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簡單的四合院,單就原地環視一圈,看見的基本便是全部,北面為主廳連正室,東、西側為廂房,南側則為門。院中四方各設有一圃,其上依稀可見草木栽植的痕迹,可惜如今因久未打理,卻是雜草蔓生、頹敗至極。
而與何駱天商討過後,莫珩與之二人很快便各自擇了個方向散開探查,一來尋找能用之物,二來也是確認情況與安全。
莫珩選擇的自然便是主房一帶。
方一推開正廳虛掩著的破舊門板,揚起的細風帶動滿室塵埃,剎那之間塵頭大起,煙霧漲漫,悶滯的空氣挾著股陳舊氣味撲鼻而來,終使他忍不住往後倒退了一步。待情況稍霽,藉著灑落室內的日光,裡頭的模樣頓時便一目了然。
雖理論上該是用作招待的主廳,可眼前所見,卻是同外頭庭院一般寒酸,空曠的大房間中只草草設了個矮方桌,左右各擺一張木椅,其餘就連個壁櫃擺飾也無。莫珩立於門口掃視一輪,暗想這房子的主人想來也是個不善交際的孤僻鬼,這下倒沒了再進去探查的慾望,腳下一轉,徑直便往一開始步出的那主卧走去。
主卧範圍比之正廳明顯小上許多,一眼望進,便基本看個透徹。令人欣慰的是此處總算多了些人氣,屋內置辦的傢具一應俱全,一席桌椅、一張床,沒靠窗的那面牆邊擺了個衣櫃,一旁有個大木箱及矮木架,最後便是張繪有翠竹的矮屏風。雖整體色調灰樸單一,整理得倒是挺乾淨。
可卻也是這時,莫珩這才恍然明白打從方才開始,一直隱約感覺的那抹異樣為何。
就屋況與那正廳的情況看來,幾人直覺便認為此處該是無人之地。可再觀這主房狀態,卻分明像是有人居住,床榻傢具幾乎未染上什麼灰塵,顯然有人時刻打理清潔。
眉間微蹙,許是因情況發展超出掌握太多,如今但凡有一絲不確定,莫珩都不敢大意。提起渾身戒備,料想不好逗留太久,他加緊步伐、首先便走向牆邊拉開衣櫃翻找。
然這麼一翻,情況卻又與他所想大相徑庭。那衣櫃裡頭空蕩蕩的,從頭到尾只找到兩三件粗棉短掛,復而拉開一旁木箱,只見裡頭躺著一床替換的被褥,一副筆墨,以及一踏泛黃宣紙,這便也是全部。
莫珩無語一瞬,只得蹲下身動手翻找,邊想若這屋子真有人住,那原主八成也是個一窮二白的可憐人。而這麼折騰下,倒讓他多翻出了串珠金墜鏈,通體為銅金色、其中則間或以赭紅的珠玉鑲嵌妝飾,並勾有漂亮的蛇行紋路。唯珠鏈底部簍空,像是本該串著什麼,除此之外看來就是一件普通的裝飾物。
琢磨這物或許還值個兩三掛文錢,莫珩略一衡量,便也不避諱的隨手收下。
左右這房間也找不出其餘東西,他便信步走到另一邊透著光的窗子旁,將兩扇窗板朝外拍開。光線灑進室內,四周霎時變得通明不已,朝外一看,不是牆就是草,還真沒什麼特別,他這才回過身,踱步走出房間。
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朝他看來,莫珩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倒是調適良好。眼神一掃,發現何駱天亦在差不多時候結束搜索,這會兒正邁著大步朝這方行來。
何駱天選的西廂一處恰好是廚房所在,裡頭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且情況與莫珩負責的主卧類似,意外整理得還算乾淨,只是能吃用的有限,除了腐敗無法食用的蔬果外,僅翻出一袋穀米、幾條晒乾的鹹魚,最後還有小半籠發芽的土豆。剩下那東廂一側就不必多說了,兩人湊近一瞧,發現那似乎是個打通的大房間,裡頭堆滿劈砍過的木材及各種雜物,興許整理一下還能發現什麼。
