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被奇怪的夢叫醒的早晨讓鳴人有些不能適應,就像是已經習慣的鬧鐘鈴聲從此不再響的感覺一樣,有些寂寞,有些孤獨。
緩慢的下床,緩慢的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來喝,拿著馬克杯緩慢的步行入客廳,用力的拉開落地窗,走到陽台,眺望屋外城市的地平線有一道細細的光芒,地平線以上的天空藍色從最接近陽光的開始由淺入深,還有零星的星光點綴於靛藍的天空。
季節正值三月,是櫻花盛開於都市任何角落的美麗時節,每到這一個時刻,鳴人都會放棄搭乘電車,改用騎腳踏車的方式上學,即使每天出發的時間要比一般撘電車的時間早半個小時,他也心甘情願,因為往學校的路上,會經過一條由櫻花樹為主軸的林蔭大道,一排整齊的櫻花樹坐落於此,隨風飄落的大量櫻花花瓣是這條大道、也是這個市區內的特色,有很多日劇會選擇這條大道當作背景來拍戲,尤其是春天。
鳴人很喜歡這條大道,喜歡櫻花飛落的景象,緩緩的,慢慢的,極至優雅,不懂他的人總以為只是個個性大剌剌又衝動,但是熟悉鳴人的人都知道,鳴人也喜歡美麗的事物,只是那些美麗的事物並不是只存在於外表,大家有時都會驚訝於鳴人的心細和洞察力,因為他總是能注視到不同方向的美。
將馬克杯放到冰冷的瓷磚上,雙手開始摩擦並且靠近嘴巴呵氣,鳴人發現自己穿的太少,忘記加一件外套就跑到陽台上來,春天的天氣很不穩定,即使今天看起來會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也不代表凌晨的溫度會與其成正比,正當鳴人決定回房間拿外套之時,轉身,就看見鼬哥拿著外套。
「要是你感冒了,老爸會生氣的。」鼬哥微笑,鳴人回以微笑並從鼬哥的手中接過外套,穿上。
「我今天很早起來,自己起來的。」
「很難得。」
「沒有作任何的夢。」鳴人低著頭,有些落寞,其實他很少向大家提起,自從有記憶到現在,每到了春天這個時節,總會作一些詭異的夢,有時是一片都是櫻花的山林;有時是只有一棵櫻花樹,在飄落,而且還有一個模糊的背影,總是背對著鳴人;有一次夢到可以開口、可以觸碰,可是當鳴人要把那個背影轉過來時,就醒了,從來沒有看過正面,也沒有聽過對方的聲音,是個奇怪的夢,可是又覺得沒有見到夢中人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好像有個預感,總有一天會見到面,所以不用緊張,也不用感到悲傷,因為一定會在某棵櫻花樹下相遇。
「是嗎。」而這件事,只有在某次和鼬提起過,那時鼬只是覺得鳴人連續劇看太多,所以沒有多作理會,不過現在聽起來,倒是可以了解深層的涵義。同樣眺望太陽已經升起的城市,樓下路上行人也慢慢的增加,日子有如平常,不過,對鳴人來說......
似乎不是如往期〝日常〞中的〝日常〞。
───007、保護過度者,被過度保護者───
當手中握住黑色長筒之時,穿上學士袍,然後照相,最後一張相片,是眾人將學士帽往高空拋甩,極具動作性的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被選為在畢冊中一定得放的一張,雖然當他們拿到畢冊時,已經畢業典禮結束之後,系上學生一起借了一間教室,除了發畢冊外,也是最後一次的系上聚會,這是自動自發集合,或許可能當初有人提議,不過大家卻自然而然的參與,可能系上人數比較少,所以凝聚力意外的比其他系團結也不一定。
眾人一邊吵鬧,班代與其他股長一邊發放,每個人都意外的珍惜此刻,因為畢業之後,未來碰面的機會可能少之又少,分離是每個學生都會碰到的事情,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能不能夠看開,能不能夠習慣,在淚水流過之後,還能抬頭往前邁進,而不是頻頻回頭留戀過去的美好時光,如此而已。
已經拿到畢冊的鳴人坐在位子上沉默翻閱著,大學四年一點一滴的生活透過照片開始倒轉,重新反覆的咀嚼過往的酸甜苦辣,看著每張帶著各式各樣表情的朋友、同學的臉,心中的鬱悶有些煙散,因為大家笑的是多麼的自然,似乎這些單純的笑容是只有身為學生才有的權力,所以即使大家分開之後、成長之後、投入社會之後,就算遇到苦悶的事、悲傷的事、憤怒的事,只要翻開畢冊,回想在校生活,或許、可能再次想起昔日的夢想、希望或是初衷......
只是翻閱了數張照片之後,好像只有自己的存在。
真的存在過嗎?陪伴自己了22年的那位,真的存在過嗎?
