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
手指被水中的鋒利物割了一下,他抽回手,血珠馬上鼓起、溢出,艷麗的色彩可比那座紅色的大橋。
當血滴入水中時,晴河同時注意到了水下割傷他的物體。同樣有著將血融化的紅彩,暗沉、腐朽的浸泡在石頭縫中間。
晴河一驚,馬上伸手進水裡掏,將那東西從石頭下拉出來。一條溼答答的腐紅色的大項圈就這麼離開了水面,刺了晴河手指的則是鐵扣環的尖銳突起。
項圈中央還有顆完全生鏽的吊牌,長年泡在水裡,已經鏽得判斷不出上面的字樣和圖案,晴河將項圈圍成一個圓比對,那的確是個非常大的項圈,雖然不確定那隻大狗是不是真的戴得下,不過這麼大的項圈也算很少見了。
「該不會是找到了吧?」晴河難掩興奮的感覺,邊得意洋洋地想著:「果然光是在橋上看是不可能找東西的嘛。」
晴河趕緊回岸上,過程中腳底還是因為太急而被底下的尖石刮破幾道傷口,不過晴河根本不想管疼痛,振奮地回岸上,連腳都趕不及擦就拎起鞋子往橋上跑,他好想知道那個人看見東西找回來之後,會露出多麼開心的表情。
他又使用了一次開眼貼紙,但這次卻沒看到人,連上次站在更後方的那個女鬼都沒見到。
原本漂浮在半空中閃爍金瑩光芒的星點褪了顏色,變成暗沉憂鬱的冷藍,晴河正覺得奇怪,忽然一滴豆大的雨點就敲在他的鼻尖上。
「咦?要下雨了?」
烏雲聚得極快,晴河趕緊穿上鞋襪,又去五金行買了小鉛塊來,用橡皮筋綁成十字繫在項圈上,最後放在男子與大狗每次佇立的位置所靠的欄杆平面上。
如果男子晚上也會來到這,那一定馬上就能看見這個項圈。早一秒也好,晴河只希望能儘早讓那隻忠心的狗開心起來,能不能親眼見證根本無所謂。
他將項圈擺好,還忍不住雙手合十拜了一下,期許對方能夠順利地看見這個項圈。鉛塊夠重,風雨大概無法輕易就把項圈從平台上吹掉。
雨勢逐漸來襲,路上的裏街住人都躲起來避雨,晴河也趕緊撐起傘,他看了下錶,這個時間差不多放學了,於是他便直接回家去。
晴河邊走邊回想男子對他說的那些,這才想起以前在書上似乎有聽過這麼一個故事:
富商載著銀子的馬車在山徑上壞了,他想去鎮上找車匠來修車,便拜託路過的獵人幫他看著車子和銀子。
到了傍晚,獵人擔心家裡的老母眼睛不好、還沒吃飯,於是便命令他的狗負責看守。獵人走後,直到半夜富商才回來了,他看見狗如此忠心耿耿的守著馬車,便打賞了牠和牠的主人一錠銀子當作答謝。
獵人在門口等著自己的狗,狗回到家一看到他就把叼著的銀子放到地上。但獵人以為狗偷了富商的銀子,頓時大發雷霆,一刀就把忠心的狗劈死了。
令人感到可惜的故事。晴河印象中這是某一則故事裡的其中一段,忠心卻被誤解而遭受懲罰的狗,感覺和跟白色大狗的遭遇很相似。
晴河回到家趕緊搬出急救箱,脫下襪子坐在吧檯前的椅子上,扳起自己的腳底看。
剛開始還不覺得痛,但走到半路時卻痛到每一步都讓他兩腿發軟,只能免免強強踮著腳尖走。
「這是怎樣,真的被攻擊了嗎?」
「真是特殊的癖好,居然專門攻擊腳底。」
雙子天使馬上圍了上來,晴河只能無奈地以「是被河底的石頭割傷的。」作為開頭,簡單描述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件。
「在人世是大狗的模樣,用〈示目〉之後卻變成成年男子?有這種裏街住人嗎,你是不是看到怨靈啊?」加百莉莉一點狐疑地問。
「昨天才說世界上沒有怨靈,那些都是裏街住人的人是誰啊。」
「加百莉莉,我也覺得不是怨靈,」米凱洛洛難得地站在晴河那邊,晴河還正感動,卻聽見他迸出下一句:「是這傢伙是腦子生病了吧,大概是他自己的幻想產物,別管他吧~」
……我腦子生病之後出現的第一組幻想產物現在在說什麼啊。
