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地府談及你的西方信仰,
如今身在地府的你…
在世時有好好信奉你的信仰嗎?
我佛慈悲,少在這裡胡說八道
DAY2,晚上六點十五分,江宅三樓,江海兒的房間
綿綿細雨
給我起床
江海兒突然睜開雙眼,剛剛大腦收到這段訊息後便強行醒來,連續兩天無休息的身體居然變得龍精虎猛,本來一直酸痛的關節和結實的思路一下子好起來,好像找回自己般
我是誰來著?
我記得自己是誰
我叫江海兒
記得自己是誰就知道昨天做過什麼,今天要做什麼,明天將做什麼
昨天做功課,今早有案件,見到他媽的梁承健,回家睡覺,明天…
被要求去調查的機率較高,特別是老爹方面的
死了兩個人嗎?
基本上帶著這種想法醒來是一種犯賤
第一眼看到的是昏黃色的天花板的投影時鐘才意識到自己睡了接近六小時,一個轉頭就見到落地玻璃窗和陽台外的日落西山又下微雨的景色,斜陽的光芒照射她的臉上為她添上一份柔和與純真,卸去濃妝更為她添上典雅樸素的氣質,讓外露的手臂稍微感到溫暖。雨勢沒有之前的大,自己家住近山區域,房間正好可見天文自然美景,本應是賞心悅目之事,奈何自己早已習慣,沒有令她心動的感覺,她心想外邊沒多久可能會建更多的私人住宅區,有可能被它們遮掩或蓋走一些好位置,不禁有點可惜
自己獨佔一張比她體積大三倍以上的帝王級大床時不禁笑了數聲,手掌抓著舒適又冰冷的黑色棉被表面,再摸著自己的有點溫熱的臉頰,脖子上頸箍和抑制器已經被拿走,她的手上尚有濃郁的名牌肥皂的香味,估計是她的哥哥們趁著她睡得不醒人事時把她脫個清光洗澡再換一件低胸黑色連身睡裙,貼身的薄紗物料將她傲人的白色雙峰突顯無遺,因她有著讓男性難以把持君子之風的肉體,她的哥哥們是非常保護她的安危,反正他們也看慣對方的身體,早就沒有所謂性衝動這回事
她抱著旁邊的大型哥基玩偶,享受一下軟綿綿的晚上。當她想鬆一口氣時,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耳鳴,立馬按著耳門
「啊,仆你個街,我回家了,真的回家了。」她手背平放自己的眼窩上,口中發出歎息又不忘吐出粗鄙之詞
窗外發出有人拍打窗戶的聲音,鼻子嗅出神壇焚香中的檀香味,耳朵聽到像鬼食泥一樣的眾人私語聲,眼睛的瞳色因而變得清晰,空氣間的氣息變得冰冷混濁,全身的毛孔已經作出驚恐反應全部垂直起來,看著窗邊有大量黑色人影不停拍打窗戶,牆上又出現無數不同姿態的人影,她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有誰要來了
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那個大人要來了
她凝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滲出黑泥,不停滴落在她的全身,她伸手抓住一些,知曉是毫無觸感的泥漿,她輕輕反手,泥漿應聲而下,眼見黑色區域越來越大,慢慢浮現一個男人的樣子,流動的泥漿把他的外表仔細地刻劃過來,她能清楚看見一頂充滿瑰麗雕飾的宋代官員帽,濃密的秀髮遮掩他的戴上眼罩的右眼,額上戴著龍雕的頭飾,耳垂掛上玉耳飾,上唇留的小二撇子和包圍著下巴的長鬍子,俊秀深邃的臉孔散發嚴肅的氣息,三目相望,彷彿要把時間停頓下來,連外邊的聲音也消失掉,銳利如鷹的巨大眼球盯著前方的女生,他的左眼發出閃爍的金光,把一直滯留這此的人影望見生畏而紛紛逃走
她很清楚眼前的是誰
令人生畏的存在
如果這是夢有多好
「晚上好,大老爺。」她冷靜地說,對方沒有張嘴,但她的大腦卻在接收他的訊息,她完全感覺不了四肢有好好跟神經接通,全身動彈不行
「妳很清楚要查什麼的。」
「查什麼?我可不曉得你說什麼?」
「少來這套,這種小謊言能騙過我嗎?」
「不敢,我只是開玩笑而已,所以這次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故意?世上沒有故意,只有種因得果,該要受果報而已,乃是世間定律。」
「別跟我說佛經,明明就是故意讓我聽到『換皮殺手』繼而再發生類似的案件,你們這群四大編劇可鋪排得很好呢。」
