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回返世間》

天寶十載，歲末。

自公祭後，柳家與張家協商，將柳豐與張英的棺從城內的將軍府遷往郊外的柳宅，亦為接下來姊弟兄妹幾人要守喪之處。而幾月以來，黎鴞低調往返於策府、黎氏商行與柳府間，不曾間斷。

他大多與黎鷹同行，偶爾亦會攜帶黎燕，讓妹妹與柳家幼妹柳霰相伴。

然人多嘴雜，將軍府逢喪又是大事，外傳難完全避免，眾人私下皆在講，黎二家主黎鴞與柳昭自幼竹馬之情，感情至親，甚至並肩同床，共席守喪，無視禮教。

衛寧與張家對此本多少有所不悅，但見柳昭夢囈之症確實有所好轉，也不再頻繁癲狂，甚至逐漸能處理柳家事務，而黎鷹更是在財務與日需上不遺餘力支持，連張雄都無可挑剔，難再堅持。

且郎中孫靜見過黎鴞後，表示其陽氣足重，能壓不可見之物，恰可驅除侵擾柳昭之陰氣，再加上衛千心疼師姪，也提出同樣請求，使張家與衛氏長子不得已退讓，放任其待在柳昭身側。

此日，待策府軍務結束，黎二家主如往常，策馬奔到柳宅，先向柳霖與柳霰問安，協助柳霖與柳昭二人處理柳家家務，再盯著柳昭用膳，最後於入夜時刻，確保對方安穩躺上草蓆，才替其熄滅火燭，自己方退去外袍亦在其身畔躺下。

月光透過窗櫺灑落，銀亮而冰涼。

空氣有焚燒殘餘的異域之香，不知為何使黎鴞想起黎兆去世，召魂時所焚燒的冥紙味道。

阿爺⋯⋯

不知阿爺與阿娘此刻正在何處？

柳叔父與叔母呢？

他們會看著⋯⋯我們嗎⋯⋯？

他本躺直不動，直盯屋樑，想壓下內心雜念，然終是忍不住轉頭，望向身旁人。

只見柳昭背對黎鴞側躺，透過單薄內裡，能看出身形竟有些消瘦，應是多月來難睡安穩。

見狀，黎鴞見狀，抿唇幾番猶豫後緩緩挪向柳昭，試探以掌心輕觸其臂。

然尚未觸及對方，男人便注意到似乎有股寒意籠罩其上，使之僵直顫抖。

難到又是陰氣？

顧不上詢問，黎鴞趕忙以左手繞過其臂下，伸出掌心護住青年胸口，念起孫靜教導的靜心與驅邪口訣。

被身後之人觸碰的柳昭全身一顫。

他下意識要掙扎，可男人的體溫驅散本纏繞其的冰冷，其懷抱讓青年出現孩提時被阿爺緊抱的錯覺。

過往溫暖回憶與此刻冰冷哀傷併存，全數紊亂席捲柳昭心頭。

毫無來由，他忽地想轉身擁住多年的友人，然後痛哭一場。

只是沈重的四肢難以動彈，青年的眼淚也似乎已乾枯，任憑男人向其靠近，卻無法回應。

而在念完護心訣後，黎鴞並未退開，附到柳昭耳畔悄聲道：「二郎⋯⋯聽孫郎中講，心乃魂魄根本，護之能避免夜裡惡魘纏身，我維持這般可好？」

柳昭沈默許久，就在黎鴞思量是否該退去時，他才以掌心緩慢搭在其手背上。

兩人未出聲，僅是相依。

此夜柳昭終於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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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張家終究沒能尋回柳豐與張英遺體，數月來幾度前往皆無果，衛寧不忍柳家姐弟和幼女終日煎熬，與張雄爭執無數後，張家嫡子終於讓步，接受夫妻倆以衣冠塚下葬，入土為安，並進張家宗祠。

