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 · 盒子 - 《換個臉笑吧》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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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換個臉笑吧》

林霏

Jul 10, 2024

102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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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怪人，怪到沒什麼人注意他。

　　被漠視的程度大概是抱著手臂從早自習一路睡到放學，所有人好像已經習以為常，關切不過只是白費精神。

　　至於他本人對此也沒什麼感覺，雖然一開始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但俗話說「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換成被孤立也是一個道理，不久後他很快就在孤獨裡麻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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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畢業旅行在即，班上又為了分組分房的事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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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死了。他的嘴唇動了動。

　　接著便塞上耳機，將外界一切與他無干的聒噪拒在那兩堵抗噪的牆外，顧自抱著手臂，垂頭繼續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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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自覺，這種事從來用不著參與，畢竟沒人會注意到這個全班性活動少了一個人——哦，這種事上他說沒說話一點也不重要，反正最後一定只有撿漏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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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是班長沒好氣地捏著統計表來找他：「我今天要把這個交出去，你畢旅那兩天要跟誰同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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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瞄到表上某兩個號碼旁似乎還留著一個空格，「那我去問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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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問，其他房間都滿了。」班長把他的座號填上，一邊碎念：「拜託你也替班上著想一點，事情不要拖到最後才處理，每次都差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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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他扯起的嘴角，一個尷尬的笑就這麼凝固在臉上，一僵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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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鐘響，他逃難似地衝出教室。

　　「你迎合別人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笑。」

　　他看向洗手臺上的鏡子裡，伸起手打溼臉後奮力搓了搓，試圖舒緩那張苦苦繃了一百八十秒的笑而生疼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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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旅向來對應屆畢業生來說是個格外特殊而值得記憶的經驗，然而對他而言不過就是換個地方輪幾遍他的每日過程。

　　當然還是有幾個他認為能發上社交平臺上分享幾句的小事——是，他也是泡社交媒體的人，但也不過就是為了撲滅偶爾迸起來，零星的愛與歸屬那類，基礎欲望的火花，比方某一天半夜閒來無事獨自到大街轉悠，和路邊酒吧老板就著一杯特調酒聊到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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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依舊改變不了他大半時間不過就是個消耗氧氣的存在的事實。

　　為難他突然醒悟再這麼下去不行，畢業前他至少得做出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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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過了一個禮拜，他拖著一個黑垃圾袋進教室。

　　如果今天換成是別人，馬上就會引來所有人側目，然而他從來不會有這類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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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也算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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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起，他試著打入人群，學習附和別人的喜怒哀樂。別人挨在一起笑，他就學著怎麼換上笑臉陪著一起；一群人圍觀遊戲現場時他也試圖加入，在那種多重情緒混雜的場合是領悟如何在各種表情間切換自如的最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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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日子好像還是一切如常，並沒有因此收穫多的說話對象，還是除了又沒參與班務被幹部催著完成時，難得有人會主動和他說上幾句話之外，其餘時間還是獨來獨往一樣過。但時間似乎過得快了一些，轉眼間就是畢業倒數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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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過一些可能。

　　也許是每天忙碌於在各種情緒間切換，多了一個可以搪塞時間的謊，又或者是他成天提心吊膽往腳邊的大垃圾袋裡看，看見裡頭的東西正在一點點破爛，深怕將來再也掖不住這袋東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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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這袋子裡的東西還算捧場，撐到了畢業當天才終於難以為繼，發出一縷若有似無，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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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禮結束後，班上彷彿又回到畢旅前，大部分同學又聚成一起相約今天去哪裡夜衝哪裡夜唱跑趴，慶祝取得由你玩四年的自由最關鍵的一張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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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的KTV包廂，燈球閃爍的霓虹色彩輪轉過每一張沉浸在徹夜高歌狂歡裡的臉龐。

　　另一邊，過了晚上十點便鮮少有人再出現的河濱公園，沒點路燈的河邊小路旁晃出一個人影，肩上還扛著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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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垃圾袋在空中劃出一道生硬的弧，沒有束緊的封口結在空中忽然散開，裡頭的東西悉數落在河面上。

　　二十一張腐爛的人皮面具在慘白的月光裡載浮載沉，咧開嘴巴衝著他無聲大笑和叫囂：「你迎合別人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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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她與我》〈述她〉

#2 《她與我》〈我述〉

#3 《她與我》〈她與我〉

#4 《換個臉笑吧》

#5 〈茂陵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