「不,僅是業力如此安排,我等無法改變業報。本官的立場是斷不會用人命來玩樂,況且妳是否該做妳的本分?逆天而行永無結果,妳不會如此不智吧?」
「現在連你這樣說嗎?看來我的前途一片黑暗呢,既然你也出了面,我敢拒絕的話可要遭天譴呢。」
「我最希望下一次不需要我出面,我給妳的眼睛不是如此浪費,聰敏如妳,知道如何辦吧。」
「喂,我好像從來沒有要求有這對眼睛,我亦沒有要求要出生這個世間上。多虧它們,我從小就沒有正常過。」
「妳與本官的『琉璃眼』有緣才賜予妳,能看出世間的真實比當一輩子自以為是的瞎子來得幸福。你們陽人一直沒足夠智慧能看清事實,一直被前塵幻影遮蔽雙眼才一直在地獄陽間輪回至今,你們的肉身不過是盛下罪孽的容器,除了種善因積福就沒有其他辦法,把你們輪回到陽間不過是還債的一環。雖說本官曾為凡人,但是觀其惡行早就失去憐憫之情,妳可是前幾生積下不少福報才與我有緣,妳可要感謝妳自己,妳可是比常人要行的路簡單多了,只可惜妳喜歡逆天而行罷了。妳要論正常,難道這世間有正常過嗎?現世天地不仁,無情無義,是非黑白不清,妳可曾想過『正常的公義』何在嗎?恐怕妳對『正常』的定義已經被污染吧。」
「大老爺,話不能這樣說,公義的實踐可是由充滿美德和正義的法律進行,基於你是極端正義份子,我個人不敢苛同你的主張能在凡間成立。你是地府的大檢察官,這樣干預人間的案件是好事嗎?」
說實在,能把我的意志力和確定權降到如此低,只有他而已,他的訓話彷彿就是病毒一樣入侵我的大腦,媽的,媽的,很辛苦,光是反抗已經夠辛苦,媽的…
我的大腦也越來越像泥漿不好使了,就連說話也很難「說好一點」
這傢伙很會命令別人,看反應是不習慣有反抗的「人類」吧
「非也,並不是干預,我亦不是恐怖份子,只是協助加速程序,免得凡間繼續沉淪下去。妳人很清楚,我賜給妳的東西,可不止眼睛吧。」
「真是世事也被你看透了,那稍微還我一點自由意志吧。」
「什麼?自由意志?妳在說什麼?妳不就一直擁有它嗎?思考反被思考誤,自己抽不離身便怪罪於本官?自由反被自由束縛?真是何等悲哀,本官不認同此番指控,駁回。」
「那你直接指兇手出來不就行嗎?」
「不行。」
「為什麼?」
「妳會向老師求答案嗎?明明是妳的考驗。」
「你根本不知道吧。」
「『琉璃眼』確實能指向提示和答案,但是我們要遵守規矩。就算在地府也要講求證據,人會說謊,證據可不會,但是如何演繹至真正的真相可是靠自己,別抓錯罪犯,別因私情而失去公義,公義是中立的,不能被感情左右,我可不想再沒收了妳這條命。」
「你這旁觀者,除了剝削我的人生,拿我的生命作賭注,還會幹什麼…再來,這案件對你來說有可重要?要出動到你親自來臨?」
「妳往後便知道。」
「又來秘密主義,我明白了,那我希望你能保佑我吧,一如既往的。」她聽見這番話後,不其然想起她差點沒命的往事
「啊,如果妳是想說妳那段姻緣的話?要不是妳逆天而行,他早就是妳的男人。妳一星期之內破案的話,本官答應妳搞定此事,往後就是看妳的造化,哼,偶爾也要某些仙友還一還一點債務。」
你這傢伙竟是個債主嗎?差點忘了,地府是眾生還巨債的地方
「才不需要!別胡來!」
「妳才胡說,男人的胸襟是女人的歸處,這是男女之愛,陰陽之和,是合理而正確的,兒女私情本官明白得很,好歹本官也有家室。人類生來這世上就是好是壞也是自己來承受,一切也是因果業報,亦是自我修行,本官幫妳搭橋,妳自己走不走是妳的事。妳生於大富之家,有異如常人的頭腦和才能,又是一副美人之相,卻被妳這個叛逆期的性格和惰性的態度搞亂了一切,就連作為妳的監視神的本官也感到悲哀,妳是否需要反省一下?」
「這方面就別管我!我才不是求這些!我就知道你這傢伙就是愛多管閒事!」她反起白眼來回應,但對方已經從天花板消失。她才不想被他說出心底最渴求的東西,潛意識和基因中尋求伴侶的強烈情感慢慢擴散至她的意識之中。腦內「被逼」閃出了梁承健的模樣,就像幻燈片把從前的記憶全被勾出來
微甜的相伴
淡然的無言
迷離的曖昧
痛苦的分離
她不得不認同,她對梁承健的情感是超出她的想像,已經超越教官和朋友的級別,但她就是不曉得如何處理,如何前進或後退,一點經驗也沒有
這真的是愛嗎?
