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另一方與天齊高的聳然峭壁上,頓時狂風驟起,怒舞呼號。
滾滾黃沙霎時間飛揚不止、遮天蔽日,視野所見幾乎僅存霧霾一片,再見不到其他。緊接著幾道電流憑空竄過,黑霧四逸,不過轉瞬間,半空中便赫然扯出了道洞黑混沌的裂痕!
裂痕一出,以之為心、往外拓散近乎十尺範圍,氣場內五行俱亂。而從那紊亂空間之流中,就見一道人影乍現,邁著步伐從容步出,只是腳下方站定,莫珩眉頭一蹙,卻第一時間注意到情況不對。
遙放神識五感放眼一掃,卻未如預期般發現任何能量波動,極不尋常的情況,讓他瞬間凝起面容,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戒!
萬物皆有靈,自然界中亦有五行能量的存在,基本分屬金木水火土共五種,即使是人群混雜之地,發散於周圍的靈氣含量較薄弱,卻也是不滅不盡,取用不竭。若是林木蓊鬱處,木能量會較明顯;水澤之地則是水能量豐沛,以此類推。而修仙者與常人異,即在於可引氣入體、於臍下三寸的丹田匯聚靈源,故能夠感知到的能量團將會特別明顯,這也是莫珩慣於用來判斷情況的方法。
可如今神識一探,卻絲毫感知不到一絲靈氣流動,就莫珩而言竟也是頭一次遇到。神識並非靈力的範疇,照理說並不受裂虛刃的能力干擾,如此一來,那便只餘一種可能……除非,所到之處為萬葬荒地,無息無靈,亦無一絲生氣流轉。
只是環顧眼前這景象……死地……死地該是長這樣的麼?
空間之外,黃沙鋪天蓋地襲來,足延續了幾秒仍未有止歇之勢。抬頭一看,瀰漫著沙塵的天空一貧如洗,除了一望無際的灰霾色澤外再無其他。
此處似是某個地勢頗高的懸崖邊,自這方遙望,只見斷成不規則截面的山壁上分佈著大大小小的亂石,偶有草木自石堆縫隙中掙扎竄生;大片雲海懸浮於兩方峭壁的中際處,徹底遮蔽往下探看的視野,崖深甚是難測。亂風拂過,夾帶塵土與幾抹落葉飛揚,轉眼消匿無踪,景象蕭索,卻使莫珩無端遲疑。
他以為死地合該同荒漠一般景色單一,再不然如亂葬崗一般也行,可眼前這幕,分明與他從萬劍峰望去的景像也無太大差別……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暗諷他的萬劍峰荒涼的就跟死地一樣嗎?
如此高端的玩笑,莫珩絲毫笑不出來。而與此同時,身側道道紊亂的氣流浮動,許多抹黑色的人影陸續出現於身側──正是玄戮宗教眾已接續其後,紛紛抵達。
目光淡淡的一瞥,莫珩執劍的手腕一轉,眨眼便將散著紅光的裂虛刃塞回儲物空間中,接著旋身掃視眾人,眉間緊蹙,警戒周遭的同時不住思量。
魔修匿踪實百年有餘,可如今無端現世,初期竟半點預兆也無,此事怎麼也帶著些蹊蹺。有鑑於此,莫珩自然留了心眼,私底下便暗中遣了幾名護法著手調查。
既是打著調查意圖,處境便難免存在幾分凶險。雖吩咐保命為重、勿與之過分交戰,可天權、玉橫兩大護法,卻仍在幾次沖突下前後斷了音訊,當中最後一次傳來的消息,便是三日前玉橫護法與魔修的正面交鋒。
據密報傳來僅三秒的影像來看,與他對上的竟是名穿著極為暴露妖冶的女性魔修。對方的能力為何,單從幾秒的影像根本無從得知,僅知對方擅使鞭,且身上帶有當初強加在祈清苑身上的暗符反應。唯那之後的消息卻不盡人意,宛若投石入海,再無半點音訊,遣人至雙方爭鬥之地探查,也是一無所獲。
