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多年書信》

黎鴞小心打開封條，目光掃過書信，只見上頭筆劃盡是歪斜，甚至信角都被墨水韻染。

黎二哥

三月未見　府中芍要都已開花

爺娘甚是欣喜阿昭習得寫信

只是其又領命前去長安城

餘阿姊與阿昭在府　每日練武

著實無趣　不若鑄造兵器

二哥回北方否　記得告之

四月二十

凝視簡短幾句，信尾處還畫上不知名之花，隨信還有零散畫紙，上頭有各種兩人在藏劍山莊看過的鐵礦、鐵砧和兵器，看得少年愣著過幾晌才回神，又拿信思量半日，最後方去找黎鷹求救，這才在兄長面帶笑意中命侍童取來筆墨，學習回信。

洛陽與黑水兩地相隔幾千里，來信不易，然黎鴞所應內容雖不冷漠，但也非深厚情誼，就如同他向來所展現出的那般冷靜答覆，問三句應三句，不多不少，僅是不失禮數正式向柳家長輩問候，簡略寫了句『已歸黑水』，便讓侍僮將回信送出。

而黎鴞本以為見到此回書，柳家少爺或許會自討無趣而放棄，畢竟柳昭約莫一時興起，又無同齡玩伴，況且兩地魚雁往返再快也須一月甚至更久，等待消磨人。

然其從未料想，此信竟將開啟兩人自此後數年紙筆往來。

「二郎。」

黎鷹面帶笑意，再次將手中信遞給黎鴞，凝視弟弟不解和困惑神情，溫和道：「此乃柳家二郎熱切心意，可不好辜負，二郎何不也以此等心意相回？」

心意⋯⋯

那是何物？

黎鴞並不明白，只當作份內之事回應。因此，接連往來數封信件，內容總是柳昭訴說近常，最後落款處總會有柳昭畫上各式各樣所見之物，無論花朵、寶劍、長弓與駿馬或遠方群峰。

而黎鴞僅是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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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二哥

聽聞黑水的冬日冰冷難耐

二哥與大郎哥是否穿暖

也是否思念蘇杭美景與春日

若有幸希望能在聚於西湖畔小林

阿姊似乎不畏冬仍能著獵服與阿娘晨練

甚至已能張弓射百五十步外之靶

阿昭卻身穿絨衣仍感無比寒意

希望二哥不怕冷

十二月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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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幼子與柳家獨子書信一事，黎兆既不反對也無所評斷，僅是叮囑其切記禮數，別行不應當之舉。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o8RcXS8Z

可黎鴞多少猜想阿爺或許是在等他將此關係化為有利籌碼，引導柳昭談論東督變動多於聊表心意，讓他能從中得到些許柳家與張家所知。

畢竟為坐穩東北，黎家當家家主亦關注安東督護府以南的各地消息，而黎鷹與黎鴞作為嫡子，更不可忽視掌握消息，每日皆隨父叔聽聞各地眼線、商路與行會所送來情報，更不提曾在北地受過黎家協助之人，亦能提供江湖四海各地傳聞。

柳昭自也成為黎鴞消息來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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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二哥

二哥安否　阿姐同問候大郎

春末夏將至　北地積雪融否

此刻正是適合青駒馬場奔馳之際

阿姊已與阿娘學習騎射幾年

反倒阿昭仍不精於武藝

對朝堂江湖之事亦不甚理解

但若爺娘提及　也能知曉一二

若有二哥欲知之事阿昭盡可能無話不談

三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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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來到開元二十八年春。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S68VgxM4

據探子所報，退隱的九齡公被不明刺客劫殺於長歌門。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shMJU12w

原盤算將長女送往長歌門由李白教導的張英耳聞後憂思柳霖安為而作罷，甚至傳言其本因傷心欲絕而自請離天策軍卻被慰留，至於張家遭逢如此巨大打擊後自是一蹶不振。

此舉使得朝廷內權力紛爭再次擺盪，不僅是李林甫為首與太子數年間矛盾日漸浮現，本僅為抵擋西南外敵的神策頓時崛起，甚至平定北周皇室宇文餘黨叛亂，能與天策相抗無虞。

當消息傳到北，黎氏耳聞此事後，黎兆交代黎鷹與黎鴞送去奠儀，甚至親自書信慰問。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t7HTVJb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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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二哥

