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番吵鬧過後,終還是得言歸正傳。
狹隘的髒亂宅院,放眼望去共十一人,這便也是全部。看著如今齊聚於台階前、一雙雙眼楮正鄭重其事的盯著他,莫珩只頓時覺得一陣壓力。
現下情況未明,加上修為盡失,他心裡其實也正硌的慌。可當面對屬下全然信任的眼神,他再怎麼樣也得撐起這個大局。
於是他便打算就現下問題一個個解決。其實總的來說不過三點:一、時間倒轉的原因為何?二、為何僅部分人丟了記憶,他們四人卻無事?再者最後也是最嚴重的一點……靈力,又是為何消失?
集思廣益總好過孤軍奮戰,由於方才何駱天與王宗巽已大致發表過一輪,這會兒獨剩剛冒頭的林諾,而後者倒乾脆,見莫珩望來,當即恭敬抱拳揚聲道:「遲遲未與宗主言明身分,還望恕罪!方才天樞二人已大致說明情況,能否允屬下也說個幾句?」
「起來說吧。」
淡淡的頷首應允,許是方才接連的衝擊早讓人麻木了,如今面對著整整縮小一號的下屬,莫珩的表情倒是恢復一貫的波瀾不驚。
而得到允諾,林諾起身拍了拍衣擺後,很快便接著說了下去。
「稟宗主,誠如天樞與天璇所言,咱們如今該是退回那十七年前。只是究竟僅是身子返老還童、抑或是整個大環境的改變,暫時還不得而知。」皺著臉蛋,林諾稚氣的臉蛋露出滿臉嚴肅,「至於時光逆溯的原因,屬下認為終歸還是指向懸崖那一戰。當時為了結陣,五位護法與兩名下屬各執令旗布成杓狀星陣,且每一定點尚有一人作為‘哨衛’護於左右,如此,總人數便是十四人。」
話至此,何駱天卻疑惑了:「可若不包含宗主,此刻在場也僅有十一人,雖都是當初布陣的人手沒錯……但這數量不對吧?」
「正是如此。若問題出在陣法,那麼照理說七星陣範圍內所有人都會受影響。可事實卻是獨漏了三名。」
「……你這麼一說……頂著第六位的是大虎,可卻不見與他一同的那名哨衛……」
一旁的王宗巽也跟著附和道:「末位是我派去的人手,也不見那兩人蹤跡。」
「這便對了。」朗聲說著,林諾饒有興緻的勾唇,同時打了一響指道:「這時間逆溯影響的範圍,想來便是大虎所站的位置以內。可咱們是圍著宗主與祈清苑二人布陣的,如此推敲,問題便該是出在那祈清苑身上。」
「可……我還未聽說有什麼術法能使時間逆溯啊?」
聽著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莫珩眉頭輕蹙,只在幾人話語一落後淡淡吐出四個字:「自爆金丹。」
聞言,餘下三人先是一愣,接著齊齊反應過來的倒吸了口氣。
自爆金丹乃以命換命之法,雖早有記載於冊,於修仙界並非什麼秘密,可真要論實際運用,綜觀天下、自古以來卻是屈指可數。畢竟是以命換命之術,損人不利己,就是莫珩自己也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親眼見到……且對象還是自己。
自爆金丹之術能否間接促使一定範圍內時間逆轉,由於未曾有人親身經歷,故也不得而知。只是如今情況特殊,除去祈清苑那同歸於盡的一擊外,他也再想不到當下還有誰使了什麼術法能辦到如此。
思及此,莫珩頓時感到一陣莫名鬱悶。
他與祈清苑,認真來說其實並無太大的恩怨牽扯。此人天運極佳,短短不過四五來年,便從一介無名之徒躍升為修仙界眾所皆知的一代豪傑,實力蠻橫,所向披靡。若非兩人一邪一正、本不互容,依莫珩這個性,是怎樣也不可能去招惹這麼一個主。
再說即便他與祈清苑間該有什麼冤讎,那也是他單方面針對後者的,不是看中的靈寶總被捷足先登、不然就是對方幹了什麼壞事總賴到他頭上,加上時不時把各分舵據點當副本踹──莫珩真覺得自己活該倒八輩子霉才會與這傢伙扯上關係!