此事一直到約一刻鐘前,才再度有了後續消息──一張帶有護法印記的紙訊傳至,表示玉橫護法與魔修彼此重創,目前正雙雙困於濂幽谷,極待援手。也由於護法身分特殊,歷代護法身上皆有宗主所下的蠱毒,故而莫珩並不擔心此道消息有假。
援救之事刻不容緩,鑑於此,他選擇轉移的地點便是在濂幽谷一帶。
濂幽谷位於凌云大陸東南方位,恰如其名,谷內八方各由一道直瀑而下的飛湍佔據,重重包圍,故而水霧繚繞,谷底終年皆帶有豐沛水汽,潮濕陰冷,怪蟲與食肉植物尤為繁多。然眼下情況,卻明顯與之有所出入。
瞬移絕不可能出錯。如此,只說明一點……即那作為標靶的女魔,竟顯然已不在谷內。
思及此,莫珩眉間猛然用力一蹙。
沒了裂虛刃干擾,四周震盪片刻後恢復平緩,他這才發現周身並不是沒有能量流轉,而是相較以往更加微乎其微,就連最基礎的吐故納新也僅能納入一絲半縷,哪怕塞牙縫也不夠。
尚存驚疑,未待釐清原因為何,卻見不遠處突然乍現一股極為蠻橫的靈力波動!充沛的木屬能量匯聚,隨著一陣暴風轉眼撲面襲來,莫珩眼微瞇,反應迅速的揚手一揮,透明屏障立時升起,妥妥的將眾人包裹於內,與直襲而來的靈力凌空互擊,只一下、便雙雙抵消無踪。
而隨著一陣霸道的亂風接續襲來,一抹白色的人影,卻是轉眼便突然衝刺出現在莫珩等人面前!
似乎未意料到會有一群統一身著黑衣的傢伙擋道,來人明顯的動作一滯,硬生生止住手下積蓄的攻擊術法後,一個旋身、動作瀟灑俐落的於半空中翩然落足,同時語氣森冷道:「──來者何人!」
聲音有些熟悉……不,簡直太過熟悉!莫珩訝異的瞪大雙眼,驚疑不定的看向突然出現的那人──只見映入眼簾的,是張滿是血污的俊雅面容,英挺的眉峰緊蹙、雙目如星輝般璀璨奪目,表情森冷、薄唇緊抿,熟悉的模樣搭配陌生的神情,看得莫珩瞳孔猛然一縮!
──祈清苑!為何祈清苑會出現在這裡? !
忍不住繃緊全身上下每一寸神經,莫珩維持著一貫的冷淡表情,內心卻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明白魔修與祈清苑掛鉤那是一回事,他來此的目的是為了狹持魔修,引祈清苑出面做個了結那也沒錯──但那是人質在手才得以付諸的想法!現在呢?說好的人質連個影兒都還沒見著,目標人物卻已大喇喇的出現在眼前!還能不能好好玩了啊? !
尚未做好與對方正面交鋒的準備,莫珩面色顯而易見的一沉,下意識收緊垂在身側的手。可同時,他亦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對方會突然出現於此,觀其模樣,竟還如此狼狽不堪?
腦袋一轉,他突然想到──莫非,是為了救那女魔修?
就莫珩推測,那女魔修的武功應不算頂尖,至少單是護法排行第五的玉橫都能與之打成平手,照理作為一顆隨時可棄的棋子,於祈清苑而言該也是無關痛癢。他一開始打著脅持對方引祈清苑現身的打算,其實也不過是想套個口供以作要脅,畢竟與魔修有所勾結,此為正道所難容,消息一出,定受撻伐。
可如今祈清苑出現於此,只說明一點──那女魔修,身分肯定不僅如此……十有八九,定又是祈清苑那傢伙的女人!
