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古老的精靈明白妖師一族並不是全然邪惡,然而以我們的立場,我們不容許那個殿下跟妖師一族一起。』
『而且,了解你們真正本性的古老精靈已經消失在歷史之中,現在剩下來的種族……包括精靈,也討厭妖師、怨恨妖師當年所種下的禍。你知道殿下如果跟你一起,後果會有多嚴重吧?』
『無論在種族、還是性別來說,你們並不被允許一起。』
我猛然睜開了眼。
剛才的是夢?我什麼時候睡著了?糟糕,我不會是無意間被人下了安眠藥也不知道吧?
我眨了眨眼,突然記得了我現在是什麼情況。但……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我連忙站了起來,才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個黃色一片的地方。不對,在黃色的後面我好像見到了什麼。
『哥哥。』
還沒想到那邊的東西是什麼,一把幼嫩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望清楚點,有個小孩站在我前面,而喚我的正是這個小孩。「烏鷲,原來是你。」
我歪了頭,因為印象中烏鷲應該回去了才對……為什麼他還會在這兒?但其實,『這兒』是哪兒?
我叫了一聲,因為我終於知道一片黃色後面的是什麼東西。我轉過身,也是黃色一片。我往前走著,果然沒走到一陣,我便碰到像是牆壁的東西。而這片黃色其實有點半透明,因此我見到了後面的景色。
我見到了我的朋友,雖然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但從他們的口型得知,似乎他們在叫我的名字。他們很想過來,然而一大堆的低級鬼族阻止了他們,令他們又怒又著急。
然後,在一堆灰與沉色的鬼族之中,那一塊純潔的白色特別顯眼,雖然它不是真的那麼純潔。沒了一貫偷吃到豆腐的歡樂,色馬也奮力打走四周的鬼族。阿斯利安和摔倒王子也在旁支援,因為他們知道襲擊的鬼族想要得到色馬背上的人。
那個人的頭髮已經回復了我熟悉的顏色——亮眼的銀色之中有一束鮮血般的紅。然而他的臉色很蒼白,緊閉的眼睛告訴我他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拿回了本來被分離的冰牙族的力量,然而最重要的靈魂卻還沒回到他身上。
不對,我在這兒幹什麼?見到千冬歲他們的樣子,似乎不是有人想要保護我而立下這個結界,應該是有壞人想要捉我……等等,捉我幹嗎?不會又是什麼什麼人想要妖師之力還是覺得妖師很礙眼吧?
我本來想用米納斯打破結界,但是我喚了兩聲也沒有反應,摸上手腕才發覺米納斯和老頭公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再摸摸身上的口袋,我低聲咒罵了一聲。
幹,明明我出來時有帶著咒符以備不時之需的呀,為什麼現在一個都沒有!一定是被偷了!我詛咒那個該死的小偷摔個吃狗屎!