根據她的解讀,是叫愛上不該愛的人,但對方也是這樣想嗎?肯定嗎?但是「不該」又如何定義?為什麼她自己「自動」把他列入這名單之中?他年紀大過她?她完全沒有在意;不是大學畢業或有錢人家?也沒有在意;有一個寶貝女兒?她沒問題,她很喜歡他的女兒。現在他又未再婚,為什麼就是難以開口?會預計自己受到的傷害是無法預測?這種不明的恐懼是來自哪兒呢?
到底自己在害怕什麼?
得與失的結果之間,自己能承受多少?
說不定在思索對方的想法時,對方其實對自己沒別的意思
一直是自己一廂情願,一直也是自己付出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我完全不明白了!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她胡言亂語說著,突然想起今早和他差點接吻的情景時,雙手立馬掩蓋臉孔遮住她的害羞,羞得降下自己的理性,嘴角處於上揚和下跌的交界,心跳不停加快,雙腳不停踢開被子,全身像被火燙過般,完全感受到腎上腺素從背脊方傳來的刺激和興奮,讓她精神百倍
「嗚…明明一早就放下的,為什麼啦,為什麼啦,我是否前世做錯事啦?」
現正在床上滾來滾去,好讓快點熄火
大腦,大腦好麻痺,一想他智商就會下降,就是說,愛情是最碰不得的玩意
真要命
一定是大老爺給的報應嗎?
冷靜點,不是該要工作嗎?
「真是寧得罪老豆,莫得罪老爺。」她抓住後腦凌亂的紅髮,她歎息著自己為何自己會聽命於「大老爺」,就像是「自然反應」、「理所當然」,甚至是「不能拒絕」,簡直視祂的命令為人生使命,以「自由主義」作為人生觀的她心裡不是滋味
但大老爺長得很帥就是了
她所說的「大老爺」,乃是她家歷代在拜祭的四位神仙的其中一個專稱,他們和平日市民拜的神佛是有所不同。祂們是來自地府的四司判官,各自掌管世人的生死、罪孽、命運、善惡等職務,在現代來說他們有如總檢察官的存在,只要對方有罪就會出盡法寶讓人無法脫罪,絲毫不差地把對方一生的善惡狀公佈給閻王再作出判決,其公正程度就像正義女神站在他們的方向般不會錯判,而且江家的祖先和四司判官們在機緣巧合之下結緣,所以判官們對江家的眷顧可以說是超越想像
就如江海兒的被尊稱為「琉璃眼」的黃眼睛,一看就知並非常人的瞳孔,有如鬼神的眼睛,正眼看她時有被看得一清二楚般難堪感,全身的毛孔馬上聳立,所以她人沒什麼朋友可言,除了她的家人、Evan和梁承健之外就沒有人能正眼看她。
四司判官中她繼承了「查察司李玄邃」的能力,能看穿人的罪孽和本我,無人能逃出她的法眼,也無人可以在她面前說謊,更證明無人是無罪的,是一個很適合進行執法工作的能力,但伴隨的是比添布頓更瘋癲的感官世界,足以讓她瘋狂一輩子,幸好每一個繼承能力的人擁有承受怪異世界的身心
至於在她房間出現的人影就是滯留人世的鬼魂,老是希望判官鬼差會帶走他們,那當然地府始終有地府的規矩,會不會帶走就是判官們的決定了,鬼魂們老早知道判官爺常常在江宅現身,他們會一直留在外面附近靜候時機來臨冒險進場,亦基於是這裡是判官的地盤,所以不敢貿然接近
「好了,該從哪兒開始調查呢。」江海兒從床上一個轉身跳下黑色地板,地板內置的燈光系統發出洛可可式葉形白色光芒,光線會跟著主人的腳步移動,系統被設定在僅僅在黑暗環境下才會出現,而且會跟上熱感來行動,形成一種不對稱又生動的古典美感
