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娘的福,我見到了那位未曾謀面的爹,雖然這是壽終將至的娘,給我的最後心意-讓爹帶我回龍族撫養長大。
但我很納悶,明明我自己一隻妖也可以過的好好的,為何非要讓我去融入另一個族群?不可否認,這對從小就自信實力不差的我而言,是不小的打擊。
但如果這是娘的心願,那我便去達成。
二旁險峻的峭壁上是細細疏疏地長在夾縫中的樹木,深處伴隨著一條清澈見底的淺溪,溪旁佈滿青笞長年受到溪流侵蝕的小徑是通往龍族的唯一通道。
隨著潺潺溪流聲,寧靜地流過雄偉壯麗的峽谷,地勢猛然一低,狹窄的空間隨之寬廣,溪流垂直傾洩而下,在陽光照耀中,飛濺的水珠顯得閃閃發亮。
深谷之中,最先映入眼廉的是一座巨大的石質拱門,拱門上方掛著一顆龍的頭顱,門後是零星的木屋與街道。
峭壁上是無數個加蓋木門或者布簾的洞穴,當然,也有完全洞口大開的。
最後是聳立於後方的宏偉建築,如同巨龍俯伏沉睡於峭壁中,鼻翼吐出陣陣雲霧,將整個部落籠罩於淡淡雲霧。
陡峭山壁、蜿蜒小徑、清澈淺溪…
部落入口、岩石街道、木製房屋…
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為何總有股熟悉的感覺?
「這裡就是龍族部落,你以後的家。」走在前方的爹,帶領我環繞部落一圈。
他是龍族的王,一隻俊美、高挑的藍龍。
總帶著一雙再彎下去就沒空間的小眼睛、一抹就算天塌下來也塌不了的笑容。
但我卻獨愛他眼底的那抹藍,如同無雲的天空,毫無瑕疵的完美。
娘曾問他:「孩子會帶給你困擾嗎?」
因為我是私生子。
他說:「有什麼好困擾的?怕他們還生不出來。」
停頓一會,瞧娘依然放不下心,才繼續說道:「妳安心吧!我會正大光明的走進去,告知全部落的龍,歡迎有意見的人來茅坑與我詳談。」
言下之意就是真正有意見的,早就被請去作客,而之後要找意見的,茅坑也已經洗乾淨在等他們。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爹,那麼我會說,他是隻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破綻的完美偽君龍。
因為一張完美的笑顏,會讓對手忽略他的小手段。
走過龍族孩子們玩耍的地方,忽然一個熟悉的場景,使我停下了腳步。
沙堆,明明只是個會弄髒手的沙子,偏偏雙眼離不開。
「怎麼?你也對沙有興趣?這裡照理說不該有這種白沙,只是前人流傳下來的傳統不敢作廢,這可讓我們累得從好遠的地方運來。」爹瞧我緊盯著沙堆不放,於是跟我解釋沙堆的由來。
盯著蹲在沙堆中,那個玩的不亦樂乎的銀髮女孩,不解的問道:「這東西有那麼好玩嗎?」
女孩充滿朝氣的回答:「好玩啊!因為這地方根本不會有沙。」
還不是因為妳愛玩,所以叫某隻蠢龍帶著敢死隊千里迢迢的運沙回來。
剎那間,腦海中閃過的畫面,令我一愣,但讓我更詫異的是我還知道沙堆的真正由來。
女孩模糊不清的背影,跟這個部落一樣,有股熟悉的感覺,甚至更加親密。
我敢發誓,我真的沒來過龍族,但剛才的畫面,是怎麼回事?
果真如娘所料,很多龍都反對我的到來,畢竟我是隻混血龍,而龍族可是個強調純種的稀有種族。
在這寬廣無際的妖境中,龍族還能保持一貫純種的作風,著實稀有。
但那些龍也如爹所說,不是在茅坑中就是在峭壁上跟爹進行心靈上的交談。
銀髮的少年,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同時也是隻骨子裡高傲,表面上輕佻的少龍,雖然他從沒明說,但看的出來他相當不屑我。
只是我沒跟他說,一隻不夠成熟、被眷養在籠中而不自知的龍,我還看不上眼,要不屑的,應該是我才對。
但他那顆對任何事物都充滿熱情的心,卻深深吸引著我,雖然總做一些蠢事。
看著他忽然跳上山壁,抓著山壁間的樹枝、石塊向上跳躍,我想他又開始做起蠢事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化成龍形飛上去?」我無奈地問他,雖然心中早有答案。
一陣沉默過後,他支支吾吾所說的答案果然跟我心中所想的,不謀而合。
「…一時覺得風景太美,就直接跳上來了。」
想當初龍族前人把部落建於此,不就是因為仗著有雙腿、有翅膀?
這地形對別人來說或許是負擔,但對龍族來說卻是一道堅固的天然屏障。
似乎意識自己作的蠢事,他臉微紅的轉移話題:「別說這個,你快上來!這時候從這望向部落,最好看了!」
「感動吧?只有你才有那福氣,能知道我的祕密,嘿嘿…瞧見可不要吃驚!」高掛在峭壁上的青髮男孩,一手抓著樹枝,一手指著部落方向。
背後升起的夕陽,從狹窄的山壁間緩緩將陽光照射進部落,就像被金色的薄紗覆蓋,待薄紗掀開時,將部落照耀的一片珣燦;餘暉透過樹葉,灑落在清澈純淨的淺溪中,將宛如經過長年醞釀的金黃美酒鋪了層亮片。
景象美如似畫,只是那道亢奮又洪亮的笑聲,成了這幅畫的敗筆之作。
「感動吧?哈哈哈──!」
我知道,因為以前也有某隻蠢龍帶他來過。
那男孩模糊的身影,漸漸與銀髮少年重合,內心彷彿被重重一擊,疼得受不了。
那些畫面,到底從何而來?裡面那些模糊的身影,到底是誰?
