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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沒有再跟上來，世嬅便帶著采風，安靜地走回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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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下人辦事很是用心，把廊上積雪盡掃，卻留了不少在廊外的小花園。如此，在東宮每拐一個彎，便有一幅嶄新的雪景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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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雖是晚了，但昏黃的宮燈配著雪景，別有一番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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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走在其中的女子卻是無心細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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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東宮的氣勢可謂如日方中；聖上下旨讓佛深寺為靜德娘娘祈福、老將軍帶著邊關昇平無事的好消息返京述職、修築官道這件大事終於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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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世嬅也可以清楚感覺到太子對事態發展的滿意。籌備已久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讓那些向來輕視他，認為他只是憑著驃騎大將軍府的支持，才能穩坐東宮之位的文官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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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打動聖上批准修築官道，不過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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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為特使，要如何在程家的阻撓下，妥善地辦好此事，才是真正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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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變得更忙了，每日下朝後，除了得與工部及戶部的官員議事，晚上返回東宮後，還得待在書房，通宵達旦的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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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操勞，身子怎麼吃得消？但心裡再擔憂，世嬅也沒有開口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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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這件事對東宮來說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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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每天每天的，用心給承一準備些去乏補氣的膳食，並在他允許之時，坐在書房一角寫寫食譜，陪著他熬過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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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今天得一早出發去迎接莫將軍和夫人，恐怕他昨晚也不可能願意早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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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難得的休沐之日，他還是把握僅有的時間⋯⋯天還未亮，就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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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暗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該害羞，還是該讚歎男人的精力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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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明天的洗塵宴，正好能讓太子鬆快一下，和母家那邊的親人歡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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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莫老將軍回來了，有他在朝坐鎮，想必那些文官亦會有所收斂，不敢再明目張膽的跟太子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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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剛玉表妹，太子見了肯定也會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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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是在京中長大的，而莫剛玉自小跟隨家人在不同地方定居。兩人雖同為世家之女，卻從未有緣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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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確實打聽過有關莫剛玉的事情。身為莫家第三代唯一的姑娘，莫剛玉乃家中的掌上明珠。傳聞中，她聰慧靈敏，相貌肖似靜德皇后，見過的人皆大呼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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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她是承一唯一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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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祈原有一個表妹，凌承一也有一個。京裡的人怎樣談論世嬅和祈原，就怎樣談論剛玉和承一，好像天底下的表兄妹都得扯上關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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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世嬅扯了扯嘴角，按現下的情況，莫剛玉是真的很快就會和東宮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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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更了衣，讓宮人都出去了，坐到梳妝桌前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太子妃的常服、頭上的雙尾祥凰斜金簪、臉上精緻無瑕的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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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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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好看，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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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沒想過自己能一直獨佔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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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他之前還在為太后娘娘守孝，一旁早該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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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妃、側妃、良媛、侍妾⋯⋯太子的身邊總不可能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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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君的其中一個責任，是為皇室開枝散葉。而為了有百子千孫，便得有妻妾成群。她只是走運了，才能佔了個空，讓他守著她這麼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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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明白了，還是壓不住心底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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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手握著象牙排梳，梳齒與雕紋深陷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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鈍痛愈深，握得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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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按部就班地籌備宴席、照顧太子的起居飲食，把該辦的事情逐件辦妥；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深處，究竟有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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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身邊就會出現別人。而她，只能繼續笑著，眼看這件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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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裡，男人三妻四妾甚是平常。對啊，是很平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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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嬅總是按捺不住的去想，他在莫剛玉面前會是甚麼模樣？他會願意展露更多情緒嗎？還需要步步為營，時刻防備？或是終於能隨心所欲，活得更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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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猝不及防的瞬間，世嬅甚至會想，生於此生此地的他，還是不是她上輩子認識的那個人？換了個生存與成長環境，就算靈魂依舊，人還是同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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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她，還是曾經的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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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視若生命般重要的家國早已不知所蹤，午夜夢迴醒來，就只有她孤身一人，默默看著躺在旁邊，對前事不復記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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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前世，所謂承諾，如夢縹緲。