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開始很佩服他們之間的友誼,畢竟要讓這麼一大群人都很在乎彼此的事情其實很不容易,更何況真田面對他們的時候跟對她很不一樣,有時候連她都覺得對著赤也胡狼吼叫的真田弦一郎有點難搞。
然而他們竟然對她也很有耐性,想想如果把角色互換,她可能早就叫真田不要理那個只會挑別人毛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片倉朋和,天涯何處無芳草,何況這個片倉是不是芳草還有待商榷。
「小朋,學妹今天也送便當來了喔。」從桌緣滑進她視野的手指雖然有繭仍顯得修長好看,點在她的理化講義上面,打斷她的思考。
「那很好啊。」
其實應該看著別人說話態度比較好,但現在她不抬頭、讓視線停留在沒有進展的解題區空白是想強調自己的不在乎:「你也可以讓鶴園從法國幫你寄回來日本,還是<b>國際的愛心快遞</b>。」
「唉,妳講話一定要這麼尖銳嗎?」不請自來的人大方地側坐進她前面、屬於其他人的座位,「就算不為了真田,我也覺得妳這樣對自己不好。」
「……謝謝。」她知道自己的防衛心太重,所以面對別人善意的時候,她終於抬頭。
「問題是我覺得,現在這樣對他比較好。」
「……是嗎。」
幸村精市斂下他那讓女孩子豔羨的眼睫,隨後往別的方向跟好幾個正關切這裡的友人交換了眼神,搖搖頭。
然後又過了幾天。
「片倉。」直接跨坐到她正前方、逆向使用別人坐椅的男同學拉了一下甩到身後的小辮子:「真田竟然去幫學妹搬東西了耶。」
「……為什麼要加『竟然』?」並不覺得這有哪裡不對的片倉朋和這次很乾脆地抬頭:「他本來就不大讓女生搬東西吧。」
原本就有些邪氣的五官勾起城府深深的笑。
「他是不大讓<b>『妳』</b>搬東西。」
其實不用等到他講這句話,她也早就知道他們又在試探她。
於是她擺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那不就代表他有進步嗎?」
「是好事啊。」
「……」仁王雅治臉上的笑馬上轉化成無趣的撇嘴,瞇細了眼睛確定眼前這女孩真打算裝傻到底,他對後面的人擺擺手:
「我不玩了,<b>下一位</b>。」
還下一位咧,你們把這當成什麼,接力大挑戰喔。
順便跟她透露一下獎品好了,她可以考慮要不要串通換獎金。
神經。
接著再過幾天。
「小朋~~事情大條了啦!」
瞪大了圓眼睛、衝到她前面的是完全失常的機伶小算盤,跟平常差太多的表情害她往後縮了一下:「學生會辦被燒掉了嗎?」
「……拜託,被燒掉換新的不是更好。」恢復正常的危險發言,但只有一秒。
「妳還開玩笑,學妹約真田出去玩了啦!」
「開玩笑的是妳好不好。」連燒掉換新這種話都講得出來,她翻了個白眼:「然後呢?」
「什麼然後。」真心覺得有然後就真的糟糕的夕輝眠月難以置信地盯著她:「妳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什麼感覺?」
「就是……」麻煩的是沒談過戀愛的夕輝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好拼命往後面使眼色。
「有點悶、心裡不太舒服、做什麼都不對勁。」丸井聞太伸出食指的樣子活像在參加益智猜題的搶答。
「還有……」
「喜歡的點心被搶走?」很瞭解搭檔的胡狼祭出比喻。
<b>「沒錯。」</b>那個眼神:『兄弟還是你懂我。』
托著腮,和宮深雪望過來的眼神毫無平日的一分朝氣,還有著濃濃的擔憂。
「小朋啊,妳裝得太像,別人真的會不知道妳在想什麼喔。」
不知道她是真看穿還是假看穿,片倉朋和有種不能確定、卻真實存在的感覺──上了高中以後,和宮深雪突然變得比以前敏銳很多。
「雪,既然片倉希望我們不要多管閒事,我們就應該尊重她。」
柳生比呂士緩緩合上手裡的小說,從頭到尾就只有他沒把視線固著在自己身上,但是她看得出,這就像她故意忽略別人一樣,是故意忽略她。
「說那麼多她<b>不想知道</b>的事情,只會讓片倉<b>困擾</b>而已。」
「是不是?」
始終溫和而平靜的人終於把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那種穩定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整個人發毛,瞬間可以理解,為什麼和宮深雪每次想到紳士發飆就會從女俠變小貓。
她嚥了一下口水,深呼吸。
「沒錯。」
因為無法微笑。
所以只能走。
她的背影一轉就消失在門外;搭在胡狼肩上的聞太玩了一下手指,仁王放下跨在椅子上的左腳、往後一靠坐起兩腳椅,而幸村跟柳生相視,一起望向稍遠的柳蓮二。
而他也搖頭。
她的心,是連立海的孔明都算不出來的方程式。
「難解。」
她沒感覺?
人的心又不是塑膠做的,怎麼可能沒感覺。
如常地,自顧自一個人背了書包就離開教室,甚至沒有跟任何人說一聲「我先走了」,她穿過校園的時候也沒看見任何風景。
「片倉朋和,妳要保持清醒。」
她告誡自己。
她不能貪一時的心,卻賠掉他跟她生命裡可能更重要的東西。
真田跟她的交往不是戀愛關係,他對她的在意也不是出自愛情,很多事,他必須體會了以後才知道她說的不是假話、不是為了推開他所以才找的藉口。
他太好。
他值得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是啊。」
自言,自語。
她茫茫然地在腦海裡重複讀取自己的心意,直到耳邊傳來不太尋常的聲音。
「……是這間學校吧,那個桑原的兒子。」
「對啊,老大說這間。」
她只敢偷偷用眼角覷一下,那些身上有刺青的人讓她馬上別開眼,卻不得不去注意談話。
「幹,明明是日本人,還取外國名字咧。」吞雲吐霧的人薰得幾公尺外的她鼻腔裡也充滿煙味,微微皺眉。
「靠夭喔,你管他叫什麼。」
「北爛啊。」
「我看你才北七,這麼愛計較等一下幫他取個好聽的啦!」
……好像不太妙。
這些人,該不會是準備對胡狼做什麼吧?
片倉朋和停下來思考,接著假意翻了一下整齊的書包,拔腿跑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