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除了偶爾會目擊真田跟片倉那些曖昧小動作的三年A班,其他人對片倉朋和更深刻的印象則是:『學生會的黑暗時代』。
所謂黑暗時代並不是指她的政績不佳,相反地,她任內所爭取到的學生權益長年為後人所稱道,舉辦的活動也可以說是盡善盡美,從規劃起就力求最高品質無瑕疵,但這個狀況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就是上自『指導』學生活動的師長、下至各班的班級幹部,都很難過。
就拿她上任以後舉辦的第一個活動料理大賽來說。
「入場動線不良、觀眾席視線不佳、開賽之前的等待時間也太長。」這是她聽完企劃組報告之後的第一句話,隨後又調整了一下鼻梁上的細框眼鏡:「此外預備材料的價格太高,就我所知至少可以再往下壓三元。」
針對最後一點,副會長夕輝用力點頭附議。
「可是會長,場地的限制就是那樣,我們已經盡量排除所有的問題,但有些還是沒辦法克服……」
「我知道你想說舊禮堂的門太小,台上台下有著很糟的高低差,同學們很愛遲到而且合作廠商的老闆臉很臭很難殺價。」很快地打斷對方,她冷淡的面容上不起一絲波紋:「但這都不是沒辦法解決。」
「殺價的事情就算了,其他的問題怎麼可能……」那時候還不瞭解『盡善盡美』在她口中比上一屆的鶴園嚴苛百倍的人們低聲抱怨。
『啪』。
手上的筆在桌上敲出聲音,這一點大家倒是從她還在當執行長的時候就很熟悉;聲音的大小反映了她的怒意,幸好今天還算很輕。
「世上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只有要不要做而已。」淡眸一掃,自此,開始了『片倉太后』的雷厲風行──
「如果要刪減社團經費,我希望校方可以給一個明確的理由。」這是校務會議,學生會會長的發言讓師長微微變臉。「畢竟去年社團同學們表現優異,如果學校有營運問題,學生也有知的權利。」
然後是學生常務會議。
「最近校內服儀不整的情況變得比較多,風紀委員請幫我多注意那些髮禁開放以後就特別在意穿搭風格的學生。」眼神在某個眼鏡紳士的棕髮上稍作停留。「服儀檢查不是停留在校門口的那一瞬間而已。」
社團幹部會議。
「我知道大家都有重要的比賽在即,但還請多留意社團同學的留校時間。」接下來要提的內容,讓她有點尷尬地斂下眼皮:「今天早上的社會新聞,說有可疑人士出沒在這附近,似乎會襲擊男學生……做一些不恰當的事情,請大家多加小心。」
現在聽來有點尖銳的言語,在去年上一屆會長傳出荒唐行徑時卻給她帶來相當大的助力,當時學生會(除了執行組)的其他成員只想著她膽敢直指『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正不阿紀律嚴明,卻沒想到這種嚴格也給自己帶來更悲慘的命運。
起碼鶴園會長笑如春風話如羽,操個半死看著美人微笑至少可以轉換心情,可是片倉會長鏡片後面的眼神比晚娘還銳利,而且她操人的程度絕對不只是鶴園的兩倍而已。
這時候大家越看越覺得網球社那群校隊正選實在很神奇,撇開一樣臭臉的真田、相安無事的柳生以及還算跟她有話講的學生會書記,B班的詐欺師跟天才居然有事沒事會去搭訕停在走廊的會長,可能是講很爛的笑話或者分享很蠢的事,好像覺得看片倉對他們無奈搖頭很有趣。
嘛,他們除了聽說過副社長跟會長的萬里長城沙走記,私底下的幾次接觸,也讓他們知道片倉朋和不是只會吹毛求疵而已。
有些人的面具,沒有被一些意外撞飛確實是很難揭開。
即使片倉本人並不是那麼想被揭開。
「小朋!拜託妳!」眼前這個彎腰合掌一臉哀求、叫得很親暱的傢伙全名寫作丸井聞太,片倉的腦袋讀取出來的字義是:自來熟、過度好動,網球社的閒人……之一。
「我講過八百遍不要叫我小朋。」這些人全部都跟鶴園綾學會死皮賴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時不時自動黏上來,搞得她好像很好講話、親切善良。
「不要這樣啦。」某人可憐兮兮地扯她衣袖,當時正在幫和宮清理傷口的她,碘酒整個畫歪,雖然深雪只微微『阿』了一聲,她卻覺得莫名煩躁。
「你到底要幹麻。」幸好他沒嚼口香糖,不然她一定讓他噎下去。
「那個……是這樣啦,我本來答應阿嬤今天要幫忙去幼稚園帶我弟……」
「免談。」不想聽理由也不用聽完,大概猜得到他想做什麼的片倉一秒回答:「你們班四十幾個同學,找一個來幫忙還不簡單?」
「不行啦!」丸井大聲反駁:「我弟才幾歲,隨便找人去帶我會被我媽掐死!和宮又粗手粗腳,找她更慘……」
「喂。」和宮深雪忍不住抗議,「你當我不存在喔?」
「我又沒講錯。」眨巴著眼睛,他講得理直氣壯,下一秒轉回片倉面前又是哀求:「拜託啦……不然我請妳吃蛋糕?我知道南門那邊新開了一間還滿好吃的喔!」
「謝了,甜食我敬謝不敏。」
「巧克力?」
「就說我不吃甜的。」
「巧克力也有苦的啊!不然妳想要小圓餅也可以……」
「我為什麼非得要吃零食?」
丸井聞太一下又是拜託一下又是利誘,使出渾身解數就希望片倉點頭;可惜片倉朋和完全沒有動搖的跡象,丸井念頭一轉,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
「好吧,那妳不要怪我。」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凝視著遙遠的彼方裝模作樣。「仁王上次說想在同樂會的時候編一段萬里長城上的愛情喜劇,我就不阻止他了。」
雖然已經發現這段話裡面的關鍵字,但片倉實在不想這麼容易屈服,微變的臉色正中聞太下懷,故作無事地繼續說下去。
「他說他連名字都想好了,男的就叫真田女的叫片……」
「夠了!」片倉朋和幾乎是用跳的從長椅上站起來,膝上的棉花灑在地上。
「我去。」她瞪丸井的時候和宮很有道德良知地把地上那些垃圾拾起,卻在收回來的瞬間被片倉一把搶走。「要是我聽到你們班真的有那種事,我就把這些垃圾塞進你嘴裡。」
威脅完她不忘回頭補給和宮一句「傷口很敏感,不要碰髒東西」,才扯掉丸井手裡捏的地址掉頭走去。
「……仁王,她這樣真的可以幫丸井帶弟弟?」歪著頭,基於某種原因沒有戳破眼前這起詐欺事件的和宮深雪微微皺起眉頭。「小朋友又不認識她……」
仁王聳肩。
「她可以說她是丸井的阿姨。」
「……你很沒禮貌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