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恩率先坐了起来,手却依旧按着纪蓝堇不放,生怕还有二次爆炸但身下的人会尝试起来,待到那些呛人的灰尘逐渐散去了些,他才抬起头看了看,确认四处恢复平静了后慢慢起身。时郁离和黎懿桐倒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转头跟纪蓝堇对视了一眼,确认对方没事以后,他转而去看两个女孩的情况。
时郁离和黎懿桐都没有动静,穆恩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她们身上有什么大的伤,于是猜想她们恐怕是被气浪短暂的震晕了,便伸手去摇了摇时郁离的肩膀。
“中二病少女,醒醒。”
没有反应。穆恩干脆将两人分开,先是扶起了时郁离,然后用手轻轻拍她的脸,想让对方快些恢复意识。从刚才那个炸弹爆炸过后他就一直心有余悸,如果车头附近还有哪些地方还安置着炸弹的话就不妙了,所以要快些让两人醒过来。纪蓝堇起身去摇黎懿桐,后者似乎受到的冲击比较小,没一会儿就慢慢睁开了眼睛,但是真正让她清醒过来的,还是来自时郁离的一声尖叫。
纪蓝堇和黎懿桐同时朝着时郁离那边转头,正好目睹了时郁离一边尖叫着推开穆恩向后退,一边一只手毫不留情的甩来,穆恩慌忙向后一躲抬手挡住,还是免没能躲过时郁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手腕处被打红了一片。
时郁离打的相当用力,这一击也完全出乎了穆恩的意料,他有点恼火的低头看了一眼,正要开口,却发现面前这个刚刚还在他面前高冷的不可一世的女孩,现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时郁离坐在地面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头部,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穆恩下意识的环顾了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对方怕成这样,同时伸手想去安抚面前的人,不料时郁离竟然愈发的向后躲闪,口中还不停的喊着:“你离我远点!不要过来!”
这种情况作为医生的穆恩并不是没有见过,他在公会的医务部里也曾看过这样的病人,害怕被人触碰,会躲闪、会抗拒、也有的会惨叫、会发抖,严重的还有直接昏厥的。而照现在时郁离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患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障碍,而在不知道她的背景的前提下,穆恩是不敢贸然进行治疗的。
黎懿桐仔细的看了看不停向后躲去的时郁离,发现了对方脸上挂着的鲜血,顿时大惊失色,再一看旁边穆恩抬起的双手,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她快步走到时郁离身边,蹲下身,将对方揽进自己的怀里,嘴上不停的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手!他的手!”时郁离泣不成声,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穆恩,穆恩将双手放下,发现刚才本想伸向时郁离、安慰对方的手在刚才的爆炸中被金属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很长却不深,所以一时间他也没有感觉到痛,现在回过神来却意识到鲜血已经流满整只手心了。刚才在轻拍时郁离脸部的时候,没注意手上的血落了少许在对方的脸上。
所以,她是在怕这个?