時辰將到，柳豐與張英終能入土安眠。

此時柳昭雖仍多不語，可已能日升起、日落眠，餐餐亦有食，至於柳霰，由於黎燕時常來陪伴，逐漸恢復往常。

對此衛寧、衛千與柳霖幾人懸吊之心放下大半。

「感謝上蒼，師姐與師姐夫終能安息。」

嘆息數次，衛寧思及即將送葬之行，他心底也有悲痛，儘管其向來都以為自己身為天策府的戰士，早該置身死於度外。

但在接到師姐戰亡消息的那日，男人整夜沒能入眠，甚至隔日晨訓時亦無法舉起長槍。

意料之外的痛楚毫無預兆將其淹沒，他不願接受，甚至想直接離營奔向西北。

憶起所有在營裡與張英相處的過往，從入師門開始，近乎二十載的軍中時光，張英、衛寧與衛千三人就如親姊弟，而柳豐亦待他們如此，兒女們更視其為舅舅，比有血緣的張雄更為親近。

衛寧此生從未這般悔恨，當時沒極力阻止張英與柳豐，即使他深知聖旨不可不從。

如同贖罪，他堅信自己必須照顧好師姊的孩子。

為此不計代價。

然，所有事情都不如其所願。

不僅師姐與師姐夫屍骨無存，向來感情未深厚的張氏長兄又隨時想入主柳家，而男人無名無份，若除去師門便再無關聯，讓衛寧不得不鋌而走險，不顧旁人勸阻違背禮教。

只是就算如此，其仍舊未能看照好張英留下的兒女，竟讓柳霖整日憂思、柳昭癲狂無法言語、柳霰亦被驚嚇般只敢躲在孫靜身後，唯有那黎家么女出現時能退去蒼白。

「阿昭，明日送葬，你若真無法⋯⋯」他擔憂而皺眉，就怕虛弱的青年會倒下。

若真如此，自己約莫也沒法承受。

不過，柳昭在黎鴞的陪同下逐漸有所好轉。只見其和衛寧對視頷首，似乎想發出聲音，雖仍有膽怯，依然嘗試讓師叔放心。

而衛寧本還要再講，卻被身旁的衛千與孫靜輕觸上臂，以眼神示意他務必信任長子無聲承諾。

見狀，男人拳頭握緊又鬆開，反覆數次，最終仰天長嘆，點頭應下。　

封棺前日，黎鴞依舊來柳宅與柳昭同床，夜間半夢半醒，慣性欲護住身側人時，掌心卻摸到無物。

驚得男人霎時清醒。

柳昭？

他手忙腳亂起身，還遭被褥絆倒，顫抖的指尖花費許多氣力才點起燭火。

微弱火光點亮眼前可見之處，黎鴞便發現床畔空無一人，再伸手摸上，更知曉被褥儼然無餘溫。

柳昭！

去哪了？

為什麼自己沒注意到？

幾乎按捺不住心底焦急，黎二家主險些亂了心神，毫無頭緒來回踱步，強迫自己吐息回神，踏出房門至宅中到處尋找。

黎鴞不敢驚動任何人，獨自於宅邸來回搜查，甚至誠心向亡者稟報後進入飄著白幡的靈堂探尋，卻都沒見著柳昭人影。

他鮮少這般慌亂，幾乎無法壓下顫抖的雙手。

每走一步都讓心更沈。

直至其繞去馬廄，發覺少了柳昭的馬，又隱約見地上蹄痕，男人才終於有方向，推測柳家少爺應是離開宅邸，連忙回房取出更亮的燈籠。

一路探查地上馬蹄痕跡，黎鴞多少能確認青年離開方位，便快速二度回房換好獵裝，隨意取幾件保暖衣物塞入懷中，拿上水壺與護身短刀，又來到馬廄，安撫並牽起自家坐騎，跨上其背，駕馬離開柳宅追出去。

沿途走走停停，上馬下馬，幾乎不見人家，只有幾處依稀的燈火微亮，黎鴞只能憶起姜青所教追逐獵物之術，以之嘗試辨認馬蹄印記前進方向，接著騎馬奔馳幾里。

夜裡冰冷的寒風刺骨，凍得他哆嗦，馬蹄卻沒絲毫停下，直到道路盡頭出現一座小樹林，而柳昭的馬駒正綁在外圍的樹上，其心才終於稍微止住不安，趕忙下馬安撫疲憊的愛駒，將其領到柳昭坐騎的身旁。