沒有照片,沒有行蹤,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乾脆的、直接的、沒有猶豫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鳴人覺得他很奸詐,隨意的嚇唬、隨意的溫柔又隨意的離開。鳴人對於去年的暑假旅程只有一個感想─空虛。費了很多力氣、花了大筆的錢財與時間,換到的是一句─「放棄吧,他,已經走了」。
就算對著自來也大吼大叫也無濟於事,因為自來也就只是交代了這麼一句話,其他的不多說關於〝他〞的事,或許,自來也本身也不知道,究竟消失到哪裡或是已經啟程至何方,對自來也來說,都是超出能力範圍的事情,神秘親切的白蛇和蛞蝓不表明,那麼自來也也不會清楚,再問下去,只是徒增失落、寂寞。
可能氣氛太過沉悶、尷尬,鳴人傻笑的自嘲:『既然已經走了,那也沒辦法,可能是受不了我了吧?不過,我怎麼都沒有哭啊,不是電視上都那樣子演的嗎?對了,恐怖節目不都是如此?』
自來也心領神會的微笑,最後只是摸了鳴人的頭:『因人而異。』
「鳴人!鳴人!」
「啊,小櫻啊......」注意力回到畢冊上,原來方才鳴人盯著畢冊盯到出神,還意外的回想起半年前的暑假。
「所以你等一下不去續攤囉?」小櫻站在座位前,插著腰,對著可以對著畢冊發呆的鳴人覺得好笑又有點納悶,因為,已經好久沒有看到表現出如此無助模樣的鳴人,第一次看到,是因為小精靈的關係,如今小精靈已經不見了,照道理,鳴人應該會變的更有精神,可是卻適得其反,反而,變的很落寞。
「嗯,等一下要跟鼬哥回老家,老爸前天已經打電話過來了,說什麼都要今天慶祝我畢業。」闔上畢冊,鳴人有些苦惱,對於前天的電話,只有一個形容詞可以形容─恐怖,如果今天不回去,老爸可能就要拿刀來架人了。
「這樣啊。」小櫻摸了摸鳴人的頭,「總覺得,這次好像真的會分開了呢。」
鳴人會意到小櫻語中的含意,也難怪,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就好像一直在一起,一起上國中,考上同樣的高中,申請到同樣的大學,雖然不同的系所,但是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面,畢業之後,小櫻會有自己的路,而鳴人也有自己的目標,只是,未來要像現在一樣每天見面,可能是件難事,對小櫻來說,這種分離還是第一次,感受的如此明顯。
「沒有關係啦,至少,我們都還活著,隨時都可以見面。」握住小櫻的手,鳴人微笑著。
※
往京都府的新幹線馳騁於春日黃昏之中,鼬坐在靠近走道的位子享受著新幹線上的推車美食,鳴人則是望著窗外快速飛過的景色。餘暉透過強化玻璃照落至兩人的臉龐,看著窗外的鳴人眼睛稍微瞇了起來。
「外面的風景等於沒有,有什麼好看的?」吃完麻糬的鼬舔了一下手指後就將視線轉移至鳴人身上,的確,飛快的新幹線,外面的風景如同沒有,唰─唰─的越過也不知道可以看到些什麼。
「的確是不能看到些什麼。」鳴人癟著嘴,「不過,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
「難道現在才開始捨不得他?」鼬苦笑。
鳴人沒有回話,只是低下頭,看著潔白的地板上,默默的聆聽著電車行駛的雜音,以及嘆了一聲長氣的鼬。這種失落的感覺鳴人也說不上來,感覺不到是該難過還是該說輕鬆,只是有一個和你相處很長時間的人就這麼的離開了,但是對對方說不上喜歡,也不是討厭,只是一種習慣,儘管曾經造成困擾,感到生活一切都變的不方便,但是,對方就是陪伴著自己一起成長,一起感受許許多多的情緒,歡樂的、矛盾的、複雜的、不明確的,或許曾經一起苦惱過、流淚過、大笑過,只是這些都是只有鳴人才會了解的感覺,就像是小孩有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只有自己和另一個最好的朋友知道。
雖然這種現象被一位心理系的朋友說是小孩本身自己想像出來的虛擬朋友,不過這類型的現象都會發現在年紀尚幼的孩童身上,而鳴人現今已經成年,還有這樣子的現象只能說是個問號,但是,也不一定就是只有這個答案,畢竟,世間有太多事情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
就當夜暮低垂,一片晴朗的夜空高掛著一輪明月,月光閃耀連星光都感到失色,今晚的天空,晴朗有如白天只有太陽的萬里無雲的景緻。當他們帶著必要的行李走出車站,就看到父親猛力的揮著雙手,站在一旁的母親帶著爽朗的笑容來迎接他們。