手掌上多了一片白花,是少女所給予的,她正愉悅的在白色花海中轉圈,金髮飄散在花海中,格外顯眼,倒映在她碧色眼瞳的白花活靈活現。
「這裡很美吧?」少女輕柔的嗓音,牽起我的手,像小孩似的獻寶。
「是很美,雖然這白花花期長,但太嬌弱了。」瞧我這樣輕輕一揉,花瓣立即破碎。
「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傷了花兒?」少女向我怒嗔著,小手輕拍我的額頭作為處罰。
我輕笑著向她道歉,誰叫我一向不喜那種易碎的東西,彷彿生命被揉捏在手掌中,隨時都會消逝。
少女厥著嘴一臉不滿,似乎是沒想過我會不喜愛這片花海,隨後她又再度拉起我的手,回到龍族,進到某棟房屋內,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但大多都是沒營養的小說。
一身火紅的裝扮配上俏麗的短紅髮,一雙璀璨如寶石般的金色眼眸,整個人充滿自信和活力。
她是少女的朋友,同時也是這棟房屋的小主人,少女平時沒事做都會來找她嗑牙看書,這裡的書籍不比藏書室的藏書精深,但卻非常合女孩們的口胃。
紅髮少女一聽我的來歷後,隨即拿起一本夾滿無數紙條的厚重書籍,熱心的向我說明那本書的內容。
內容是在寫某代龍皇從小到大的故事,如果只是這樣,女孩們不會心動到把它從部落的藏書室偷來珍藏。
重點不在於那龍皇的冒險歷程,而是他那糜爛的一生,泡妞、搞同性戀、混吃等死、被人拖到陰暗處進行某運動、撒錢像在撒紙花,隨便就是一坨……等無數豐功偉業。
裡面最精彩的是有關龍皇與私密好友的互動,據紅髮少女的研究,私密好友有二位,一男一女,龍皇與他們的關係十分曖昧,但卻又遲遲不表態最愛的是誰,頗令人遐想。
果然符合少女們的胃口,因為我怎麼遐想也想不出來。
「哈哈哈!你快看!這啥鬼?每天一屋頂,纏綿一夜情?」銀髮少女一手捧著書一手指著內容與我同坐在地板上,依偎在我的懷裡哈哈大笑。
「喂!有必要笑的那麼誇張,一點氣質都沒有嗎?」青髮少年滿臉委屈地拽著我的衣袖,一手指著少女。
要我評理嗎?但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啊……。
只能任由那二個外表是青年內心卻比小孩還幼稚的二人在面前爭鬧。
又來了,畫面又出現在我的腦海。
最近,隨著畫面出現的機率增高,頭也越漸發疼了起來,而這次更是特別的疼。
我忍痛告辭了少女們,緩步地走在街道上,望著四周的景象,呼吸著清新空氣,而我卻不知為何的來到這裡,迷茫無助的感覺油然而生,不禁捫心自問,我到底錯過了什麼?為何要受這種折磨?
我們約定好了!我會在這裡等你們回來,不見不散。
為什麼你們還不回來?
你們怎麼可以忘了我?明明說好,要回來的。
心中響起那名青髮少年的聲音,他是誰?為何一直出現?
你是誰?
我在內心大喊著,期望那道聲音能回應我。
我在這裡。
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無論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我都會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斷碎的記憶,伴隨著聲音,一幕幕的出現。
我想起剛在書上看到的某個段落……
龍皇在一面峭壁中發現了一道狹窄的通道,繞過通道盡頭的幾棵樹木,映入眼底的是一幅不可思議的景象,滿天花海,猶如白霧。
這美麗的地方,非得跟他們分享不可,為了讓白花受到更多的滋澗,我將周圍山壁拓寬,順手栽種了幾株樹,讓它們陪我一同等待這漫長的歲月。
花海、白霧……
心中喀啦一聲,疾速奔馳到金髮少女所說的白色花海,向著周圍大喊:「你是誰?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我太急躁了嗎?這陣子被那些記憶磨到性子都沒了,我洩氣地轉頭準備離去。
腳步一踏出,地面泛起淡淡綠光,空中浮現無數類似作畫的潦草文字,將這片花海包圍。
這是最高等的龍術!我暗忖不好,立即逃離這片花海。
可惜,那些文字早在第一時間將入口擋住,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我在這裡。」一道耳熟能詳,因而感到心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那個人就在我的身後,無數疑惑與糾結的答案,此時,就在我的身後!
驀然回首,眼底所見是由無數綠光編織而成,今生無法再抹滅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那名少年的名字,如青色火焰般燃燒於天空之上,用炎火燒起龍族新的時代-青炎。
一個踉蹌,我跌坐在他的面前,伸手想觸摸他那被綠光包圍的身軀,眼底泛起的水霧,再也無法克制,如同雨瀑宣洩而下。
「青炎─────」
我想起來了,青炎!我回來了!我就在這裡。
青炎,別哭。
青炎,別害怕。
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