跟這兩個天使簡直雞同鴨講,晴河已經完全不指望能從他們口中得到些情報,於是閉嘴迅速地幫自己的腳上藥包紮。
雨不大,卻下了一整夜。
晴河早早就爬起來,窗外天色陰鬱晦暗,光看著都讓人心情一沉;雨未停,但也只剩稀稀疏疏的幾些雨點落著。
晴河還是擔心項圈會不會掉了,因此迅速地梳洗好之後就趕著出門。
因為心急,他撐著傘小跑步趕路,連腳底的疼痛都忘了。不曉得那條項圈是否是大白狗要找的東西,若是的話,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若不是的話……會讓人很沮讓。
他忐忑不安來到大橋前,橋下的溪水經過昨天一整夜的降雨而暴漲,但即使如此,白色的大狗也依舊在那裡癡癡地望著。
晴河幫自己貼上貼紙後,就看見男子淋著雨佇立在昨天的那個相同的位置。
「你出現了。」晴河跑上前,就先看見男子全身上下已經完全濕透,不僅銀白的髮梢,連睫毛下、鼻尖都垂著晶瑩的雨珠,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
雖然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但在晴河眼中,男子的模樣卻比先前更加狼狽。
「你……」他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話當開場白,便舉起手為男子撐傘。「別淋雨,會感冒的。」
雨在摺疊傘擁擠的傘緣下終於停歇,但男子卻沒有理會晴河的好意,只是一如往常地注視著河面。
晴河發現昨天放項圈的地方空了,他吃了一驚急忙問:「項圈!我昨天在河裡找到紅色的項圈放在這裡,你看到了嗎?你要找的是那個嗎?」
「我丟了。」沒有回答晴河的問題,男子同樣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咦,丟了?為什麼要丟掉,我找錯了嗎?」
晴河詫異地反射性質問,本來還以為又會被男子無視,但卻見他皺起眉,壓低了痛苦的聲音回答:「因為我不記得了……我還是不知道主人到底愛不愛我啊……」
──獵人以為狗偷了富商的銀子,頓時大發雷霆,一刀就把忠心的狗劈死了。
「……只記得他背叛我,一刀砍在我身上……」
顧不得那種會讓人不舒服的說話方式又出現了,晴河雙手按住疼痛的腦袋,連忙求饒:「好好好,你先別難過,我再去找一次,這次你別急著丟掉,我們來好好弄清楚項圈上的線索,好嗎?」
他終於定睛望向一再對他信誓旦旦發下豪語的少年,不禁想著──多麼任性狂妄的人類?但他卻不再無視對方,點了點頭。
終於讓對方正視他,晴河用力抿住揚起的笑容。然而河水現在漲得很高,下水肯定會被水流捲走或溺死,照這水位晚點才會消退,因此晴河打算等下午放學後回家拿昨天的繩子,再過來找一遍。
不過他依然振奮士氣地說道:「現在還不能下水去找,但我有在項圈上綁鉛塊,說不定又被卡在石頭縫裡還沒被沖走,所以可以先到河堤邊邊大概找一下。」晴河靠在欄杆上,回頭又問:「你是往哪裡丟的?」
他回過頭,男子卻對他伸出手掌,黑色的短手套緊覆著頎長的手指,指尖輕輕壓在他胸前。
晴河不明所以地順著手臂的主人抬起頭,對上了一對從上往下俯視著……極度鄙視的眼神。
剎那間,抵在他胸前的手一使力,那緩慢卻決意置他於死地的力道,一把就將他從欄杆上推了下去。
「想幫我找……就快去啊。」帶著無比的憎恨,金色的瞳仁閃爍著狠戾的光芒,他看著墜入水中的晴河,彷彿想要報復主人帶給他的背叛,脣形冷冷地咀嚼:「活該,愚蠢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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