『褚冥漾哥哥。』身後的烏鷲再次叫了我一聲,腳上也感覺到一陣拉力。被人叫做哥哥感覺怪奇怪,即使我已經是個高二生被人叫做哥哥很正常。
「烏鷲,你為什麼會在這兒?知道是誰下這個結界嗎?」微微彎腰讓比我矮一截的烏鷲不用一直抬頭望我那麼辛苦,我撫了撫烏鷲的背。現在他扯著我的褲子,咬著唇泫然欲泣的樣子告訴我他很不安。
『是我想要找你,才立下這個結界。』烏鷲的頭垂得更低,像個做錯事而心虛的孩子,因為他違反了我跟他的約定。『那邊很可怕,全部人都是壞人,都想要抓我……你不要回去,一直留下陪烏鷲好嗎?』
所以是烏鷲從那邊逃走了?我以為很順利的說。「但你怎麼可以來這邊?我都沒見過你出現在現實世界。」
『這個結界裡的地方都是夢裡的地方,為了接哥哥回去的地方。』
為了接我回去?即是要我一輩子留在夢裡,變成植物人?想起了學長提及過的後果,我忍住不露出哭喪的臉嚇倒烏鷲,很無奈的道:「我不能回去耶,我這邊也有朋友和家人。烏鷲也要回去,也有人在等著你,你答應過我會乖乖的啊。你不也是說過你也覺得自己有該回去的地方嗎?」
『不回去!我不回去!那不是我要回去的地方!』剛才還傷心的低著頭,下一秒卻突然發飆。雖然烏鷲外面是個小孩子,但因為很清楚他的能力,嚇到我不敢胡亂作聲。『我不認識他們!我只想要哥哥!你不陪我,我就弄壞這個!』
不知從何時,一個銀白色的物體出現在烏鷲白晢的小手上。他一臉跟媽媽鬧彆扭要玩具的樣子,然而孩子氣背後卻是能破壞這個世界的恐怖。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手裡的東西。那東西其實只是浮在烏鷲的手上,看起來很輕柔,只要烏鷲玩心一起、輕輕一捏就能捏碎它。
「不可以!」我連忙吼了出來。烏鷲雙手一抖,差點就掉了那東西。
那是那個人剩下的靈魂。上面牽著一絲很細、細到快要斷掉的絲,我知道那絲東西連去哪兒。再不把它送回去,之前勉強才連上的聯繫很快便會斷,到時又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我很害怕,只怕一絲的錯失也能令一切沒得再回頭。我連氣也不敢透一口氣,身體也因驚慄而在顫動。
「是你偷了它?」怕令烏鷲再次受驚、他手上的東西真的一個不好運的——呸,不要亂想!什麼事都不會有!總之,就是怕他大爺又心情不好,我放輕了語氣。「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他是怎麼拿到它的?明明守衛那麼森嚴……還是你已經做到了好兄弟的地步,能夠來無風去無影?
『我沒有偷!我只是用夢的連結拿走了它。』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的孩子露出笑容,很得意地拍了拍心窩。『烏鷲很厲害。』
你娘沒教你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嗎?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嗎?被別人知道,連站在你旁邊、十分無辜的我也會被當成共犯的拉去鞭打!虧你是……虧你是那個家裡最正常的那個人!
「為什麼要拿走它?把它給我吧……」我小心翼翼的走近烏鷲,希望能盡快接過那團東西。
不過很快就察覺到我的意圖的烏鷲立刻拿走了那團東西,嘟著嘴道:『不要,除非你答應我永遠陪著我。』
明明很害怕寂寞,好了,現在幫你找回家人和朋友,你還想抱怨什麼!原來那個所謂正常的人小時候也是那麼難搞難懂!
「就說我要留在這邊,我是屬於這邊的。」有耐心地再次重覆我的話,我覺得我有耐心到有能力去當談判專家。
『但這邊的人對你很差。』烏鷲歪著頭,露出十分用心思考的樣子,似是無心、卻又一矢中的。『我知道那些人都想要趕你走,那些人都不認同你、都不喜歡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
「……不是全部人都是這樣。」才出口,我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點發抖和無力,聽起來像是垂死掙扎。
因為我想起了之前……被人趕走時的話。也許時間過了我會忘記,然而那是才剛發生的事情,那把無情的聲音似乎還在我腦袋裡徘徊。
『不是嗎?』烏鷲皺起了眉,我很害怕他知道更多能傷害到我的事情。不過他最後只是放棄了,讓我鬆口氣:『算了,總之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答應我的話,我就把東西還給它,還幫你把世界回復原貌。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把它弄壞,由得那群黑東西殺掉所有人,再強行把你帶回去!』
這樣有什麼分別?就是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去嗎?混帳你無視我人權!