她伸一個懶腰,黑色薄紗透露她的身段,裙腳僅到了大腿的中間,極具線條美的下半身,她一直嫌屁股有點大,所以大腿也按比例闊了點「嗯,看來別輕視兇手比較好。」
她拍拍手,房間的所有燈光亮了,拿起床邊椅子的米色大衣,昏黃的燈光照亮她的房間,房間以未來科幻風概念而成的新式設計,簡單清晰的白色外牆和房間擺設,牆身以各種角形立體掛櫃作裝飾,其中劃出一個位置放上膠囊咖啡機和茶杯,更加上各種連接燈光的網狀暗坑和黑色硬朗線條製造強烈層次感,放在大床正前方的大流線型長方桌放滿設計工具和書本與三部各自運作的桌上電腦,旁邊有一個自製的圓餅型大燈罩
「小妹醒來了?」門外傳出江世麟的聲音,但大門尚未打開
「已經食飯時間嗎?」江海兒從其中一個櫃子裡拿起充電好的抑制器綁好在脖子才打開門面見她的兩個哥哥,要不然就看見兩頭黑泥怪物在門外
「才不,剛剛是否有一個大老爺出來嗎?我感覺有冷風吹襲。」江世麟說,雖然他看不見,直覺上還是很準確
「是的。」江海兒捏著她的眉頭說,然後馬上被江雨龍從後抱著,手臂頂著她的柔軟的胸底下,下巴蹭著她的頭頂,十分享受擁抱妹妹的時間
「妹妹喔,妳知道嗎?在妳昏睡的時間,這個世界發生很多事喔。」江雨龍在她耳邊說,沉厚的聲線讓她的耳朵感到很癢
「說吧。」
「湯醫生的辦公室被炸了,阿健好像被波及了。」他輕輕說著,聽得她的背脊甚涼,他感覺到江海兒的身子有稍微動搖的動作,似乎為了梁承健的事受了打擊「不擔心嗎?」他拿起電話按著梁承健的電話說,她抓著他的手腕阻止了他
「他未死的吧。」
「沒有,他受了擦傷而已。」江雨龍露出微笑說
「我是問湯醫生,還有屍體呢?」
「那死變態只是昏迷而已,很快就醒過來了,不消一刻鐘坐的士回辦公室門口大哭起來,屍體已經炸成灰了,我說妹妹真冷血呢,阿健的安危如何也不聞不問嗎?」
「你也說了是輕傷吧。」
「妹妹妳在套我話嗎?要欺負我了嗎?說擔心就說嘛,你們兩人老是口是心非,幸福會跑走的。」江雨龍緊抱著她說,江海兒一言不發,雙唇緊閉,剛才被李玄邃的一言一語把她的內心願望暴露出來,非常自然的臉紅起來
「怎麼臉紅呢?難道害羞了?」江世麟雙手摸著她的臉頰,雪白的皮膚下開始泛紅「果然呢,妳怎可能忘掉梁承健呢?」
「屍體炸了,那Mark sir的家屬呢?」江海兒忽略他們的問題說
「也死掉了。」江世麟回答得非常平靜,彷彿與他無關,語氣非常平淡
「你也答得太隨便了吧,是否用同一方法被殺掉?」
「類似,不能說相同,至少林敬樂的家未被炸掉,僅是收到這些情報,如何?可能破案嗎?」
「不會是零,我知道方向就知道如何走。畢竟現在大老爺出了面,我不去查會遭天譴的。」
「大老爺?我才不相信呢,不是因為阿健嗎?」江世麟一提梁承健的名字時有如一支箭插中她的心臟,不愧是血緣關係的兄妹,她輕輕皺一下眉頭,兩兄弟馬上對望笑了一笑
「隨便你們怎想!話說回來,你們不需要幫忙嗎?特別是二哥,不用出動嗎?」
「老爹叫我們兩人待命,陪妳這個少女懷春的妹妹呢。」
「你們兩個想死嗎?」
那頭老狐狸又打什麼算盤