“我不要他碰我!懿子!都是血!都是血啊!”时郁离抱着头,断断续续的喊着,让穆恩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于是马上绕开两个人,向着后一节车厢走去,临走前还不叮嘱黎懿桐一句:“看好她,有事情喊我们。”便跟纪蓝堇一同远离了那里。
“现在这个状况,最好就是让她自己冷静下来。”穆恩一边按住那只被划破的手,一边跟纪蓝堇解释,血还没止住,痛觉却愈发明显。“我怀疑她患有创伤性精神障碍。”他顿了顿,决定将话题转移开,“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觉得那两个人本来就没打算让这一车人活着出去。”
纪蓝堇半晌没回话,理清了思路才再度开口,“首先是那两个人的动机,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从刚才他们的表现大概能猜出来吧,程鹏宇因为时郁离把他哥哥抓起来的事情,报复性的想杀时郁离,卢瑞诚要么是主谋要么是帮凶。但是如果杀的是时郁离的话,为什么程鹏宇刚才不直接对时郁离下手就好了,而是要更加麻烦的先胁迫黎懿桐,这里也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杀不了时郁离;第二,他们不能杀时郁离,但是第一个我觉得可能性并不大。刚才时郁离能打倒程鹏宇,是因为你在旁边帮了忙,但是我们两个人的出现是在他们计划之外的,所以如果他们本来就计划要杀时郁离,他们完全可以派一个更能打的人、或者更多的人,直接对时郁离下手,还能防止像我们这些比他们能打的人出现扰乱计划,所以我猜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时郁离,而是要绑架她。那么就到第二种可能了,就是他们不能杀时郁离,为什么不能杀,这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有幕后的委托人之类的,而这个人要求的是时郁离活着,所以他们只能绑架她,不能杀了她。”
“你说的我完全明白…可是这个跟我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穆恩抬起手,示意纪蓝堇打住。“正如你说的,我们两个出现在这里都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那么如果刚才卢瑞诚不对我出手的话,只凭时郁离给我们的暗示,我对他的怀疑程度说不定没有那么深。”
“但是既然这个卢瑞诚是假的,就说明他可能对医疗方面的内容一窍不通啊。”
“原来如此。”穆恩恍然大悟,“所以卢瑞诚才要在那个治疗临近结束的时候出手,如果我当时止血完了,真的轮到卢瑞诚进行治疗,而这时候我发现他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假的医生,他的身份就一样暴露了。”
“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他完全可以一直隐藏身份直到找到机会绑架时郁离,而不用惊动你的。”纪蓝堇顿了顿,“我假设的是,我们两个没有出现在班地铁上,没有参与到这个事件里的情况。那两个人恐怕是早就在地铁上装置好了炸弹,但是那个炸弹有启动装置,然后他们只要等着时郁离上这班地铁,并在这班地铁上制造动乱,然后趁乱带走时郁离,最后再把整辆列车引爆,就可以销声匿迹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没有打算让乘客获救,因为乘客一旦获救,就会发现真的卢瑞诚被杀了,警方必定会介入调查。但是伪造成事故的话,就可以很好的掩盖过去。所以他们这次的目标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杀害卢瑞诚,另一个是绑架时郁离。”
“这起案件搞的也太大手笔了吧。只是为了杀一个劫一个,就要让全车人陪葬,而且仅凭那两个人,我并不觉得能完成这么大的一个案件。而且照你这么说,他们的行动又显得多此一举了。”穆恩思索道,“他们也可以不用冒充身份,直接杀完卢瑞诚、炸完列车走人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在末节车厢那个真正的‘卢瑞诚’身上留下他的身份证,刻意杀死那个真正的人?”
“也许是在上车以后不久,将他杀掉的,而这个冒充的卢瑞诚,身上正好有真人身上的东西,为了防止引人注意,就冒充了他的身份。”纪蓝堇说这个的时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这只是猜测而已,我还没想到这里,但是根据我前面的想法,还有我刚刚问过她们两个关于这座城市的犯罪组织的问题,我觉得这个车里很可能还藏着其他威力很大的炸弹,所以我要在他爆炸之前找出来。”
“好吧。”穆恩伸手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下,随即递给纪蓝堇一只蓝牙耳机。“虽然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但是这个耳机还是能用的,有事情叫我,我回去看看那两个人。”
纪蓝堇接过耳机,冲着穆恩笑了笑,转身便朝着车厢中部走去了。
回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男一女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血流一地,已经悄无声息。面前那个小女孩挨个摇了摇他们,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爸爸?妈妈?”
她的身上沾满了从她的父母身上流出来的血渍,把她的衣服、四肢都染上了鲜红色,但是她还在奋力的尝试去摇醒那两个人。“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流这么多的血啊?用不用斓斓给你们拿创可贴啊?”
