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沈楓就這麼乾脆俐落的鑽洞走了。徒留莫珩等人立於原地,良久一陣無語。
而另一邊,何駱天、王宗巽與林諾三人暗搓搓的自牆邊探出半個頭,看著這邊的景象,壓低嗓音便忍不住窸窸窣窣的評論出聲。
「嘖,那兒竟有個洞……我這不就隨口一說嗎,這也能中?」
「這沈楓模樣打扮看來挺規矩,誰想這狗洞鑽的倒是一點也不含煳,佩服……」
「不曉得這洞離那邊廚房近不近?」
此話一出,馀下兩人目光頓時齊齊往下集中到林諾身上,眼神中載滿了不可置信。何駱天語帶驚恐道:「我去!難不成還想去打劫人家啊?」
林諾一瞥眼,卻是冷哼了聲反駁道:「你才傻啦,真打算當這麼一個洞是裝飾是吧?人家不忌諱讓咱們知道,意思就是當自己家別客氣。現在屋裡頭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呢,難不成你還能每天出去打獵?你是活在哪個年代的野人啊?」
另一邊,王宗巽難得開口,竟也是讚同的點了點頭道:「那大宅一看便是有錢人家,借點食物我想該是不為過。」
「且那沈家與咱們宗主似乎有些淵源不是?雖情況有些古怪……不過那沈楓,好歹自稱是宗主的兄長呢?」
而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把何駱天給說服了,一臉懵的便點了頭:「是這樣啊……」
正說著話,視線一瞥,卻見莫珩已然回頭,正從容的信步走來,幾人躲在牆後偷聽被抓包,這會兒倒有些不自在。可見莫珩未說什麼,就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腳下步伐也未停,轉眼便錯身而過,三人面面相覷半晌,下一秒齊齊回過身、大著膽子便往自家宗主身邊湊了過去。
於是林諾首先一語中的的問:「宗主宗主,您說那沈楓,是不是認錯人了?」
「嗯。」
輕輕點了下頭,反正也不是什麼該藏著掖著的事,莫珩便挑著重點三言兩語說了遍。
幾人聽聞皆是一愣一愣的,半晌後,王宗巽忍不住感慨:「沒想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這屋主,竟與宗主之名號同音?」
林諾倒是理智一些,皺著臉蛋喃道:「可也未免太過湊巧?這『墨無焰』,就這麼剛好是慣於偽裝面貌之人?」
何駱天卻只是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哎,不說了人家有苦衷的麼?」
「……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勁……這原屋主,恐怕也不是什麼簡單之人。」
一番談論下來卻也未能得出什麼總結,這對話便也告一段落。時間鄰近午膳,莫想這一早上的耽擱,時間竟就這麼過了,一想到該忙活的事還多著,幾人便紛紛開始動作,王宗巽轉往廚房打算準備午膳、何駱天則繞回東廂喚人,而林諾在兀自思考一會兒後,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一聲呼喚。
「……宗主!差點忘了,屬下還有一事相告。」即時喊住正轉了個方向打算回房的莫珩,林諾眉微蹙,語句間隱隱帶了點遲疑:「昨日花巷那黃衣姐姐,在給我糖豆時候問了……問我早先離宅的是不是家裡的哥哥?還說她那兒有新消息,可她做了暗號給你你卻不理她…… 」
「……」
此一番話倒是讓莫珩很快的會意過來,先是微微怔愣,接著便是良久的無語。