可偏偏卻是這麼一個人,寧願自爆金丹也要與他同歸於盡……
且最後一次面對面相談,祈清苑的反應亦是令人大出所料,彷彿外錶殼子相同,可內在卻被換了個人似的。
莫非那人,並非祈清苑?
念頭一閃而過,莫珩眉頭緊鎖,卻是在心底一秒否決。祈清苑的模樣哪怕化成灰了他都認得,又怎可能錯認? ……無論如何,那一擊並未讓自己死成,這麼說來倒也不算壞事,只要人還活著,什麼都可以再談。
「……另外關於靈力的部分……屬下實在慚愧!由於如今不過是個娃兒,靈根未開,與尋常人無異,」說著,小小的孩兒面色沉重,露出一臉想吃糖但卻吃不到的糾結表情,軟聲沉痛道:「林諾怕是……難以再為宗主分憂啊!」
「……」
一旁,沉默許久的王宗巽很快接著道:「稟宗主,屬下情況稍好一些,方才一探,約莫正是築基中期左右修為……只是不知為何,能動用的靈力卻相當少,渾身筋脈似是有所阻,原因未明!」
「若猜測無誤,許是因咱們是從十七年後穿來的有關吧?」冷靜的接話,林諾用清亮的孩童嗓音說著,隨意一聳肩,「畢竟原本的修為是十七年來陸續練成,非一蹴可及,現今穿回十七年前,理當是該全數歸零。你們幾個情況特殊,十幾年前就老大不小了,大概拿你們沒辦法、只好阻了一部分,以免你們破壞規矩吧?」
說著林諾頂著張幼嫩的娃娃臉,老氣橫秋的嘆著大氣揶揄道:「唷,可憐,誰讓你們生得這麼老呢。」
眾人:「……」
何駱天頓時臉黑得像是要殺人:「我他媽真的好想捏死他……這傢伙怎麼還是這麼欠揍?」
默默跟著躺箭的莫珩不語。只是這麼說來,那自己被封的金丹又做何解釋?且照這麼說,記憶也該同修為一般被削去才對,又為何幾人仍保有記憶?
腦袋轉著問題,暗想昏迷前那短暫的片段回憶……憶及那護著自己心脈的徹骨冰涼,莫珩眉間一蹙,剎那間似乎想到了什麼。
……莫非,是天天……?
「宗主,屬下的情況與天璇類似,修為則大致是築基中後。」刻意無視林諾那欠揍的娃,何駱天將臉轉了個方向,正對莫珩稟道:「屬下方才試著探了一下,這周圍靈氣是有,但卻不易將之引入體,情況著實古怪。」
莫珩卻頓了好一會兒,「無法引氣入體……既如此,你們二人,體內可還有靈力驅使的?」
「有的,就是不如以往充沛。」
頷首表示了解,這麼看來,顯然兩人的情況與自己又有所不同。何駱天十七年後已是結丹修為,如今卻僅有築基中後,體內靈力尚可流轉;可自己的金丹分明還在,但卻是靈力被鎖……如此言來,莫非此刻三人之中,最弱的竟是他自己?
這個想法頓時讓莫珩整個人為之一凜。
邪道從不言師徒情分,不講道義二字,看中的一貫只有實力。莫珩的強是建立在靈根與各種靈寶加身,如今卻根本盡失,讓人如何不心慌?從保護者退回被保護者的身分絕非莫珩所願,看來這取回修為之事顯然已是迫在眉睫,不容再拖!