他們三人從江海兒的房間往下走一層,二樓全層面積大部份是書房連祭壇,另一部分是兩間客房,二樓書房是江氏大宅中極具中國風的大房間,同時是現代和古代對比最厲害的地方,內藏各種古書舊籍和古器。江海兒的父親非常珍視這房間,除了是一部分家傳古物外,更是拜祭四司判官的地方。他們未走近房門已經嗅到令人清淨的檀香木味,先見到一道中國式的古代紅木門,以龍鳳仙境雕刻作裝飾,手柄以翡翠石製成,左右兩邊放上盆栽,越看越像自己穿越了古代,木門實際上非常沉重,少一點力氣也拉不了,因為放上珍貴文物,平日不會向客人對外開放
江雨龍替他最愛的妹妹拉開這道重門,以男人來說這種重量有如生菜,但女人卻覺得份外吃力,即使是江海兒也是勉勉強強拉得動
他們一眼看到這大橢圓形的房間,紅木地板圍著中間的龍鳳圖,地板下有三行暗坑,書櫃可靠著暗坑移動,直眼望去就有四尊半米的神像和祭壇,神像穿著古代唐朝官服,手執毛筆和書,神情嚴肅,房間左右兩邊全是書櫃,宛如一片書山,書櫃用上上等紅木,特地把書櫃高度貼上天花板,四周隨機擺放瑞獸雕像玉石等古董帶出富豪級別的奢華感,放在中間用來閱讀和休息的中式大圓桌,打好蠟的圓桌表面中間放上紫砂茶壺和小杯,書房的四周空氣飄散木香帶來非常濃厚的書卷氣
任何人也有信仰,有的信主,有的拜佛,有的拜神,江家世代也是拜神,拜的都是與別不同,眼前的四尊神像乃是地府四司判官,他們管理人類壽命、觀察因果報應、賞善罰惡等工作。左邊開始是手執毛筆和生死簿的陰律司崔子玉、左二是手執銅鏡的查察司李玄邃、右二是臉露笑容,手執書卷的賞善司楊玄感,右邊是臉露惡臉,手執判紙的罰惡司韓子通。四位約三米的雕像架起姿勢筆直地坐在椅子上,充滿正氣和威嚴的氣息,抬頭望上,跟他們凌厲的眼神對望時會一時間動彈不得,但心境和頭腦會份外清晰
「四位大老爺,數天沒拜你們,你們依然如此英俊瀟洒、英氣動人,我感覺世界沒有你們真的不行呢,另外李大人可不可以讓我穿好衣服才進來呢。」江海兒脫掉頸箍放回衣袋裡,她拿起三支清香,熟練地點香,順勢三拜時才發現手上的香已經燒完了
「妹妹,怎麼妳每次上香也是這樣子的?」江世麟另外再拿三支香給她說,在她眼中的江世麟和江雨龍兩兄弟已經變了一對獸頭人身的泥漿兄弟,雖是怪物,但他們的形象和他們的名字稍有相似,只是瑞獸的形態加入不少邪惡的裝飾和標誌,江海兒平靜地接過來
「他們喜歡我吧,不問一下他們嗎?」江海兒指著老是顯靈的四位神仙,江世麟的獸爪輕拍她的手指示意別向他們無禮,她見到另一邊的江雨龍的龍尾正在卷著她的四周,龍爪溫柔地撫摸她的髮絲
江海兒非常順利地上香,感覺沒什麼異樣,但她向上一看,四尊神像的手臂和拇指向著同一方向指著後面的紅牆,紅牆冒出一層層輕輕的黑泥瀑布,地板已經滲出黑色的川流,本來是書房的場景慢慢變成類似地府前奏的景象,她依舊平靜接受一切,腳踝沾上黑泥,水位浸到腳背便停下來,他們三人知道神像後邊是放上陳年舊案副本的地方,江海兒不喜歡進去,因為一開門就會被黑色海浪掩沒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大哥,二哥,他們的手臂是否一起指著後面?」江海兒揉著眼睛問,她難以分辨虛幻和現實,要不是靠抑制器控制幻覺頻率,她一定碰上不少板子
「沒有,是否向妳顯靈了?」江雨龍和江世麟同一時間回應,他們也了解自己妹妹繼承了「這對眼睛」後一定會見到奇幻的東西,他們已經見怪不怪,見自己的妹妹的嘴巴壓扁了一點,皺頭皺一下就禁不住愛妹之情,不合情況之下拿起手機拍攝著
