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豔麗的五色鳥佇立在枝葉間。身掛繽紛的嬌嬌鳥兒像死了般挺立,它應該也意識到有位少女正埋首在畫筆,想將自己的美透過顏色記錄在畫紙。
但。
我對五色鳥的固定色彩感到厭惡,那活像罐頭工廠生產出來的產品,全都一個樣;我愛的少女,也只是照本宣料,用近似的顏料東拼西湊,畫出蠢鳥的形狀,毫無藝術感。
所謂藝術,應是超乎常理,合乎道理。
為了讓少女理解這點,我透過搖控器操弄五色鳥的顏色。讓它頭頂火紅,羽拍靛藍,腳踩黑夜。
五色鳥頓時成了披掛彩霞的紫色火鳥。
這才是藝術。
「啊──!」
少女嚇得從畫紙跳出,用爬滿顏料的小巧臉蛋怒瞪我。頭髮上的貝雷帽還歪斜一邊。
「五色鳥才不是這怪裡怪氣的顏色。快給我調回去!」
「才不要。我是好心要教導妳藝術吔。」
「虧你敢談藝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她側身抱胸,挑高眉角,口氣滿是懷疑。
「哼,我是妳老公,當然懂。」我回得自信。
「歪理。」
「妳看過天歪一邊嗎?我的話就是天理。」
「喔──」少女意圖不軌,「老公的話是天理。但也別忘了,你的嘴可是老婆煮的菜養活的。」
聽到這,我暗叫一聲。
「今天,你別想吃到手工餅乾了。」少女如驚世媳婦般,呵呵竊笑。
見狀,欲求饒的我,卻突然僵住。
同時,五色烏褪色,變回表面銀亮的電子鳥。
「哎呀。」她輕叫聲,「電池又沒電了。」
少女抓起一包手工餅乾朝我走來,手機乍響的鈴聲卻牽制住她的步履。
依偎在落地窗,夕陽倒映她的衰弱身影,那白皙皮膚曾幾何時已讓風霜畫出道道皺紋;連拿手機都成了她的嚴重負擔。
「乖孫,有沒有想阿嬤?」少女說著,「對、對。是有這種情形。以前明明只要餵一次手工餅乾,電力就能用上一整天,現在卻撐不到三、四個小時。
「不用啦,阿嬤不想換『家庭管理機械人』,這小雞型的用慣了,捨不得換。而且……」
失去電力,僵直的我盯著熱戀六十年的少女,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想說的話,唯有我知道。
爺爺的身體死於地震,但心還活在砸死他的機械人裡。
這件事,沒人肯相信。
沒人肯。
放下手機,少女眼角泛淚抱起我,輕吻我,然後拿出一塊親手製作的餅乾,放入我的生體能源產生器裡。
就跟往常一樣。
「妳總以為這樣我就不知道。不知道妳偷親我。不知道妳常常在我面前寂寞落淚。就算沒電了,我依舊知道。」
緊抱住始終相信我依然活著的少女,我潛心感受那歷經半載歲月的微熱體溫。她卻忽然尖叫,直喊:
「你的身體!」
我這時才注意到,我的身體已不再是小雞型的機械人,而是活生生的肉體。
淚珠,無止息地默默落下,沾濕夕陽餘暉。
The End......?
ns3.23.101.18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