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邊走邊晃,踏著碎步眨眼窩到腳邊磨蹭撒嬌的小狼犬,莫珩表情呆滯,腦中瞬間閃過一行特大字體,上書:我特麼到底看了什麼了……
雖如今穿回十七年前,照理說唯拘受些影響也不為過……但!這沒道理啊?!
煉成唯拘時,莫珩方二十來歲出頭,算算不過十來年前左右,若受這時間逆溯的影響,怎麼也該是退回器未煉成之時才對──且煉器當下唯拘已是瀕死,與地火交融,給予的是魂識的新生,照理說軀體亦是該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
若唯拘未死,那便不會有「活器」存在;可若已死去……這……莫珩還從未聽過死物還能返老還童的啊……
腦袋打著結,卻見飄在一旁的天水見唯拘出現,頓時空中止步,接著瞬時激動的衝上前,下一秒落雪一般豪邁的甩起冰渣子,幾乎全往唯拘頭上丟。這方唯拘也不甘示弱,身形雖小可氣勢不減,「嗷嗚」一聲便開始上跳下竄的揮舞毛茸茸的肉球,與半空中的天天打鬧了起來。
──水火不容,這句話不論到哪都是個真理,而天天與唯拘,大概便是最能體現的代表。由於屬性相斥,這倆傢伙從以前就特別討厭彼此,幾乎每次見面都得打上一輪,莫珩從來也懶得管他們,反正彼此都曉得分寸,便也就同以往一般任憑他們胡鬧。
不由自主地再度低頭看看那身型不過臂長的小狼犬,腦海中瞬間閃過自家那威風凜凜、威懾八方的巨獸亡魂犬……莫珩無語凝噎,再次認真覺得老天這簡直就是在玩他。
曾經,在凌云大陸之上,坊間有著這麼一則傳言。
魔尊再世,狂潮浪起,序之所失,終致天地異象紛呈。裂土千里,山棱夷地;江海逆流,水澤湮复。逢朝晨日昇,有獸焉,身長百尺,形如巨犬,足踏黑霧,聲如嚎狼。舉爪可裂天幕,咧牙盡吞日月,所到之處災厄橫生肆虐,生靈塗炭──
以上,便是普通人家對於亡魂犬的描述,更甚者還傳聞亡魂犬喜立於高處,昂首顧盼,專嗅著幼孩兒稚嫩眼楮的味兒,找到了就要挖出來吃掉,傳到後來,幾乎就是淪為尋常人家恐嚇孩子的玩意兒。可也不怪乎如此,蓋因莫珩平素不喜露面,且基本只活躍於修真一界,對於一般人來說那更是遠在天邊的人物,由於惡名在外,亡魂犬特徵又明顯,故即便沒親眼看過,可光憑想像,那揣測之言便幾乎要漫到天邊,怎麼誇張都不為過。
只是說了又有誰信?雖唯拘模樣是磣人可怕了些,但事實上,它從不曾主動攻擊人,對於殺伐之事更是興致缺缺,比起傳言那嗜食眼珠子的凶獸,唯拘更像是一只溫馴的家犬……畢竟亡魂犬,本就不是莫珩鑄造作為武器之用。
「器」,可分為武器、護器與輔器三種,武器可承載靈力,隨持器者任意施展各種攻擊手段;護器與之相仿,作用卻是以防禦及屏障為主;輔器則是涵蓋種類最廣泛的,大至山岳機關、小至空間儲袋,那都是屬於輔器的範疇。而唯拘身為一介「活器」,事實上非屬武器與護器一類,而是件貨真價實的「輔器」──
以地火為心、魂魄為識,巨獸軀乾為骨、天地玄鐵鑄器,雖外表為狼犬,可這模樣其實不過是唯拘生前樣貌呈現。事實上亡魂犬的本體,即是那地火蜇服、玄鐵鑄造而成的「器」,同時代表著器修的本命──即所謂的煉器爐……
劍修於世,首要重在本命劍,而器修,自然便是煉器爐。一般用以鑄劍鍛器的煉器爐型體巨大,內里分設多階多層,整體鈍重無比,難以隨身攜帶,雖也有便攜式的煉器爐,但受限於重量,尺寸一般不大,能煉製的東西極受局限,故通常會於定點設置煉器室安置。
定點煉器說來輕巧,對尋常器修而言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可對於莫珩來說卻不然。
玄道以強者為尊,局勢長期以來處於動盪混亂中,加上前期能力不足,幾乎沒有一處地方能讓莫珩安心布陣煉器。煉器這事兒本就很難一步到位,歷時數天以至數月不斷微調琢磨那都是常有之事,再者煉器當下基本便是毫無防備,若布下的陣法遭破,那手無寸鐵的器修基本就只有待宰的命,這諸多不便限制了莫珩良多,也因此,這才有後續唯拘這一項構思。
說來也是機緣,那時莫珩尚未成為宗主,一次隨選拔任務奉令掠奪青訣一派執掌之洞天福地烙瀚溪谷,便是於其中央一道火山熔岩口處尋得此地火。
初遇此地火時,此火方成型百年馀,以天地至寶而言甚是年輕,基本等同人類嬰孩的年齡,故雖自帶的靈氣純粹濃郁,但成體竟不過拇指片大小,混在一堆炙灼滾燙的岩漿中忽明忽滅,脆弱的彷彿下一秒便要消逝無踪。
能尋得此地火,說來還多虧了同是天地至寶的天凝露協助。
天天當下本就對那熔岩環境排斥異常,幾乎是沿路不斷甩著冰渣以示不滿,搞得莫珩面對外熱內冷,一整個有苦難言。誰知這還僅是開頭,就在靠近那地火時──天天,炸毛了。
冰渣頓時昇華為澈骨寒霜,天水充沛的寒水之息霎時間以莫珩為心、將方圓五尺的範圍全給凍上寒冰,稍遠處的滾燙熔岩遇上水氣,轉眼激起一整片灼人的熱氣,接著強橫霸道的水靈氣再顯,竟是將那升騰的蒸氣給再次壓下!
