,需要被你幫助的人可以很順利的來這裡找到你。」
勉為其難的接受了,而在當晚,外祖父安心的走了。
接下祖父的神社,成為了神社的當家。
同一年,他的第一部作品《親熱勢力》獲得了直木獎的肯定與殊榮。
相反的越來越多人只知道他是一個暢銷作家,而越來越少人知道他也是一個神社當家。
那年的自來也,已經邁入了35歲。
而那個位於深山裡的神社,他除了雇用當地人每天打掃外,事實上是每半個月才上去一次看看神社的情況,前陣子還因為發現神社的硬體太過老舊,所以將整間神社重新大翻新,還重新立了一個鳥居,讓神社更有昔日的氣派與光輝。自來也有時也會久居在這裡,所以都有很完善的裝備,不過那些都是在寫作閉關時才會用到。
車門〝碰〞的一聲關上,現年56歲的自來也將自家車停在這一長串石階梯的路口,一看到這階梯,自來也就覺得頭疼,儘管他長的魁梧而且又身強體壯,但是看到這第一眼就讓人倒盡胃口的階梯就發現自己其實已經不再年輕,瞬間,他發現有人在最高處搖頭晃腦著,自來也下意識的確定,這位訪客也是需要他幫助的其中之一。
自來也開始走上階梯,一派輕鬆的似乎完全沒有任何一絲的煩惱,對於如何解決對方的疑惑也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就在昨晚,白蛇和蛞蝓如同往常般的出現在他的夢裡,蛞蝓似乎比以往還要緊張,說話有些辭不達意,不過拼拼湊湊之後自來也倒是整理出一個結論─就是要幫助一個小夥子。而蛞蝓提出的辦法也有些讓人感到莫名其妙,內容都是些女性較為感性的思考方向,什麼「要委婉啦!」、「不要講太困難這樣他會無法負荷。」等等之類的,其實根本不算是什麼方法,而當自來也決定要蛞蝓整理好思緒再講的瞬間,白蛇很冷靜的提供了辦法,蛞蝓無法茍同,但是自來也採用了。
當自來也爬上最後一階,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重覆了白蛇對他說的辦法。
「放棄吧,他,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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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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