白馬認出黎鴞便開始躁動踏蹄，用頭推著黎鴞往林中前進。見狀，男人趕忙將手裡韁繩繫牢在枝幹上，同時輕撫白馬和黑馬的鬃毛，低聲交代自家愛馬：

「阿馹，你在這裡照顧烏啼，好嗎？」

名為陽馹的馬匹低沈嘶鳴幾聲，似乎要他安心，男人這才打起精神，提著燈籠，踏入幽森林中。

深沉黑暗壟罩所有，蟲鳴無聲，連月光都透不過枝葉，陰冷氣息包圍這片小林，讓路過者踏出的都是舉步維艱。

此林不大，卻有邪門之氣。

黎鴞皺眉，右手提起燈籠，左手抽出腰間短刀，握緊刀柄，壓低身形小心前行，觀察四周的同時，內心浮現無數疑問。

這裡是哪?

柳昭怎麼跑來此?

此刻又在何方?

此林似乎會誘使人失去方向，恍惚間男人似乎能耳聞戰馬嘶鳴與鐵騎奔馳，可猛然回神才發現不過幻聲。

而他也終於看見憂思之人。

「二郎！」

黎鴞大喊，按捺不住向前奔去，然卻又猛然在其跟前停下，莫敢置信凝望柳昭。

此刻青年彷如未聽見黎鴞呼喚和奔馳腳步聲響，穿著就寢時的素白內裏，跪在地上手持匕首正挖掘不知何物。

他額首離地極近，看不見表情，只露出頸項處如亡靈般慘白膚色。

眼前所有讓黎鴞頓時以為有亡魂自陰間歸來，悚然與詭譎剎那自腳底延伸全身。

不過為了柳昭，他強忍恐懼將燈火放在一旁地上，收起短刃，緩慢向對方靠近，並再次呼喚：「二郎，是我，和二哥回家，好嗎？我——」

只是，在其抓住柳昭前臂的剎那，青年以詭譎姿勢猛然抬頭，那雙眸子沒有對焦卻死盯黎鴞，驚得他下意識後退半步。

接著男人眼前閃過冷冽光芒。

再來是赭色沾染視線。

最後才感到左眼處一陣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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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不確定自己身在何方。