凝眉苦思,一抬眼,卻看眼前三雙眼楮直勾勾的望著自己,裡頭如出一轍的閃著瀅瀅淚光。見自家宗主往這兒看來,頓時紛紛哀號著喊出聲。
「宗主!不要趕我們走!我們什麼都聽您的!」
「宗主!我力氣可大了!我可以幫您洗衣擦地提水砍柴!包準比媳婦兒還好用啊!!」
「宗主讓林諾再多看您一眼吧!我怕以後再也看不到了該怎麼辦──」
於是莫珩腦內名為理智的線瞬間嘣的一聲斷了,下一秒憤怒道:「──夠了!閉嘴!我沒有不要你們!」
怎麼以前從沒發現自家這幾個護法這麼逗逼──莫珩扶額,堪堪忍下一股氣,迅速回復冷靜後,這才故作淡漠的再度看向眼神閃亮的幾人。
「……不必掛心。本座自當明白,諸位的能力並不局限於此。」
玄戮宗七大護法,於萬劍峰八方之位各坐擁一峰,身兼峰主。每位護法各有執掌的職位:主峰防衛事宜及教眾的訓練管理由天樞負責、內勤為天璇、天璣主財政,往下幾位則分別是消息網羅、外圍防禦、暗殺、分舵中介等等,故幾人或許實力不如以往,但其餘能力倒還妥妥的擺在那,莫珩自然不可能只單看修為而忘了這點。若是如今輕易把人趕走,那他這宗主之位顯然也白坐了。
況雖說修為倒退,一切又繞回原點,但又有何懼?當初的幾個正派對頭八成也各個都變回十七年前的模樣與修為了,連認不認得他們尚且還不一定。
莫珩想著,暗暗眯細了雙眼,十七年前的祈清苑,如今應當還是個奶娃兒,不如就趁如今先一步找到對方,痛下殺手,永絕後患,想想似乎也還不錯?
正兀自思索,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莫珩偏頭一看,恰恰正對上兩雙閃著純真亮光的清澈雙瞳——
「有糖麼?」
「糖——」4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DJM0M5DPW
兩個孩子眨巴著眼,眼神閃亮的邊用軟糯語氣一前一後說道,配上兩張同樣精緻的相仿面容,殺傷力瞬間呈倍數成長……莫珩記得這是他教中的前、冷面雙煞,唐氏正太x2。
「唔……沒糖呀?」
注意到幾人齊齊怔愣的反應,明白似乎沒糖吃,兩個孩子瞬間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失望。立於不遠處的孩子聽到了,頓時也是一陣窸窸窣窣騷動。
「咦?沒糖?」
「什麼──」
「嗚~娘──」
莫珩忍不住一扶額,深深覺得平靜的日子似乎已經一去不復返。耳邊的吵鬧令人難以忽視,難看著一張臉,他語氣森冷便揚聲喚道:「何駱天!」
「屬下在!」
「買糖!」
「是!……呃、那個,稟宗主,但屬下沒帶錢哪……」
「……」4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TCIMTydc
幾個大人面面相覷,視線一轉,卻又看一旁五、六名孩童滿面的期待,一陣沉默後,只得各自摸索全身上下,翻遍各式儲器,試圖找到什麼值錢財物兌了給孩子買糖。
「沒……平時吃住用度都是直接從宗里扣的,我沒習慣往身上帶錢……」
「我也是,且值錢的東西我一般不貼身帶著的。話說這兒收靈石麼?我倒有些靈石可換……」
「我看孫二虎那玉珮倒是不錯。」
林諾冷靜的話語一出,三人頓時齊刷刷的看向他,難掩震驚。
「卧槽!那可是人家討媳婦兒用的,你怎麼忍心啊!」
「行,那你現在去問他,要糖還是要那不曉得出生沒的媳婦兒。」林諾不以為意的冷哼了一聲。
莫珩頓時無語。想不到他堂堂一介宗主,穿越後竟變得這麼窮,連給孩子買糖的錢也沒剩半毛……