他不知道，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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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就算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也不知還能守在他身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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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鬆開手中排梳，愣看著掌心落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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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痹的、紅腫的，與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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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何以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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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早已預料到這一切嗎？不是早說了，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好？現在這般難過，又是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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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窒息感驀地充斥胸口，像有千斤重擔壓於其上，叫每口呼吸也變得無比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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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再次緊握雙拳，壓在心上，強迫自己用力吸氣，用力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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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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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重的喘息聲慢慢變了質，像在顫抖，更像在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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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世嬅狠狠咬著下唇，不讓聲音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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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還有人在守著，只要她發出丁點聲響，就會立刻被稟上去。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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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把注意力放在吐納之上，盡量讓頭腦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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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不要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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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以後，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眸底的水氣早已消散，而掌心的痕跡，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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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采風敲門走了進來，朝世嬅一屈膝：「太子妃，殿下沒回東殿，往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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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點了點頭，無聲的起身走到門前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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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久，便見承一踏著白雪而來。他一身暗青色蟒袍，頭上頂著太子冠帽，身後只跟了福全一人，高高的為他撐著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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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腿長，個子也高，走一步便頂別人兩步，福全不得不小跑步般跟上，手中的傘子才能勉強追上去，遮著不讓雪花落到承一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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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進來的時候，世嬅已經收拾好所有情緒，回復那副溫雅的模樣，含笑行禮：「妾身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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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起來吧。」太子閃身入了西殿，順手拍掉左肩上的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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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黑眸淡淡地掃過她的眼睛，然後驀地停了下來，像發現了甚麼似的，緊盯着世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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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心頭一虛，笑得更是用力，道：「殿下莫要着涼了，先到後頭更衣吧？」他如今身穿的，還是清晨出發時那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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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男人口裡應著，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轉身進了裡頭，讓世嬅替他脫去濕冷的外衣，隨口問道：「明天的午宴預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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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世嬅繞到男人身後，借著把太子蟒袍掛好的機會，避開他的視線，又補充道：「因為是家宴，也沒有特別安排男女分席，就準備了一張大圓桌，讓大家圍桌而坐。」5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Cf9Wvs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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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頷首，道：「如今大舅父和大舅母還在邊關，若還要男女分席，便太過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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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也是這麼想的。」世嬅取來了一件湛藍色的長袍，繼續站在男人身後，給他套上，「殿下待會兒還要回前廷議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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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並沒有立刻回答，自個兒正了正衣襟，像在考慮甚麼一般，最後方漫不經心的回了句：「今天就不去了，先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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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又抬眸朝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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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剛巧別開了臉，走到一旁去擰了塊蒸帕子過來，給他燙燙手：「那殿下先用些點心，再到榻上歇一會兒吧？妾身這就去準備晚膳。」他一大早就出門了，自然沒有時間歇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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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子忙得食不定時，臉瞧著也清瘦了，難得今天能在東宮用晚膳，她可以弄個海蔘雞湯、火腿白菜，再來兩個下飯的小菜，給他好好補上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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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邊想著，邊轉身把用過的帕子擱回盆子裡，準備把東西收拾一下，離開西殿。5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k6t1gs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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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此時，一隻鐵臂橫伸過來，摟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一旋，拉進了一個熱燙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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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吃了一驚，跌坐在男人腿上，雙手平放於其胸膛之上，人還沒反應過來，耳朵已聽到滿殿的奴才俐落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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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給他們騰空間呢。5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nrO2Ui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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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低垂著頭，也不知是羞，還是其他原因，就是不想抬頭，朝他看去。5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8T2jTa4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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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著寫著，心情都有點沉重。對了，請留意下一章會是上鎖章節。其他就先不說了，敬請期待星期一的更新吧。5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tQDbGH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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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逢星期一、三及五晚上十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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