將彼此的發現與推測說過一輪,最後幾人一致認為此處之前該是有人居住──說是之前,即因到頭來兩人也沒找到什麼值錢家當,加上廚房僅耐保存的食物尚且完好,若排除屋主本就窮苦的推測、能想到的可能唯有原屋主因某些原因,終攜家帶眷離開這一解釋。
如此自然稱得上是好事,起碼眾人的落腳處便也算有了著落。雖不過是推測之言,卻也多少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方回到十來年前的不安感這才總算被沖淡些許。
討論暫且告一段落。
如今住的部分算是解決了,可卻還得面對“食”的問題。在場共一十二張人口,就廚房裡頭翻出的東西,最多也只夠擋個一天兩天,欲長久打算,只怕還得想其他法子。
苦思對策的同時,卻見林諾蹲在那筐土豆旁,也不嫌臟,白嫩嫩的小手抓起冒芽的土豆,語帶欣喜的便朝莫珩晃晃,露出帶著酒渦的可愛笑容道:「宗主,要不我們試著自己種些土豆吧?土豆好長,又是糧食作物。反正這院子空著也是白空,整理一下綽綽有餘,屬下善種植,就交給屬下吧!」
在此之前,林諾本就是劍葯雙修,對於靈草種植頗有心得,左右是個法子,莫珩便也頷首同意。只是雖方法可行,作物卻需要時日生長,短期來看,外出一趟還是必要。
一番談論下來,日頭已逐漸西斜,算算時辰,時間也已鄰近黃昏時刻。
雖大抵也沒幹什麼,可幾人面上卻不約而同的顯露疲憊。就著從廚房翻找出的穀米、蒸熟後配上鹹魚解決這第一餐,接著簡單清掃主廳騰出空間、一字鋪上床單被褥,孩子們的住所也算有個著落。
最後眾人各自回房睡下,由何駱天與王宗巽自發性的守了會兒夜。後半夜,簡陋的宅院燈火盡熄,彼此懷著不一的忐忑心情,穿越後的第一日便也安然無恙的就這麼過了。
第二日大清早,陽光明媚。
顯然這異鄉的第一晚,除了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外沒人能睡得安穩,放眼望去皆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莫珩立於首位環視眾人,內心同時啄磨起今日定好的行程──外出探查個究竟,另外也看能否兌些財物米糧應急。
只是現下能動用的人手卻是有限。畢竟孩子數多,王宗巽又是唯一有過照顧娃兒經驗的,此一重責沒人能攬,最終自然是落到他的頭上;而林諾雖也有記憶,唯可惜模樣尚小,就怕跟出去了反成了累贅,於是思量過後,便訂了由莫珩與何駱天負責此次外出。
也由於能換的東西實在不多,趁孩子們不注意,只見林諾挪著小步伐靠近即將出發的兩人,接著手一摸,竟是將一彎銜尾魚玉珮偷塞給二人。
於是何駱天震驚了:「我操……這你也偷?你肯定被天打雷劈信不信……」為了不驚擾物主,他只得壓低嗓音猙獰道,一邊還是乖乖的將玉珮塞進儲袋裡備用。
林諾哼哼兩聲:「我可沒偷,他自個兒給我的。」
聯想到此物為何,何駱天頓時嚇了一跳:「啊?他、他看上你啦?」
「……」似乎極力忍耐避免自己的白眼過於奔放,末了林諾冷笑了聲,邊道:「……我不過是胡謅這玉珮就該丟大街上,等媳婦兒自個兒撿了來找他,省心得多……他小子傻傻的信了,不僅乖乖拿給我,還要我幫忙丟在特別顯眼的地方,以免他媳婦兒撿不到,這可怪不得我。」
「……」於是莫珩與何駱天齊齊無語了片刻。
最後後者虎軀一震,打了個大大的冷顫,邊倒抽了口氣邊道:「……你這傢伙真的會被天打雷劈,不行不行,我得離你遠點……宗主咱們快走吧,這兒氣場太磣人太可怕了……」說著,更是跨了幾步遠離自己的同伴,自覺的湊到門前替自家宗主開了門。
由於軸心蛀蝕,兩扇掉漆了暗紅色門板有些艱澀難開,隨著何駱天的動作,頓時散出了很大的「嘰」一聲,輾轉朝外開出一大道口子。映入眼簾只見一處雜亂陰暗的街口,恰恰正對著這宅院大門。