見我還想拒絕,一改強硬的態度,烏鷲又回復了剛才哀傷的神色,抱著我的腳低聲道:『我很怕一個人,不要丟下我……』
如果有別人在,知道我開始同情他時大概會笑我傻,因為我知道他現在可能只是做戲。但我也知道,他在幾分假之中也有幾分真,之前跟他相處就感覺到,他也是很怕寂寞的人。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自己待著黑暗的夢世界裡,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只能默默等著別人來找我。我很明白,那種孤獨的害怕。所以我才會那麼珍惜現在我所擁有的東西。
喵喵、千冬歲、萊恩、五色雞頭……還有那個人,他們都對我很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不可失去的人。
「你能回復世界?你能打走那些鬼族嗎?」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我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很厲害,然而我沒想到他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可以!把他們的夢都連起來,然後再弄死他們!』烏鷲咧嘴笑道,眼睛都亮起來。『你答應跟我走嗎?』
「但是我突然消失了會很麻煩……」老媽他們怎麼辦?他們一定會吵到不行。要是他們知道他的兒子做了植物人,真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那我把所有人的記憶都改一改吧?把你的名字抹掉那就好了吧?』烏鷲的口氣很輕鬆,似乎所有事都很簡單、根本不需要煩惱一樣。『吶,陪我回去好嗎?』
我在猶豫。
我相信如果站在這兒的人是千冬歲他們,一定不會有我的煩惱,因為他們一定知道有什麼解決辦法。然而很不幸地,站在這兒的只是一個帶衰的傢伙。
如果我答應了,我這決定是對的嗎?不過我一個人換來一切回復過來好像蠻划算?想不到我還是有些交換價值嘛。
但眼前最重要還是把一切復原,反正之後再想辦法回來吧。我想,沒有我一陣子甚至一輩子,也不會礙到這個世界吧?
嗯,我很快就回來。
偷偷在心裡這樣決定,然後我點點頭。「好,我跟你回去,但立刻把所有東西復原,然後把靈魂還給學長。」
烏鷲笑得很高興,是一個純真孩子該有的笑容,然而在我眼中是令我多麼的害怕。他手上的那團東西閃了閃,然後瞬間飛出了結界,我勉強見到它回到它的主人身上去。
然後,本來因戰爭而露出猙獰笑容的鬼族全部臉露痛苦的神色,而我身後的烏鷲像在揉著泥團一樣抓了抓手指,我隱約見到他手上勾住了很多很多黑色粗幼不一的線。
外面的聲音我聽不到,但我見到我在外面的朋友似乎因那些鬼族扭曲的慘叫聲而感到有點不適,喵喵更是掩著耳朵、睜不開眼。
我知道烏鷲使用他的夢能力去入侵他們的腦袋,然而始終沒有破壞內核,鬼族是死不去。死不去歸死不去,但創傷應該還是蠻大,因為過了不久它們就開始撤退,沒過五分鐘地上只剩下我方的人和一堆死灰。
『那我們回去吧。改不改記憶?』見一切都回復平靜,我總算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烏鷲的手冰冷得令我打了個哆嗦。然後烏鷲抬頭問我。
其實如果我是完全清醒的話大概會要求他不要再搞什麼,畢竟他們應該會來救我吧。沒有人記得我的話,那我要靠誰來救我?
但是當他拉著我的手那一刻,冰冷過後我的意識以極速的速度模糊起來,昏昏欲睡的腦袋完全運轉不了,於是他對我說什麼,我都只是說「隨便吧。」。
『我們永遠都會是好朋友。』烏鷲的聲音同樣變得朦朧,他跟我說過很多的話,語氣好像蠻興奮,然而我只聽到這一句。
最後,在我失去意識前,我從半透明的結界望出去,見到那個人已經醒回來。眾人、特別是一堆藍袍圍住了他,一起探看他的情況,然而他一醒來,最著緊不是自己,反而是爬了起來,明明看起來還很勉強卻要死命走過這邊。
我很想笑,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笑學長,雖然一定會被他巴頭,或者更嚴重是直接種在樹底下。
但是學長啊,為什麼你要露出這樣驚慌狼狽的樣子?真不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