身處天天全力爆發的中心,莫珩只頓覺一陣冷氣灌遍全身,頭一次體會所謂死人的感受。而再之後靠近那熔岩,當即發現縮在角落可憐兮兮徒勞扭動的地火。能在天水肆虐下還好好存活,這地火小歸小,身分卻也不言而喻。
地火算是補齊了最主要的一環。煉器除講究技藝外,也特別要求火侯的控制,一般煉器爐中央鋪墊的為燃火石,此種靈石屬特殊轉換石的一種,只要朝其中灌輸靈力,便能將之轉為火能量、引燃火苗,火焰大小由靈力灌輸的多寡決定。缺點在於此石為消耗品,且純度越高越易於控制火侯,相對的價格也更貴。
這也是人家常說器修燒錢的原因之一,材料要錢、燃料要錢,而且煉造的物品有時根本不值幾個銅板,可以說在學有所成之前,器修基本各個都是窮光蛋。
也算是莫珩難得走了運,雖早有構思欲煉製便於活動攜帶的煉器爐,但他可未料到能取得地火。地火相比燃火石自然好上許多,這廝還可以自發性的升溫加熱呢,且天地至寶靈性便不多說,火源穩定、還可以口頭溝通取代靈力的微調操控,要多方便有多方便。這地火方成型,不像天天這般有自我個性,煉造過程基本也未多費甚麼功夫,更是為「活器」奠定了完美的基礎。
再說到那巨獸狼犬唯拘。
巨獸狼犬一族,棲地分佈在凌云大陸萬劍峰外圍的廣袤山棱地,莫珩偶爾會偷溜到附近閒晃,與這新就任不久的狼犬首領也算有過幾面之緣。狼犬族內部有什麼紛爭他是不曉得,只知某次途經,順著突如其來的血腥味追尋,見到的便已是奄奄一息的狼犬首領。
那陣子莫珩剛取得地火不久,為了這初次嘗試製作的「活器」,他也算是煞盡苦心,其中一個想法,便是將生靈魂魄與地火融合煉化製成核心。雖此法未有人嘗試過,可眼看狼犬首領命在旦夕,眼底尚有不甘憤恨徘徊,當下他不再猶豫,迅速與其立下協議,藉其身與魂嘗試,若能成,便換得重生;若不能成,那復仇一事將由莫珩代勞。
本對此,莫珩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卻沒想到這狼犬魂識竟能很好的與地火交融,也是在融合的剎那,一道聲音觸及莫珩,代表的是一個與天地而生之名──
──唯拘……
一步即成,對莫珩來說簡直是天大的驚喜。後續他便將這融合的魂識封入鎖魂囊,先是剷除奪位成功的新任狼犬首領幫唯拘報仇,後又歷經一些波折坐上宗主之位後,這才尋了個安全的地方設下禁咒,歷時數月,總算得以煉成這獨一無二、同時也是他煉就的最完美的作品──
許是由於前世心性溫和,即使重獲新生後成為外貌可怖的亡魂犬,唯拘卻仍無半點殺戮之息。想來它當初便也是因為這點而被其他巨獸狼犬窩裡反,這才讓莫珩撿了個契機。
而因為外貌而被外界誤會,算起來它跟莫珩也挺像是一對難兄難弟。加上又是自己精心鍛成的結晶之作,故莫珩對它幾乎是視如己出。
只是如今看著自己「兄弟」變得如此傻萌乖巧,絲毫不見當初光憑謠言便把小孩子嚇哭的模樣,莫珩一陣長長的糾結過後,最終還是妥協的長吁出一口氣。
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連自己都退回這不堪回首的稚嫩面容了,說不定唯拘本人如今也挺鬱悶的呢……
再觀唯拘方才一舉,大概也是被悶壞了罷。這空間儲器第二三層間設上了個魂袋,便是專給唯拘藏身用的。那儲器陣法由外突破限制重重,可由內往外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只最後一層向外界的開口難以自行突破,如今倒是由莫珩先開了這個頭,毫無阻礙下,唯拘自然是樂得衝出了。
等一空一地的兩隻鬧騰夠了,莫珩這才收回飄遠的心思,喚回天天與唯拘。接著再次於床上盤腿稍作調息,只是還未等他調息多久,卻突然外邊一陣吵鬧傳來,微蹙眉,見窗外一片明晃晃,驚覺時間已逝去不知多久,他這才起身整裝,從容步出房間。
只是推開門扉,卻沒想到外頭早已齊刷刷站滿了人。而庭中央,正直直佇立一名陌生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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