磚砌的房舍櫛比鱗次座落,連綿成排,一左一右將街道包圍,那道路看著不寬,約只夠單駕的車馬通行,雖是天清日白之刻,可許是因兩旁建築遮蔽,狹窄巷道只余些許日光灑落,看來陰暗異常。
而不遠方,幾抹人影徘徊佇足。就見幾名模樣看似商販的男子取了塊布攤於地上,就這麼擺上物品販賣,遠遠望去像是賣著胭脂水粉等物;更遠處則三三兩兩的站著幾撥人,不時有清脆笑語遙遙傳來。
因二人出現得突然,離得近的人們聞聲扭頭,竟是肆無忌憚盯著了好半晌,目光飽含探究。只是忙於關注周圍,莫珩與何駱天一時之未覺,只快速的打量周遭,卻越看越是眉頭緊鎖。
環顧左右,足見兩邊望去皆是死胡同,約五尺高的斑駁土牆矗立,觸目所及不僅環境髒亂,那空氣中甚至還隱約泛著股霉味,讓人光聞便覺得鼻尖發癢。隱約可見牆的另一頭似乎坐落著模樣挺華麗的建築,兩方分明的就彷彿兩個不同的世界。
而視線轉回眼前的街道,只見兩旁房舍皆約莫二至三層樓高度,外觀看來不似一般民房、倒像是些酒樓客棧。且那樓房裝點的樣式頗為一致,一層樓的柱子與門扉被漆成了或深或淺的綠,二層則在窗檯外設有憑倚欄杆,以粉色綾緞裝飾左右。雖是白天,但大部分的房屋卻是門窗緊掩,僅有幾家敞著門,門邊三三兩兩站著人,清一色皆是嬌艷可人的貌美女子。
殘風卷過,就見二樓的粉色帘子飄動,影影綽綽間,似是有女子婀娜的身影若隱若現。正凝目細望,下一秒丶一聲柔膩的吆喝卻頓時自耳邊傳來,很快的將兩人目光吸引過去──
前方離得最近的小樓門旁,一名穿著鵝黃薄紗的女子半露酥胸,臉上施著淡妝,勾著盈盈笑靨嬌滴滴的看向門口二人,上挑的桃花眼眨了眨,頓時秋波漫橫丶防不勝防。
「嘻嘻……好哥哥,要不要舒服一下呀?咱姑娘就喜您這模樣好的,今日奴婢作主,可以算便宜點兒給您呵……」
說著,那女子也不知羞,邊掩嘴嬌笑,邊換了個姿勢站立,還刻意扭動了下纖細腰桿,長腿在開了高衩的裙邊若隱若現,霎時春色無邊,挑逗意味十足。
「……」
被這麼坦白裸露的調戲,莫珩心中霎時一陣怒火揚起,周身氣息徒然一變,當即臉色鐵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連一秒也不願再停留。
直到邁著大步迅速穿過街巷,將那些鶯鶯燕燕巧笑妍兮通通遠遠拋到腦後,他這才放緩步伐,然而一口憋著的怒氣卻仍舊是難以舒解。
一出門面對的是個髒亂不堪的街巷尾,這也就算了,誰想到竟還是處風月場所──莫珩的表情這下已經無法用難看至極來形容。本就對女子有些成見,加之曾親眼見識許多衛道之士如何因這女色賠上一條性命,使他對於此等魅惑勾人的女子更是感到深惡痛絕。
以往這般處所他是連路過都會嫌髒了眼,可偏偏如今造化弄人,這花街柳巷便座落在出門必經道路上──這他媽到底該有多倒霉才能次次都中這般大簽啊?
聯想至此,莫珩頓時只覺鬱悶無比。
而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家主子疾走,何駱天自始自終僅能懷著忐忑的小心肝怯怯的偷瞄後者,待對方緩下步伐,忍不住便擔憂道:「宗主,要不屬下去處理下?」
莫珩眉目微蹙,冷笑道:「能怎麼處理?燒了不成?」
「啊?」何駱天明顯一愣,「呃……但咱那屋子在最裡邊呢,這會燒到自己吧……」
「……說說罷。走吧。」冷著面容,他說著便兀自邁開步伐,卻是不願再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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