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河拎著書包一路往紅色大橋跑,他站在牆中央往河堤的方向望,接著一蹬腳步,以更快的速度直奔過去。
白色的大狗就坐在芒草叢生的河堤邊。
就怕那僅是一閃而逝的身影,晴河馬上從書包裡取出了開眼貼紙,在貼上額頭後他緊閉、再重新睜開雙眼──
「果然是你……」
他走近一身雪白的高大男子身邊,暗金色的針狀獸瞳瞥了他一眼。一個寂寥的眼神,就足以將白色的大狗與男子劃上等號。
晴河第一次看見男子時就隱約發現了,像那樣遙遙無期地追尋、等待著的眼神,他絕不可能錯認。第二次、第三次時,直到現在這一次,晴河遇見男子和大狗的次數越多,就更加確信。
「你到底在找什麼?我可以幫你嗎?」
男子沒有回答,將晴河的問題當作耳邊風。
「那我換個方法問,」但晴河不願放棄,站上前了一步,眼神緊咬著男子。「你那一天,向那些金魚……向賢明大人問了什麼問題?」
晴河最記得的就是在看見金魚之前,他最先看見的是那隻巨大的白狗,狗坐在魚缸前,眼神專注地凝望,透著透明的魚缸看見下方的河川。
男子終於有了反應,金色的眼眸轉向晴河,然而卻像是瞧不起對方似的,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逕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有一個主人,養了一隻忠心的狗,狗為了他鞠躬盡瘁。」
男子的聲音非常輕,略帶低沉的嗓音,卻讓晴河無法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明明是全心全意的效忠,但是某一天……」
冷淡的聲線彷彿有股力量,摀住了晴河的口鼻、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冒出冷汗、無法順利地呼吸。
「狗一如往常達成主人的命令回到家,卻被一刀劈死了。」
「死」的聲音一落下,晴河的腦袋兩側像被人狠狠重擊一般,雙腿忽然被抽乾力道,他及時扶助一旁的欄杆,卻演變成整個人撞在上頭。
「嗚……」晴河攀著欄杆,吃痛地抬頭望向男子──使他渾身不適、猶如受到詛咒般的聲音之源。
男子冷冷地俯視站都站不穩的晴河,彷彿在懲罰晴河不停追問自己承擔不起的問題,轉開視線後,男子已不再故意用剛才的方式說話。
「後來,狗到處尋找,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
「牠到底……想問什麼?」
「『主人到底愛不愛我呢?』狗這麼問智者,」男子再次望向橋下,河川涓流帶起粼粼的波光,像是上千金色鱗片擺盪,「智者回答狗『你的主人愛你的證明,在這條河裡。』」
寂寞的眼神果然和晴河猜測的原因一樣,不管是大狗或是男子,他們都在找東西,找一個重要的、怎麼也找不到的東西……等待一個背叛了牠、再也不回頭的主人。
「我──」晴河想接著說些什麼,但男子回答完了晴河的問題,卻拒絕再與晴河扯上關係,撇開頭繼續獨自往河川望著,尋找主人愛他的證明。
不過男子的這種態度晴河早就已經知道了,因此他也自顧自地說道:「我覺得,如果你真的想要找那樣東西,光是站在這裡看是不會找到的!」
就像晴河的堅決,男子也頑固地不再理會他。
「是我先發現你的,也是我主動出手救了你,我說過會陪你到底,所以我也會幫你找到那樣東西。」
這句話沒有讓男子起反應,銀色的髮絲隨風擺動著,他依然以看著的方式尋找他要的證明。
相對男子的一意孤行,那就代表他也可以這麼做,晴河立刻跑到附近的五金行買了牢靠的繩索,一端繫著岸上的鐵欄杆,一端綁在自己腰上。他捲起褲管、脫下鞋襪放在岸邊,小心翼翼走進河中。
河水並不急、也不算深,大約到晴河腳踝上方一點的高度,不過若是溪水暴漲的時候可就不是這樣了。
具體來說男子要找的是什麼,晴河當然不可能知道,加上男人現在甩都不甩他,肯定也問不出來。
不過從忠犬跟被人豢養的這些線索來推測,也許是寵物用品一類的東西。項圈、狗玩具之類的都很有可能。
河堤邊經常有人來遛狗,再那種時候或出了任何意外落入河中,沒有被沖走、勾在某個石塊下也是很有可能的。晴河說服自己,開始地毯式的搜索,一塊塊翻起河裡的石頭檢查。
河面上看起來平靜,但水下的堆積物卻比想像中更多,才翻幾下晴河就翻出了鋁罐塑膠袋一類的垃圾,偶爾會有些非石頭的碎塊,不過感覺上也不像是男子要找的東西。
川水冰涼,但是晴河卻在滴汗,他低下頭時從汙濁的水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沒有意思疲憊,充滿了幹勁的表情。
如果能因此幫上那隻狗一點忙,如果能讓他因此開心一點的話那就太好了。
晴河如此想著,邊忍不住轉頭往身後的橋上看,銀髮的男子已經不見了。他這才想起開眼貼紙的效力老早就過了,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還在附近,或者,他還會再來這個地方。
在找到他的主人愛他的證明之前,忠心的狗會一直、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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