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小女孩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无法去面对,岁数尚小的她无法直面那么残忍的问题。但最终,情感还是被理智颠覆,她伸出已经害怕的发颤的手指,分别试探了父母的气息。
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热风。她的手指停留了许久,希冀着哪怕是一丝的生还希望都好,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她再也没能感觉到那鼻息的存在。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在女孩的身后响起,女孩一惊,跌坐在地面的血泊上,属于血液的铁锈和腥臭味一下子钻进鼻腔里,让她有股作呕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死?!”女孩强忍住悲伤问道。
“因为我杀了他们啊。”
相当轻浮的语调,却在女孩的脑海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回忆,她勉强转过身去,直面着那个杀手,竟无一丝恐惧的对着他大喊,“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啊!我恨你!”
已经无所畏惧了。
在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都被剥夺了之后,那么自己活下去,才是最残忍的事情。与其这样,倒不如连我一起杀死吧。
这样就不必孤独了。这样就不必悲伤了。
那人蹲下身来,嘴角竟露出来一丝微笑,他缓缓的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紧紧的抱住了面前激烈反抗的小女孩,“因为你的爸爸妈妈,欠我了一些东西,我只是来找他们要回来而已。”
事与愿违。当年的那个人不仅没有杀了那个小女孩,而且这个充满血腥的拥抱,长久的扎根于那个小女孩的记忆里。
一旦被触碰,就会痛苦万分。
“黎懿桐!”时郁离从回忆中惊醒,猛地弹坐起来,吓了原本搂着她的黎懿桐一跳,时郁离的口中还是喊个不停,恐惧大片大片的在心里扩散,“血…他的手上都是血,我害怕…”
黎懿桐稍微镇定了一下,随后再次将时郁离拥入怀中,嘴里小声的安慰着:“我在这儿呢,别担心,不哭了。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刚落,黎懿桐的后颈处就挨了重重的一记手刀,打的她头昏眼花,手中的力量也松弛了不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程鹏宇猛地一用力,就将黎懿桐向后拖倒在地,随后一只手臂架上她的脖颈,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另一边卢瑞诚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被回忆困住无法自拔的时郁离,硬生生的将两人拖开了一段距离。
“别碰她!你们放开她!”黎懿桐虽然因为刚才那一击还是眼冒金星,但还是奋力的朝着两人喊着,程鹏宇见状干脆直接掏出了刚才捡起来的刀子,对着黎懿桐威胁道:“再叫就杀了你。”
卢瑞诚双手死死的抓着时郁离,这一举措让时郁离更加恐惧,强烈的病症发作加上外在的刺激让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痉挛,哭喊声也更加撕心裂肺。
“快点,带走她。”程鹏宇对着卢瑞诚说,后者点点头,随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粉笔,在地面上画起图案来。
黎懿桐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有相当不好的预感,而且时郁离的失控让她很是焦急,于是更加用力的挣扎,程鹏宇看的心烦,便将刀子拿的更近了些,想起到威胁效果,不料黎懿桐干脆用力一挣,手臂上被刀毫不留情的划开了一道血痕。
程鹏宇压根没想到会真的伤到这个女孩,有些心虚的松了松手,黎懿桐正好趁这时猛地推开他,不顾手臂上的剧痛和汩汩不止的鲜血,朝着后面的车厢跑去。程鹏宇伸手去抓她,却还是被她逃开了。
“该死!她肯定是去告诉那两个人了!”卢瑞诚见状,恼火的冲着程鹏宇骂道。“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我他妈也没想到那个小姑娘那么贞洁烈女啊!”程鹏宇不留情面的回嘴。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把门口守着,至少要在那两个人到来之前把时郁离传送回去。”卢瑞诚继续着手中的工作,时郁离身下那个奇怪的图形已经完成近半了,而图案中间的她还在保持着刚才那个抱头哭泣的姿势,少了黎懿桐在身边的她,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脆弱且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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