思及此,莫珩眼一瞇,忍不住又是隱隱的怒氣升騰!
祈清苑濫情成性無藥可救,總喜歡四處留情、與各方女子百般糾纏,偏偏他身邊的女子各個狗糊了眼,竟縱容他這樣禍害人間,還死心塌地的一路追隨!言說祈清苑風流卻不下流,瀟灑倜儻氣宇非凡,實乃難求之佳人──更重要的是每個女子無一例外、皆堅信自己才是那萬中選一的真愛!
──真你妹啊!?一群人出門不帶腦,你娘生腦給你何用!!
或許是從小生長的環境造就,使莫珩對女子簡直堪稱是厭惡!加上與祈清苑各種不對盤,偏那傢伙又是個活動情種,導致現在修真界路上隨手抓把女子,容貌有幾分姿色的十有八個跟那傢伙有過什麼關係!剩下兩個還是徹底的崇拜者!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那種!更是深深的加重了莫珩對女子的反感與排斥。
要說這是人家家務事,他理當也管不著那麼多,可當那些女子各個抓準他的弱點百般針對,那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他亦沒想到,祈清苑那傢伙竟連魔修女子也吃得下去?這口味未免太過清奇,他怎麼還沒被毒死啊……
深深感到世界觀被嚴重刷新,莫珩驚愕一秒,臉上仍然維持得很好的絲毫沒有起一分波瀾。抬手一撫額上髮絲,順勢偷摸了下臉上猙獰的鳥喙鬼面……嗯,面具還在?那緣何祈清苑卻不認得自己?
正若有所思的想著,遠方卻突然又有八、九道各色的靈力飛至,轉眼便在一身血染白衣的祈清苑身邊站定,各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一雙雙虎目炯炯的瞪著懸崖邊憑空冒出、統一身著黑衣的一眾人,忍不住默契十足的齊齊倒吸了口氣。
「那是何人?難道亦是魔教之徒?」
「身著黑衣,定非吾等中人,莫非是敵方援手?!」
「──墨無燄那妖孽呢?!」
莫珩:「 ……」
再度蹙起雙眉,莫珩漠然的轉頭瞥向一旁的天樞護法,見對方同樣一臉茫然,這才將目光再度朝前方顯然一臉正派的眾人望去。
他的外號是「無厭魔尊」,在江湖上,人人不敢直呼其名,便總是以外號代稱,喚他「莫無厭」……這群人方才明明提到他了,鳥喙鬼面作為「莫無厭」從不離身的標準配備,這都好好戴在臉上了,竟然還無人認的出來……難道這是普及不夠?
與此同時,莫珩亦驚訝的發現此時祈清苑身邊圍著的、竟是一個賽一個狼狽的中年俠士,手執各色靈劍,各個拿凶狠的目光直截了當的瞪視他們這群人,整個畫面別說有多正氣凜然了。
莫珩再度:……
等等,好像哪裡不對?
以往祈清苑身邊跟著的總是群搔首弄姿的妹子,瞪人就跟挑逗一樣,出口就是嬌嗔,時不時就在祈清苑眼前爭風吃醋,看多了莫珩都覺得自己眼睛業障重,這次竟然如此正常?祈清苑……這是口味變了?
大概是莫珩這方總不應答,可穿著又顯然不似正派模樣,祈清苑僅有的耐心告鑿,沉著聲便再次言道:「敢問閣下究竟何人?」
血污的痕跡殘留在男人白皙好看的臉上,徒添一種凜然與霸氣之感,不若平時總溫雅微笑的模樣,完全失去笑容、面無表情的祈清苑,竟讓人瞬間有種帥度爆棚的感覺。
只是對於莫珩來說,對面就是自己這一生難以突破的高牆,是誓言打敗之的勁敵,見對方竟絲毫不認得自己,一股惱火登時讓他覺得怒不可抑,面色一沉,冷聲便道:「──莫無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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