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不客氣「碰碰碰」地一串巨響,觀測室的門被猛烈敲打,窗邊的少年嚇了一跳趕忙去解鎖,但外頭的人已經毫不客氣地將電子門打開。
戒護員蜂擁而入,肅殺的氣氛立刻溢入室內,一名穿著正式西裝、略顯福態的中年男子從擠了出來。
他以鄙視的眼神打量老舊的觀測室,視線逡巡一圈後落到彼方身上,隨後無奈地嘆口氣,朝後方的戒護警低語道:「就這吧,沒得挑了,反正也不寄望這傢伙……」
「到底在說什麼啊?」彼方皺起眉,雖然看得出對方是高官,但那種失禮的態度卻讓人一把火消不下來。
「ELPIDA現象觀測員編號‧AXQ6671‧彼方。」其中一名戒護警忽然喊出彼方的職位,彼方下意識地挺直腰桿。
「還沒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能源管理局‧藍塔‧F43(第43樓)‧分部長,鏽勢場,雖然說起來是你的上司,不過你大概沒見過我吧?開心吧,今天我恭喜你,總算有點像樣的工作上門了。」
彼方雖然掛著觀測員的職稱、也受過訓練,多少做過一點觀測員的工作,不過實際上多半都是在打雜,鮮少被派發正式的觀測工作。
「啥……」
幾十名戒護員和能源局分部長親自上門,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彼方就看見一團黑色巨大布塊被他們重重扔在地板上。
從布塊裡露出了肌膚的顏色,黑髮散落到彼方的鞋尖上,戒護警將布塊一把扯開,被摔在地上的是一個人類。
「喂、喂!你們這是幹嘛?」
察覺那是個人類之後,彼方立刻跪下去想扶起對方,但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縮起手。
渾身赤裸的男子雙手雙腳都被反綁,鐵銬嵌入了皮膚中,四肢萎縮成可怕的模樣,眼睛也被刑具套上,從鬆脫的刑具下能夠窺見潰爛紅腫的眼眶,他整個人蜷縮顫抖著,只有口中間歇的低喘能證明男子還活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彼方驚恐地大叫,這個人很明顯遭受到了極為殘酷的對待。
「這是個死刑囚。手腳和雙眼都維持著綑綁的模樣,經歷五十年的極刑期。現在四肢已經全部壞死,眼睛也瞎了,所以完全不用擔心他會反擊。」
西裝男不以為意地解釋,但彼方卻對男子的慘狀一陣反胃,緊摀著嘴差點吐出來。
「我才不是在問那個!唔、為什麼帶他來這裡?」
「作為ELPIDA現象觀測員,監測並照顧〈永久機關〉當然也在你的工作範圍內。」
「你是說這個人是……永久機關?」
「正確來說,他是〈永久機關〉的候選者。過去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死刑囚,不過現在他接受了全面硝晶化,所以如果能夠活下來,就會成為永久機關,他過去所犯下的罪刑也能夠一筆勾銷,獲得新生。」
彼方不禁倒抽一口氣,聽說「全面硝晶化」的過程比死還痛苦,而且風險極高,即使捱過了疼痛,也有可能因為排斥反應而全身化為無用的結晶石,眼下這個殘缺不全又年邁的囚犯,怎麼可能勝任?
藍塔一直從缺永久機關,只能過著貧困的生活,因此ELPIDA能源局的高層便開始大量徵求硝晶化的適任者,可惜至今都沒有任何人成功,最後人們紛紛卻步,寧可過著潦倒的生活,也不願冒險犧牲自己的命。
再說目前藍塔也還有十幾名〈神龕裝置〉頂著,在真的走頭無路之前,人們總是懷抱著「天塌下來也不會先壓死我」的想法。
直到最近〈神龕裝置〉死傷慘重,再這樣下去藍塔遲早會崩毀,因此能源局便把腦筋動到囚犯身上。
彼方不確定有多少囚犯遭到相同的待遇──從大牢裡摸不著頭緒地被抓出來,忽然間五花大綁,強制注入一管又一管猶如岩漿般的液態硝晶。
血液輸送著劇痛因子到身體的每一處,體嚐被燃燒、撕裂、輾碎的痛苦,只能在地上瘋狂打滾嚎叫,直到失去意識……
腦中不禁浮現出殘忍的畫面,彼方臉色發白地甩甩頭。
振著彼方分神,鏽勢場不讓他有回絕的機會,戒護員擅自啟動觀測室裡的柱狀水箱,機械發出隆隆運作聲音,底盤緩緩亮起電子光。
他們粗魯地將男子身上的鐵銬與刑具取下,再把電極貼片與生命維持器裝上男,升起圓柱狀的玻璃帷幕,生命維持液同時注入水箱中。
「總之,這傢伙就交給你,數據資料和培育用的資源申請規章也已經發函給你了,剩下就是你的工作了。加油吧,懷抱希望,好好培育出永久機關。」
「什麼、等一下,喂!」
不理會彼方的制止,鏽勢場和戒護警迅速地掉頭走人,速度快得像是半夜亂丟垃圾的不良住民。
對他們來說,大概真的是清垃圾吧?
彼方無奈地往柱狀水箱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由於剛才置入水箱的過程太過隨便,因此男子是以頭下腳上的姿態浮於水箱中。
「天啊,這在搞什麼……」
彼方雖然想轉正男子,但水箱一旦啟動,在男子的身體數值穩定之前是不會打開的。
像這樣頭下腳上,即使是在水裡,血液壓迫腦袋的感覺肯定還是很難受吧?
「唉。」
極刑死囚、四肢殘廢、雙眼失明、超過七十歲的高齡……這個人光是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奇蹟了。
「嗯?不對……等等,這不對啊!」
彼方忽然間發現了異樣,整個人貼上玻璃帷幕,那名男子的臉龐就近在他眼前。
──那名「七十歲高齡」的男子?
「這不可能吧?七十歲長成這樣騙鬼啊!這傢伙是那啥、每個月緊緻霜擦三十遍的童顏妖怪嗎?」
彼方整個人貼到玻璃牆上,漂浮在營養液中的男子雖然憔悴……但怎麼看都確實只有二十來歲。
「搞錯人了嗎?」
彼方搔搔頭,可惜想不到合理的答案,於是乾脆地放棄,在水箱前盤腿坐了下來,邊從平板中調閱男子的資料。
「我看看,候選者名稱是〈永久機關‧槍杖孤離〉,原刑期三百年……嗚哇,三百年是怎樣?這傢伙是犯了什麼罪,居然要受三百年的極刑?話說活過五十年就已經差不多了吧?」
彼方本來以為可以在下文找到答案,可惜在接下來的資料卻是一片空白,只剩些細部身體數據和生命徵象。
他簡直像是個憑空蹦出來的人一樣,一點過去的經歷也沒有。
「連本名也沒有記載,這樣我該怎麼稱呼你啊?永久機關大人?槍杖孤離先生?呃……槍杖?」
水箱裡的氣泡一串串規律地往上冒,在沫白的間隙中,男子的眼皮顫了下。
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不過彼方一個人倒是相當起勁:「嗯,就決定叫你槍杖了!雖然那些傢伙說什麼不指望你,不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所以早點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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