二哥身子健康否

的確如二哥來信所憂

近月來阿爺極為忙碌旬休也未必歸來

阿娘則被阿翁召去老宅百日

九齡公遇險為家中不幸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NaC52bXu

朝堂諸公聊表慰問李相亦同

阿姊與阿昭皆安好　甚念二哥

而若近月北地事務過繁忙無需急於回信

九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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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二十八，仲冬。

習武結束後，黎鴞再度收到自僕役遞上之信。他熟練拆開，只見上頭字跡已比幾個春秋前正經，儼然能窺見成長蛛絲馬跡。

少年能見柳昭的信從簡短幾筆到行數漸增，並注意到其所暗示。

「若北地事務過於繁忙無需急用回信⋯⋯」

想必此刻柳家也是四面環敵。

黎鴞暗忖，沈默幾晌後方回房，提筆謹慎書寫幾句，但未寄出，僅是將紙摺好壓至箱底。

為能更掌握中原朝廷和武林脈動，黎兆以家族長之位立加冠成年的黎鷹為少族長，除熟稔詩書禮樂與黎家武功，更需正式接手家族事務，日夜忙碌。

至於黎鴞作為第二順位嫡子，當然被同樣嚴格要求，即便尚未成年亦跟著兄長為家族獻上忠誠、疲於奔命。

時光再到開元二十九，本屬於營州刺史的安祿山影響擴至北方，被任命兼任兩蕃、渤海，連帶黑水總共四府的經略安撫使，黎家自也無法倖免與其有所交集。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hr8hDD1S

黎兆在與之幾番較勁後，多有觸得安祿山握權之野心，心底不禁也有所估量和擺盪，更存上揣測與懷疑，百般思量後命人將勢力悄聲拓展入幽州一代，決定先暗中深根幾年再作打算。

至天寶元年，春日正月改元大赦天下，而安祿山再擁兵權，被賜官至平盧節度使，李太白則離開長歌門入殿為翰林供奉，多有得罪權臣高力士。

更不提江湖亦不寧靜，正派之首七星浩氣盟入主洛雁城，藏劍山莊大小姐葉婧衣不告而別，山莊令各地藏劍子弟嚴加搜查大小姐下落，讓黎兆順勢提出協助尋找大小姐下落，並願提供北方出產之鐵與煤礦，正式涉足與鍛鑄兵甲利器。

黎鴞立足於家族走向興盛的峰頭。

他雖遠在渤海邊境，卻比誰都明瞭——四年，不長不短，在他與柳昭的信中被寥寥幾筆帶過，卻足以匯聚成毀壞的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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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二哥

久未見　北方可好？

聽聞南方動亂　不知消息是否有到黑水

向來敬奉五仙之教竟創造出妖物

使人如行屍走肉未感痛楚

只知殺伐自稱天一

爺娘似乎相當擔憂南紹將會動盪

阿昭本想前去北地尋找二哥　然不得阿爺與阿娘肯首

且阿妹甫出生乳名雪兒　阿昭需照護

北地遊歷遙遙無期　阿昭與二哥不知何時能再相逢

希望天下永世太平

七月十三

天寶二年。

黎鴞年過十二。

他長得比同齡孩童都高，已能騎乘高大許多的野馬奔馳，比起年幼時身體畏寒時有大病的長兄，少年自小就跟著父輩的兄弟們習武，竟被東北武派大家月泉宗長老相中欲收其為徒，卻終在黎兆思索後以從軍婉拒，黎鴞這才開始跟著父兄四處參與會議，正式涉足家族事務。

不過，即便黎鴞乃有繼承權力與財產之人，心中卻逐漸浮現無法言喻的困惑。

先是含淚抱著自己後出嫁的黎沐，他以為善於經商的二姐總會繼任領導家族商隊，未料仍難逃作為聯姻之用；再看兩位年齡比自己稍大的庶出兄長們，被送往渤海貴族世家成為伴讀；最後則為向來親近的大哥黎鷹，竟會在無人庭院角落輕靠牆角，眉頭深鎖，面色蒼白不如平日堅韌不拔，卻又在發現幼弟時連忙露出微笑。

似貌似當家族蓬勃發展，子女們卻被枷鎖練得更緊，生命逐漸被抽乾。

黎鴞唯一知曉，便是這全數都來自父親所言：「此乃黎氏兒女職責。」

這究竟是何等職責？

他腦中首次浮現疑惑。

若是世家子弟註定好的命運，為何會令人行至徬徨？

少年猛然想起兄長幾年前所提。

「二郎，為兄希望你能得你所愛。」

黎鷹所講究竟何意？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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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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