「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費力。」將行李放進後車廂,鼬對著一起協助放行李的母親說道。
「我知道,只是你爸爸說什麼都要來接你們。」母親蓋下後車廂,摸摸了鼬的頭。
當母親和鼬上車後,掌握方向盤的父親開始發動車子。
「終於要回家囉。鼬,鳴人。」父親調了一下後照鏡。
坐在後座的兩人會意,相視微笑,一同說道。
「我回來了。」
沿途是熟悉的風景,即便黑夜模糊、遮住了視線,但是對鼬和鳴人而言,回家的路是已經烙印在靈魂深處無法磨滅,他們都記得這條路會經過哪些小時候常去的店家,一起穿越哪些小巷子就可以到附近的林子裡捉捕昆蟲,他們都還記得每一年小學的暑假都會召集大批人馬到附近的小溪渡過每一天的下午時光,抓了滿滿的螃蟹,釣到一條又一條的泥鰍。
汽車沒入夜色經過了許許多多充滿回憶的地點,一點都不陌生,都是兩人的共同的記憶,只是鳴人知道,這些記憶,也跟〝他〞分享過,應該說是,從不保留,就像透過鳴人的觸覺、視覺、聽覺、嗅覺、味覺一起感受、吸收、了解,然後,化為記憶。
回到老家,外祖母已經準備很多是鼬和鳴人喜歡的食物,一家人很久沒有聚在一起,所以也意外的珍惜今晚晚餐時光,眾人有如旋風般的掃完桌上的食物,母親、外祖母收拾善後,鼬在一旁幫忙,其餘的三人坐在客廳聊天、看電視,寡言的外祖父默默的喝著溫好的清酒,父親仔細的聽著鳴人眉飛色舞的述說著大學四年來種種有趣的事情,以及今日畢業的事情。
有如回到昔日的日常。
指針過了10點,已經洗完澡的鳴人頭上蓋著毛巾來到了廚房打開冰箱彎腰找牛奶喝,母親突然從冰箱的門探頭過來,讓鳴人嚇了一跳。
「抱歉,嚇著你了,只是想跟你說一聲你的房間我已經整理好了,大致上都沒有動過,只是幫你換了床單、打掃過而已,所以要是你有東西缺少的話,可別怪我喔。」
「喔喔,3Q,不過就算有東西不見了,我也不敢怪妳吧。」
「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喔。」
「沒事!」趕快倒了一杯牛奶就關上冰箱門,一下就溜回樓上,走樓梯的〝砰砰〞聲還被鼬喊說「走路小聲點,外祖父母已經睡了!」。
鳴人一下跑回了房間,帶著惡作劇成功的笑容得意的關上房門,而沒有拉上窗戶的窗簾就在門關上的瞬間因為作用力飄起,讓鳴人下意識的眼角餘光往窗戶的方向看去......
『總覺得有欠人情,雖然我也感到困擾過,但是......
我未來還有可能遇見他嗎?』
從窗戶外透進來的銀色月光照亮了桌面,凌亂的紙張、已經開機卻還沒有打開螢幕的電腦,主機發出運作的〝嗡嗡〞聲......
『我不知道,這種緣分很難說......
但是......』
鳴人身體微顫,有些不知所措的亂搔著、緊揪著自己的髮絲,藉著銀色的微弱光線。
『我跟你說啦!如果每個人的家裡都有個黑洞的話!那我家既有黑洞也有反黑洞!
我的東西有時也會不見,不過隔天都會出現在我的書桌上,從來沒有意外。』
光線落在桌面上的一小塊地區,被一個小小的物體反射出細微的光芒,在微光之中,看不清楚這個小東西的原貌,只能模糊的看出是個方形的東西,可是卻可以看出中間有個透明的東西。
鳴人緩慢又有點蹣跚走至書桌。
『但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當你遇見他......
雖然只是一種很難說的感覺,不過,就當是賭博吧!』
鳴人將放在書桌上的物體拿了起來,光是觸碰到的瞬間,指間傳遞的觸感就憶起了那段不算太遠,可是也不是很近的記憶,那是一個令自己心痛但是卻不得不承受的記憶,即使沒有多大的瓜葛,但是心中仍有種遺憾。
原以為那個遺憾會跟著這個東西不見而消逝,不過看來卻不是如此。拿起,握至手中,鳴人已經看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了。
已經遺失的獨角獸鑰匙圈,正被自己握在手中,緊緊的握著。
『那時候,揍他一拳,再跟他道謝。』
自來也豪邁的笑容與他的話語一同浮出記憶表層,有如本人在自己的面前重複敘述一遍,明朗、清楚。
「可惡......畜生......這下...人情...非還不可了......」
站在書桌前面,將鑰匙圈握在手掌中,抵在額頭上,低聲啜泣,落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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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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