眼前盡是荒蕪，兩側則有舉著軍旗之人正在廝殺，刀光劍影交錯怵目驚心，刺耳碰撞聲令人耳鳴轟隆作響，背後有可怕的馬蹄踏平山川，似乎朝自己追趕來。

然而，這些都無法阻止柳昭尋找所欲之物。

只是在幾個恍神片刻裡，他會不小心忘記自己究竟在做些甚麼，直至在穿越焦土，終於瞧見記憶裡熟悉背影，張英與柳豐出現不近不遠的前方。

柳昭不禁欣喜若狂，放開步伐奔向爺娘，吶喊：

「阿爺！阿娘！孩兒來找您們——」

可話未完，張英赫然轉頭的與柳昭對望。

那空洞的眼窩裡沒有雙目，因此根本無法辨認眼前長子，抽起長槍就往自己猛然刺來，就要穿透胸膛——

「二郎！」

柳昭猛然神歸，瞪大雙眸，視線落在黎鴞鮮血淋漓的左半臉與擔憂無比的神情，又看向沾染赤紅的匕首。

青年周遭的萬物剎那停止。

他無法明白，為何黎鴞在眼前受了傷，自己又怎麼拿著沾滿鮮血的短刀。

直到看見對方解開外層腰封，邊嘗試止血，邊滿面擔心看向自己，呼喚出聲。

「二郎⋯⋯」

溫和如舊的嗓音此刻正忍耐劇痛，柳昭方意識到他做了甚麼。

我究竟⋯⋯做了什麼⋯⋯

剎那驚恐扔掉手中兵器，青年踉蹌後退幾步，又想向前替男人止血，卻被樹根絆倒跪地，雙腿再無法施力。

喉間發出懊悔的嘶啞嚎叫。

「啊⋯⋯啊⋯⋯啊啊⋯⋯」

確認柳昭不再攻擊，黎鴞忍住左目刺痛，單手抽出腰間纏布壓住傷口，確認血不無盡往外流，才以僅剩的右眼望看向柳昭。

只見其滿面絕望神色，脣微微顫抖。

男人不顧痛楚跨到其面前坐下，隻手把青年拉來扣在懷中。

「二郎，可聽到我的聲音？」他問。

被緊擁後柳昭全身僵直，似乎因害怕而想掙脫，卻毫無章法力道，四肢似乎莫屬於自己。

不過他本鎖死的喉嚨，終於逐漸能吐出斷續微弱嗓音。

「傷⋯⋯傷口⋯⋯」

男人耳聞後並未鬆開，反倒將友人抱得更緊，任憑低落的血染紅柳家二郎肩頭。

「放、放⋯⋯放開⋯⋯傷⋯⋯」

黎鴞附在對方耳畔，緩慢低沈而溫和喚出其名。

「柳昭。」

並又呼道：「柳二郎，黎二哥在這裡。」

我在這裡。

沒事了。

聽聞男人這般輕呼，囚禁柳昭的冰冷心牢似乎透出裂痕，讓本僵直顫抖的雙手生出些許氣力，消失的嗓音重新現身，讓他終於能回應對方叫喚。

只聞柳家二郎顫抖開口。

「二⋯⋯哥⋯⋯」

而黎家二郎則不假思索應答。

「是。」

兩人在林間依靠彼此，一來一往無數次。

「二、哥⋯⋯」

「是，我在。」

柳昭一次又一次呼喚。

「二哥⋯⋯」

黎鴞一次又一次回應。

「是，我在這裡。」

男人不問為什麼，亦未要青年講出什麼答案。

只是一次一次映照他的呼喚。

而四周冰冷夜風，陰森樹林，幽幽月光依稀穿透林葉間又消失。

丟在旁邊的燭火明滅，彷彿隨時將熄滅。

柳昭耳邊忍耐疼痛的沈重吐息逐漸清晰，直到他能抬起雙手，回擁住眼前男人，抓緊其後背衣料。

指尖觸感、鮮血溫暖、黎鴞體溫、劇烈灼燒的咽喉、喘不過氣的呼吸，感受胸口的欲迸發的痛楚，伴隨不堪回憶都變得鮮明，所有一切都緩慢重新屬於自己。

他終於從惡魘中回到人間。

這才能夠斷續開口。

「這裡是⋯⋯是、是我⋯⋯」

即將成年的青年吐出這幾月來心底埋藏的恐懼與自責。

「是我害、害死阿爺阿娘⋯⋯的⋯⋯地方⋯⋯」

害死？

怎麼可能？

黎鴞暗忖，可並未反駁這番荒唐言論，僅是環住柳昭，讓他講其所欲言。

「若不是我⋯⋯阿爺阿娘也、也不會灰飛煙滅⋯⋯神魂被⋯⋯坤道⋯⋯殺死⋯⋯」

如懺悔般話語染上哽咽，聽得男人心底發慌心酸。

柳昭到底經歷了什麼？

看到什麼？

是什麼？

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痛苦？

「是我、是我⋯⋯為借陰兵⋯⋯又一次害死⋯⋯阿爺和、和阿娘⋯⋯還差點⋯⋯讓雪兒受、受傷⋯⋯都是我的⋯⋯錯⋯⋯」

講到此，柳昭猛然推開黎鴞，眉間盡是懊悔，雙眸含淚，咬緊牙關取下頭上抹額，顫抖但小心壓上男人受傷的眼替其止血。

「我還⋯⋯竟然還害⋯⋯二哥⋯⋯眼睛⋯⋯眼睛⋯⋯」

他自責萬分。

愧疚與恥辱，悲傷和欲絕，柳昭打從心底希望那些死亡或受傷的都是自己。

「二哥⋯⋯對不起⋯⋯」