身著黃衣的女子,昨日一天下來也就遇到那麼一位,且由於本身的反感,莫珩幾乎沒正眼瞧過對方,對她的印象僅有言語上的調戲……這麼一想,莫非那句句調戲便是所謂的暗號?這……都什麼跟什麼了……
感情這屋主每次出入都頂著不同的樣貌,那黃衣女子同沈楓一般、便也順理成章的誤會了。雖腹誹在心,對這奇葩至極的「暗號」有著滿坑滿谷的意見,但不得不說,那所謂「消息」一事倒有些勾起莫珩的好奇心。
若是尋常消息,大抵是不需要暗號什麼的做掩飾,那麼這消息的份量便挺值得玩味了。看來這屋主與林諾所想一般,興許不是什麼簡單角色……這麼一個遺落的線頭,若順著摸過去,指不定還能摸出些什麼。
既要冒充這身分,物盡其用也不失一個好選擇。於是略一思考後,這活理所當然便給派到了何駱天頭上,事情便這麼暫定下了。
接下來幾天,那沈楓幾乎每日便會不請自來的出現,隨興的晃上一晃、刷刷存在感,且每次都是通過後邊那狗洞進出,從不走正門,搞的那大門簡直形同虛設。
而自從那日來訪後,沈楓接下來每一日出現,總會帶些白米、肉食、蔬果、以至於油鹽醬醋等等過來,有時還會有可口的熟食,除此之外更陸續帶上許多衣物童玩,想來是見這小院無端多出許多孩童,這便自發性的準備了這些,倒也挺是細心。
於是幾個孩子總算換上合身的衣飾,而不再是光著屁股到處熘達。這也是便宜了莫珩等人,起碼除了前兩天還為那吃食與生計外出奔波過後,接下來基本就是待在院中等著沈楓投食,活像被包養一般。於是林諾私底下便感慨了:這有錢人家的氣場就是不同,這包養一次就是一群,眼皮還不帶眨的,我特麼都想給他喊聲爹了……
鑑於此,幾人對這沈楓的好感度可說是蹭蹭蹭的直往上升,改觀不少,好歹拿人手短呢,雖是建立在錯認莫珩身分的關係,但沈楓對他們其餘人也算是十足的好了。
雖沈楓是個自來熟的話嘮,即便沒給回應也能自得其樂說上一天,著實有些吵人,但他卻也不曾有過什麼自以為是的發言,相處起來還算愉快,這倒讓莫珩頗是欣賞。且自從那日口頭要莫珩當心後,他便也不曾再提這荏,就是對何駱天與王宗巽仍存了點戒心。
而殘破的小小宅邸,經過這麼幾天的整頓,如今可以說是煥然一新。那庭中靠牆一角養了兔子,另一邊林諾哄著孩子幫忙除了草、闢了方地,不大的田地分成兩邊,一半鬆了土拿來種冒芽的土豆、另一邊則是打算栽些果菜,雖林諾此刻沒了修為,但對於種植本就是專長兼興趣,這幾日忙碌下來也絲毫不顯疲態,反倒是樂在其中。
再說到莫珩那日摘采的野菜與果子。
由於摘了滿滿一儲袋,這幾日雖陸續取出一些食用,剩馀的部分卻仍挺多,林諾便想著取些當種苗種下,興許還能省一筆伙食費。可當他想也不想開了儲袋往旁一倒,打算清點內容物,卻猝不及防的驚呼了一聲,同時遠遠跳開,臉上的表情難掩錯愕!
這一方動靜,自然引得眾人湊上前一看。只見零散在地的除了野果野菜外,尚有一龐然大物混在其中──觀其模樣,竟是個足比人臉還大的巨型蘑菇!
一旁看著,莫珩有些怔愣,也是這時才恍然想起這菇的存在。只是如今情況卻有幾分怪異。
那菇傘平整圓滑,通體呈現鮮紅的詭異色澤,土黃斑點於其上交錯分佈,看來駭人無比。可那模樣,卻又分明與他那日所見不同,不僅顏色更加鮮豔,大小也變大許多。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菇竟然不說話了。
复而朝旁一掃,莫珩同時發現自己早先摘的那四、五來株楠木芝竟是不翼而飛,思及此,腦中頓時有個離譜念頭閃過:這莫不是被菇給吃了吧?再加上這菇如今竟像是睡著一般不再言語……莫非還能是吃撐了不成?