「是吧,我答應過李大人就要查吧,真的懷疑你們這些神像是否木偶來的。」江海兒向神像們說,然後一腳踏上神桌,震動令桌面的水果滾到一地,把她的兄長們嚇個半死
「危險,別爬上去!」兩兄弟同時出聲
「沒關係,他們跟我很熟悉,他們也習慣的了。」她見到神像的眼珠向著她的方向滾去,而她僅望著捧著銅鏡的李玄邃判官神像,兩對黃色眼睛互相凝視「大老爺,這算是叫神跡嗎?我偶爾也覺得信仰和迷信也是一線之差,但是你們的存在老是令我感到世事無奇不有,要我查就查,那麼…」她捧著李玄邃判官的臉孔說:「特別是你,你叫我破案的話就要保佑我喔。」
「妹,這是告白嗎?」江雨龍按著胸口說「明明阿健才是妳的真愛呀!」
「連大老爺也不放過嗎?妹妹的口味很獨特。」江世麟抓著雙臂說
「李大人的真人靚仔過神像,你們懂什麼?」江海兒反駁說道,她的耳邊聽見四周的神像傳出男人的輕笑聲,感覺到眼前的判官神像露出一面苦惱的神色便露出勝利的笑容。她跳回地板上,急忙返回書房中央的大桌前,她握著可移動的三行書櫃,用力移動著沉重的書櫃,形成上邊是八卦的陽下邊是八卦的陰的陣勢,神像後方的暗門應聲而開,沒想到書卷背後卻是佈滿機關的地方,暗門一開,黑色巨浪洶湧而來撲向江海兒的身上,一如既往是沒有觸感的泥水,視覺上卻讓她無法前進
「妹妹,怎麼了?站在門前動也不動?」她的二哥只見自己的妹妹站在門前,樣子一面煩惱
「我看不到東西。嗯?」她感到右手被人控制著,身不由己地舉高,五指張開,手肘抬至自己的眼睛前,一個橫手把眼前的激流變成細水川流,好讓她繼續前進
「怎麼了?」
「它自己動了。」她按著自己的手腕
「傻孩子。」
甫進去,約二百呎的暗房自動開燈,他們曉得這裡十多年沒開過但房間卻沒一點灰塵破爛、腐爛的氣味和蛇蟲鼠蟻經過的痕跡,井然有序的鐵櫃兩邊平排,中間放著一張桌子,上方有一盞吊燈,就像電影中的證據室一樣可怕。江海兒看見鐵櫃內湧現各種各樣的黑泥怪物,十多隻不同形狀的怪物站在櫃門前等待她的來臨,她的金黃色眼睛一眼早已瞄著右邊最裡面站著一具男女同體、胸口刻了一個銜尾蛇的圖案、身體被長翼的大蛇纏身、手握蘋果的大衛像的櫃子,她明白是指示她的意思
「把我的皮剝了,更把別人的皮放在我身上?到底是誰殺了我們?」大衛像向她發出男女交雜的哀鳴,哭哭啼啼地吼叫著「我們是誰?為什麼我們會在一起?」
「喔,那兇手可真用心良苦呢。」江海兒平靜地回應,雙手穿過雕像的身體,在泥漿裡摸索著門把,他們兩兄弟四目交接看著她跟空氣說話和漫無目的地找門把,明明就在下面,他們難以想像妹妹眼中的世界是如何,只能當她是正常人看待
「沒編號也分得到嗎?不愧是妹妹。」江世麟佩服起來說道
「只是這對眼睛而已,我不過是容器了。」江海兒拉開櫃門,他們兩兄弟連忙把櫃子內的文件全抽出來放去桌子上,櫃內不會擺放證據,留下來的懸案副本和照片的本意是用作紀錄和訓練,沒想到今時今日會派上用場,實為此料不及。基本上關於「換皮殺手」的文件資料薄得很,法醫解剖報告、證據照片、口供、新聞也不多,連兩兄弟也不敢說能否破案。此刻,她僅看到文件散發著零碎又不完整的黑霧,有如這懸案一樣肢離破碎又不成形的,她挪開雲霧,連文件上被塗黑的地方也馬上消失掉,其中一張是名單,江海兒看得瞳孔擴大得要緊
很有趣
以前明明看不到的東西,是因為時機成熟嗎?