淚水墜落泥地，化為斑駁暗點，很快就消失無蹤。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

為什麼讓這樣的自己活下來了？

為什麼這樣的自己總躲在誰的守護之下？

「對不起⋯⋯」

儘管不明白其心底所想，黎鴞卻被藏在其中的絕望和悲傷觸動，不禁也鼻酸，連忙靠近對方，以尚能見物的眸子直視柳昭，並捧住其面頰迫使彼此對望。

「沒關係的，二郎。」

他溫和表示，低沉嗓音染上哽咽但未有半點遲疑。

兩人靠得極近，黎鴞透過微弱燈火，見柳昭淚水在眼眶蔓延，卻全都是自己，既擔心且憂思，終於恢復生氣。

讓他忍不住再次堅定重述。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二郎。」

我並不知道確切發生何事，所以不敢說沒事。

但我在這裡了。

所以你所承受的。

無論悲傷的，害怕的，愧疚的，絕望的。

都沒關係。

請全部讓我與你一起承擔。

「有我在，陪你。」

此話剛落，柳昭終於再也無法忍住眼淚，抱緊黎鴞，放聲痛哭。

而男人亦沒能忍下，低頭親吻青年額首與眼角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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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昭與黎鴞雙雙滿身是血，攙扶彼此回到柳宅，終究隱瞞不住，驚動眾人。

衛寧繃著臉去牽馬，快速奔出家門打算去把孫靜帶來，而柳霖則忍住崩潰，在確認胞弟未受傷後，面色蒼白指揮家僕們點起燈、燒水、準備乾淨布料與傷藥來替黎鴞清洗傷口。

就這樣，男人臉上刀傷才完全止血，而與衛寧共騎奔馳來的孫靜亦快速檢查其眼睛，確定無損能視，趕忙以針線縫合，並敷上草藥，仔細叮嚀其需要如何照顧休養。至診療結束，所有忙碌一宿之人才放下心頭重擔，全數疲憊不已癱坐在地。

柳昭也亦因放鬆，腿軟差點跪下，被黎鴞出手撐住。

「二郎，我沒事了。」他寬慰道。

聽聞如安撫話語，青年更是眉頭深鎖，反握住其手腕，沙啞質問：「二哥⋯⋯是真沒事⋯⋯了嗎⋯⋯這傷口⋯⋯」

聽見柳昭所說，四周眾人本無反應，直到注意到此乃柳家獨子這數月瘋魔以來首次完整講完話，頓時驚訝無比。其中柳霰動作最快，崩不住的小臉終於垮下，奔上前抱緊兄長，小聲啜泣起來，而柳昭亦跪下，用力環住妹妹，又差點熱淚盈眶。

柳霖則是摀住嘴，靠到牆壁緩緩滑落，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至於衛千緩慢走上前緩慢蹲下，以雙臂擁住兄妹倆，嘴裡喃喃自語：「沒事了，沒事了⋯⋯」

衛寧滿臉乏力，扶住額首，本要責難之語在孫靜的目光下皆吞回肚內，畢竟久經戰場、熟識殺敵的他怎麼會不曉得，那些濺染衣物的血跡意味甚麼？然黎鴞的表情卻不似兩人有所爭執，那今晚柳昭與黎鴞究竟發生甚麼事？

跟數月前自己在小林發現柳昭與柳霰倒在地上有關連否？

太多疑惑想要得到答案。

滿溢內心的不安想像。

然無論何者，都不敵此刻柳昭終於安全歸家。

思量許久，衛寧終究退讓，深深嘆息靠上立於身後的孫靜，嚴肅但不嚴厲開口：「柳二郎，我看你是能開口說話了，待明日送棺入土結束，你得好好跟師叔解釋究竟發生何事，可以嗎？」

抬頭望向此刻替代爺娘的師叔，柳昭點頭。

「是的⋯⋯」

他應答，並沉默些許後又道：「師叔⋯⋯對不起⋯⋯」

聽得衛寧再度喟嘆。

「去休息吧。」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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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返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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