「……好大的菇……宗主,這能吃麼?」一旁的林諾呆了呆,語帶艱辛的問。
王宗巽則是一貫冷靜的道:「顏色看來像是有毒,不好吃吧?」
「嘶……我怎麼就覺得有些毛毛的,這菇看來有些不對勁啊……」嘀咕著,何駱天這次只隔了點距離遠遠看著,像是不太敢靠近,「雖沒探出什麼,但它給我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我也這麼覺得。可此物木與土屬並具,乍看之下又並無甚麼特別……」
眾人一番思索後,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只得紛紛相目光投向自家宗主。
淡然的瞥眼,莫珩未有言語,只迅速甩過儲袋便將那菇給裝了回去,並於封口打了道咒印為封,動作一氣呵成。
雖這菇暫時未造成什麼影響,但輕易將其帶回,怕還是自己過於大意。以如今修為,尚不能感知此物蘊含為何,莫珩不免有些心浮氣躁。雖他已於不日前成功引氣入體,可也不曉得是否是方法不對、抑或是五雜根使然,即便勤奮修煉,修為卻總未見進展,就這麼停在練氣一階,不上也不下。
再說到外頭那花街柳巷。
何駱天自從奉令一探後,前後花了些天日、總算也是順利博得對方信任,那黃衫女子,竟真是專門提供情報給這原屋主,只是情報卻是要收費的,需用值錢玩意兒交換,等同是以物易物的買賣,想來屋主家中會那麼窮,與這些情報交易大抵也是拖不了乾系。
只是那消息卻多不是莫珩想要,就那日說的消息,也不過一句「王二娘今日又瞞著眾人偷偷摸摸去了西山邊,還提上鮮花素果,像是去掃墳」──完全不知所以然,人物與事件對不上,這消息幾本也算是作廢。
暫時琢磨不出什麼,莫珩只得命何駱天隔個一兩天便去探探口風,有什麼消息就記錄下來。雖這動作的意義暫且不大,但至少保證這消息往來的關係不斷,說不定日後能有所用途。
曾經玄戮宗之下,便有個規模挺大的地下組織,由莫珩創立,專司消息網羅等事宜,名喚雀翎。 「雀翎」寓意山雀之翎,意味眼線遍布山野鄉鎮、縱貫凌雲大陸普通城鎮與修仙一界。那雀翎選擇的點通常便是些酒肆、商家之類人來人往之地,由於出入的人雜,少有被正道認出過,加上口耳相傳的情報匯集,雀翎總能在第一時間將之傳回莫珩這方,故幾年下來成效頗大。
指不定這次重新來過,倒可以藉這花巷早些著手。雖對這些風月女子有些成見,但作為旗子而言,不得不說卻也是難以挑剔。一來是這些場所最是官家或有錢人家應酬娛樂最愛來的地方,二來放鬆之馀總有些消息一不小心便走漏了,作為眼線想當然爾自是合適。
只是這事兒怎麼也得從長計議,莫珩也只是有了個想法,具體該如何做,還得等後續發展再議。
而各自忙碌中,轉眼一個禮拜便這麼過了。
第八日,沈楓再度來這小院,這次除了葉菜與肉食外他還帶上許多甜玉米,孩子們這幾日與他混得挺熟,見到甜玉米頓時爆出一陣歡呼,一人領了一根,恰好將整袋玉米清空。沈楓則是拉著莫珩坐在那台階上,持續著幾天以來單方面的對話,唯這次卻是少見的眉飛色舞,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你嫂子最近又懷上第二胎了。」說著,他露出有些靦腆的模樣,嘴邊的笑容卻是越咧越大,壓根兒闔不起來,「雖不曉得是男是女… …哎,你說該取什麼名好啊?」
莫珩聞言倒是有點驚訝,真看不出來啊,這貨竟然還娶妻生子了?
「大叔,你媳婦兒這懷的是第二胎啦?」跟著二人擠在那階梯上,林諾悠哉的晃蕩雙腳,一邊毫不客氣地問著。
由於外表是個孩子,特別容易讓人降低戒心,加上沈楓大概是當了父親,對小孩子特別喜愛,對林諾總動不動就喜歡摸個頭捏個臉,搞得後者私底下簡直白眼要翻到後腦勺。只是這可是重要的消息來源呢,故每次沈楓與莫珩對話,林諾基本一定在場,幾天下來膽子也大了,就愛跟著插幾句話,反正當事人兩個也不怎麼管他。
「是啊!剛懷上不久……嘿嘿嘿……明日正好是伯禹的生辰,有空可以過來看看,恩?」說著,沈楓又忍不住伸手搓了兩下林諾軟軟的發,笑著道:「諾諾也可以一起過來看看弟弟。你墨哥哥以前可喜歡逗他玩兒呢!」
「哦!」暗自對這暱稱腹誹一把,林諾面上表情不改,單純笑著轉移話題道:「大叔,弟弟如今多大歲數了呀?」
「明兒個剛要滿三歲呢,正準備籌個宴請客慶祝。」說著,他頓時露出傻父親的笑容,轉而對著莫珩道:「這麼久未見,我娘大抵也不記得你的長相了。你與生母又長得不像……如何,要不回沈宅看看?就以我朋友的名義來瞧瞧也好,恩?」
雖對莫珩而言這是麻煩事,但難在對方的熱情邀約。加上近來沈楓也幫了他不少,如今頂著這身分,怎麼也得盡些職責,故思考半晌,他終究是點了頭:「嗯。」
似乎未預料到莫珩竟會答應,沈楓愣愣的眨了眨眼,下一秒頓時笑了,那漾開的笑容真摯,幾乎可以感染周遭。
──只可惜,這信口的承諾卻沒了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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