那麼,這房間的懸案也有機會破解嗎?
又或者是,可以從這裡找到什麼線索嗎?
文件上的內容是「真正的事發地點」,並不是什麼「工廠大廈」,而是一座某大集團用作開私人聚會的別墅「螺旋門」,以前經常有政商界、演藝界、城中名人進出,年代遠得連他們三人也是第一次聽這個地方,據知已經廢棄,就在S地,也屬東九龍區域,據資料說明曾經被改成黑市拍賣場、地下賭場等非法用途的地方,在某程度上已經是無人敢碰,江海兒立馬拿紙張把旁邊的名單抄下來,因為名單上的人名只有她才看到,他們兩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將會看到的是秘密的大門
「妹,妳肯定沒抄錯嗎?」江世麟震抖問道「連那個男演員都有份?這個模特兒也是?那個黑幫老大也是?」
「哪兒會抄錯,只是參考資料而已,因為不能當證據,老爹說過正本已經全部塗黑,那麼敏感的名單…」她掛上微笑說「哎呀呀,哼哼哼…」
「妳肯肯定會拿來當壞事的。」江雨龍說
「啊,抱歉,該利用的就去利用,即使你們拿去燒了,我還是會記著的。」她按著過目不忘的大腦說
「難怪大部分證人名單被塗黑了。」江雨龍抓著名單說「要是這些被曝光的話,恐怕名聲一定受影響,那些政界人物呢…局長級也加入了?」
「還有股價一定大跌,小妹,至少這幾個人也不要被妳『利用』吧,我好歹買了他們公司的股票的。」江世麟指著數個人,求自己的妹妹別對他們伸出「正義魔手」
「看情況吧,等等,你不是一直是賽馬會之友嗎?」
「我要買新車嘛,新引擎和車身設計很棒的!」
江海兒和江雨龍默不作聲,她觀察她抄寫名單上一共有三十個人。但是另一份搜查指紋或各種DNA中找到的名單中,尚有數十個無名人士,但她「不敢說」有沒有和死者有關,畢竟他們的「線」,暫時沒和「換皮殺手」的死者有連繫
「線沒有連繫呢,他們和死者沒有…」江海兒想說完這句時,有一條線從名單上輕輕和大衛像的照片連上了,是一名叫「吳嘉兒」的女性,江海兒馬上問這個女性是誰時,身後的大衛像有了點反應,彷彿想起自己是誰
江世麟立馬回應:「是二十年前個新人女演員,樣子倒是長得嬌滴滴,身材也不錯,出道沒多久就突然息影,至今沒有人再見過她了。說起來,她演那部特務片也不錯的,也是她惟一一部的。」
江海兒看著他們身後的大衛像馬上發出女人悽慘哭泣的聲音,他們兩人雖聽不到聲音,感到身後一陣惡寒,從腳底涼到上腦,冷風從脖子邊吹至,全身雞皮疙瘩
「那個不明女性就是妳吧,吳嘉兒小姐。」江海兒向他們兩人身後的大衛像說
『是的,我記起了,我叫吳嘉兒。』大衛像發出女性的聲音說『我是個演員,我十七歲時死於非命,砰砰砰,好漂亮的肉體,啪擦啪擦,撕開了。』
看來是找回「正確名字」就會知道自己誰,還會夾雜混亂的記憶和訊息,特別是死於非命、枉死的人,很久沒用這招,不說以為我是靈媒,但這特權能力只能在「判官或其他神明准許在場」才能使用,在外就得靠「琉璃眼」了解案件的來龍去脈
「嗚呀呀呀呀呀呀!!!!!!!!!!」兩兄弟抱成一團慘叫起來「居然在我們後面啊!!!!」
「別吵,我開始要重複死者的對話,以李判官之名起誓,我是百分百表達死者之言語,你們好好記著。那妳記得是誰搞成妳這樣嗎?」
『不,不記得,我只記得,只是記得一片黑暗就什麼都,什麼都呀呀!!!!真好呢,為什麼有那麼美的皮膚?好想要,好多星星的…好黑,好黑,好黑,好黑…』
「精神錯亂了嗎?冷靜點,這是可以洗雪尋冤的機會,現在又有和你們一樣的死者出現了,什麼都可以,把記得的都說出來。」
『不、不要!!不要碰我!!你們不要碰我!!為什麼!!我不想死!!救命!!不要不要!!!!很美,很美呢,我也想擁有這層皮…很想穿上去…啪啪啪啦…』
「那是什麼…」江海兒從這些短暫又混亂的資訊得知她是被謀殺「看來要問另一人看看,一找回『名字』要點時間重整記憶。」