伸手握住胸前的儲物墜,莫珩一抿唇,探入精神力,卻只換得一陣徒勞,忍不住暗自蹙眉。
若要說值錢的玩意兒,他帶在身邊的興許還不少……只是如今靈力被封,打不開儲器,裡頭有再多寶貝也不管用。
此儲物墜是他兼具美觀、實用、偽裝三者煉製而成,雖只是做簡單的儲物之用,可重在外觀好看又兼具隱蔽靈力之能,得以有效阻絕欲爭奪之輩。再者此物里外共分三層,層層做了防護,就是這儲器落入他人之手,裡頭置放的寶物也輕易不會被奪。
第一層防護最為簡單,僅需靈力一探便可,空間也是最大,主要放些不太重要的雜物;第二層坐落在第一層的最裡邊,以一塊手掌大的橢圓血石為鎖,需以莫珩的血氣為引,於血石上描繪正確圖騰方可開啟,裡頭放置各式靈寶靈器及特殊稀有的多種煉器素材,可說是所有值錢的玩意兒都擺在這一層。
而這最後一層,則是最隱蔽的一層,由拇指大的青紋玉珮為封,堪堪嵌在第二層空間的最角落,需莫珩本人神識兼之金丹以上修為才開啟。
可現下靈力盡失,翻著墜子左瞧右瞧,除了凋刻精緻好看外,這墜子,就真的只是件裝飾品,壓根兒派不上什麼用場。
哄孩子事小,問題是身無分文,這下恐怕糧食也生了問題,沒米沒糧,情況著實樂觀不到哪去。
最終幾人找遍全身上下,也只勘勘找到幾樣勉強拿得出手的東西,王宗巽翻出了一些鐵制暗器,一旁的何駱天則是從儲物袋裡倒出四、五來塊的中品靈石,拿在手上看了看,試著吸收汲取其中能量,就見本閃著淺綠光亮的靈石當即轉色變得灰朴死藁,“嘣”的一聲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子,順著指縫灑落一地。
「哎,還管用!」一發現這老方法還行,何駱天頓時開心了,當即手捧著剩餘的靈石湊到莫珩面前,樂呵呵的道:「宗主,裡頭的靈氣沒少,且還管用!左右也不曉得這地方人家收不收,乾脆給您留著吧!此地引氣困難,若要修鍊,怕還是藉助外物來得快啊!」
其實若在修仙一界,這靈石便足以作為交易貨幣使用,蓋因汲取其中靈氣納為己用,也是修仙者常用於修鍊的方法之一……可那畢竟僅是對於修仙一界而言。事實上凌雲大陸多的還是些普通人家,坊間流通的也是官方發派的銀兩貨幣,加上修仙者善惡參半,一般人家為免遭無端橫禍,大抵是不太願意接手這類靈石的。
何駱天也是明白這點,這才沒想將之兌成財物使用。何況人家收不收是一回事,這靈氣對他們而言可珍貴了!怕就是再多的錢財也比不過,孰輕孰重,高下立判。
只是這好意,莫珩卻是不收,冷淡便道:「不了。你留著吧。」
玄戮宗不同於正派名門,並沒有每月給下屬派分例的習慣,只包吃住,若要有錢財在手以供花費,就得去接宗里公布的各種任務。也不怪乎幾人翻了半天也沒能翻出什麼浪花,畢竟護法平時待在宗里居多,也不太愛跟著跑任務湊熱鬧,天樞與天璇兩人包里一窮二白的,就何駱天拿的出手的這幾塊,指不定還是他僅有的資產了。
宗主既開口,何駱天也不好再多言,收回靈石便退至一旁。林諾頂著張幼嫩的臉蛋,左看右看,卻是涼涼的嘆了氣,「一把石頭、一堆暗器,平常人家怎麼也用不著這些東西,更何況是兌錢給咱們。要我說,倒不如去山裡頭挖幾朵草菇,說不準還有人買呢。」
此番話雖不中聽,可卻也是當下不得不面對的處境。左右也找不著什麼,莫珩乾脆停了眾人的動作,命王宗巽與林諾二人顧著孩子,他與何駱天兩人則繞去周圍的房內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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