「那麼,妹妹,另一個死者叫藍至榮,當年他的失蹤被殺案很有名,他的家人找他找到上中國、澳門,結果找回他的『人皮』時,他的家人誓要傾家蕩產也要找兇手出來。」江世麟拿起另一份解剖報告說
「結果就沒有消息,往後他的家人如何活下去也沒有寫出來。」江雨龍拿起手機找著資料說著「小妹,你去問一下他吧。」
「藍至榮先生,那你記得當年發生什麼事?最後見面的人又是誰?」江海兒向正在哭哭啼啼的大衛像說,大衛像的聲音轉換成男人的聲音,開始回應她的問題
『我、我記得我夜晚回家時,被一群人打暈後就…』
「在哪裡被打暈?」
『在新界區的K地回家時,因為工作晚了,路上也沒有人,我看到馬路上有輛黑色的小貨車停下來,突然有數個人衝出來把我打暈…我只記得這個。』
「和案發地點的螺旋門離很遠,是香港北邊和東邊的分別,記得是什麼人嗎?有特徵嗎?」
『不,他們蒙著臉,又壯又一身裝備…好像…軍人、特工一樣。』
「特工…有點誇張,你是間諜嗎?」
『我是普通打工仔而已!為什麼我會和這位小姐一樣遭到這種事!』
「藍先生,你的工作是?」
『我是普通文員,是X集團的。』
「啊,那個集團在97金融風暴破產了。」
『我家人呢?我家人如何了?』
「不知道,那你最新的記憶就是來了我家嗎?」
『沒錯,是妳從枉死城中召喚我們兩個來的,她還找回自己名字,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地府的效率上真的…慢了超過二十年,怎搞的呀,下面的人,藍至榮能提供的也太少了吧
「等等吧,吳小姐呢?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哪兒?」
『就在『螺旋門』。』
「是這個嗎?」
『是的,我記得公司邀請我們去派對,簡單點說…就是當那回事…陪大老闆…也不是第一次了…』
「嗯…有沒有特別聽到有人想獨自和妳見面?」
『也有不少的,但經理人說…有個大客人很喜歡我,說給我三百萬,想我陪他一晚,之後就…他帶我去一間客房,讓我喝了杯酒,然後就有數個男人抓著我,在我後面打針…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那個大客人是誰?」
『是一個藝術家,我不知道真名,那天是面具派對來的,除了熟悉的,不少人我也未見過也不知道是誰,經理人說他是很出名的藝術家,說話也很風趣,人也不算太高,長得高,身形又很好,手指特別長的男人,我記得他的手臂上很多奇怪紋身就是。』
「嗯,有沒有其他特徵之類的?」
『他的胸針很特別,是一隻有翼的蛇,中間有一顆紅寶石,他說是自己設計,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任何人出高價也不會賣出去…』
「嗯,有翼的蛇、藝術家、男性、有錢…妳的經理人是誰?」
『叫『張恭寶』。』
聽到「張恭寶」的名字,他們三人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
「啊,弟弟,我是否聽到那個卑鄙小人的名字了?」江世麟表面上冷靜地說
「聽得好清楚,妹不會說錯話的,判官爺在外面呢。」江雨龍托著左臉說
「我不會表達錯誤的。」江海兒皺眉頭說「只要找到張恭寶,可能找到當年是誰殺了他們兩人,即使是中間人,順著路線,『琉璃眼』會帶我們找到真相的。」
門外延伸著四個人影,從金黃色眼睛眼中看出期待之情
DAY2,晚上九點十二分,江宅二樓,書房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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