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天空 - #1

《粉紅色天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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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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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次，劉少詮坐在那間教室內，班上的人嘻嘻鬧鬧，磨石子地的花紋和卷子、課本及零食的包裝紙羼雜在一起，那是刻骨銘心的視覺象徵，他坐在那，感受到的滿是痛苦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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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剛入學的那天起，劉少詮看見自己的高中同學，他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現在所處的這個班上，有一種無形的制度，那麼他一定是位居底層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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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劉少詮的預感應驗了。他為自己不好的運氣再度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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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並不知道，這還不是最最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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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在班上的生態圈中，很孤獨。分組分不到人是家常便飯，也因此成了老師們特別照顧的對象，但生活上算是安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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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經過了約莫一個半月的時間，他連苟且偷生的機會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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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不小心動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東西，正在教室蹲著慌忙收拾，卻被那位同學看到了，好死不死，他還是班上數一數二的8+9，菸酒色樣樣碰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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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爾，劉少詮不會輕易被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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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幫與他同夥的人馬，也逮到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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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劉少詮渾身佈滿著OK蹦，皮層的空白處也有多處瘀血。他一早就被班導叫去走廊探問情形，劉少詮將事實全盤托出。不一會兒，那幾人就被班導帶去狠狠訓教，他們的神情看起來很愧疚，頭俯著不敢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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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全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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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仍然被蓄意攻擊了無數次，而且時間都挑在放學後，地點也選在比較人跡罕至的地方，鮮有證據能夠查搜，校方對這種事件也怠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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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幾次，不只是班導，連科任老師都看見了劉少詮的慘狀，或急忙追問，或帶去保健室，面對這些慰問，他覺得有些內疚，因為他無法將真相說出口，就怕被打得更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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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荒謬。他還為了應對，還掰出了騎腳踏車摔傷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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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的界線也漸漸倒退，開始覺得沒有斷手斷腳，甚至被凌虐至死，就算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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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他的讓言也漸漸傳出，像是不洗澡不衛生之類的，甚至因為常常被老師照顧，就說是和各科老師打好關係，讓學習成績加分，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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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憑空杜撰的。但他也無法為自己發聲，因為現在整個班上，已然成了只有他不快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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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劉少詮乾脆把自己當成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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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了只要讓大家快樂，就在所不惜的恐怖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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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皮肉再痛，只要大家滿足了，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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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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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念頭幫他度過了幾次災難，他的精神已經渾沌不清，當那些人向他拳腳相面時，感覺像在鞭屍，他的瞳孔黯淡無光，但他們仍不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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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他們了無興致，勾肩搭背走掉了，劉少詮的情緒終於爆發，蜷縮起來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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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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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仰起頭，看見了一個面目清俊的男孩，走進這亂糟糟的掃具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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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處理傷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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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起劉少詮清癯的身體，將他背在身上，快步走去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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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映照在那男孩的頭髮上，泛起了金燦燦的光。這大概是劉少詮看過最美的一抹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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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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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會，說道：「劉少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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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黎佳舜。」他問道：「你被人欺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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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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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皆知，這裡很多神經病，以後，我護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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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健康中心走出來後，劉少詮的身上又是一堆OK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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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摟著劉少詮的肩膀，道：「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淇淋？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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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啊。」劉少詮笑了，這些日子裡他從沒這麼開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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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場放學後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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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不錯，唯美的晚霞暈染天空，但對於劉少詮，那已經和自己悲慘的宿命連結在一起了，失去了美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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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那群惡霸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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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如往常地挑起劉少詮的衣領，當他感覺又要挨打了，接下去的發展卻意外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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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幹嘛？」黎佳舜朝著他們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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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明顯不怕，掄著拳頭向他奔去，卻一個個被踩在黎佳舜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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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護著你可不是說說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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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惡霸知覺自己奈何不了他，於是氣沖沖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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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拉。」他坐在劉少詮前面的座位，翹著腿，十分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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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喔。」劉少詮問道：「你為什麼想和我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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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一臉疑惑道：「幹嘛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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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就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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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想了想，說道：「看你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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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的臉頓時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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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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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笑得燦爛，道：「開玩笑的啦，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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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面外面的夕陽，說：「在這間學校裡，目前能找到的正常人，大概只有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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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莞爾一笑的黎佳舜拿出手機，道：「要不要交換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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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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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互相關注了對方，並將對方設為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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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說道：「雖然⋯⋯我真的真的不是很會聊天，也沒辦法給你什麼⋯⋯但，謝謝你願意做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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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問道：「我們這樣…算閨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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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視，隨後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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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都沒有在四下闃然時，兩個人單獨一起聊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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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黎佳舜的庇護，劉少詮目前已不再受到肢體上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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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他們來到音樂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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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於有天劉少詮說他有學鋼琴，黎佳舜說他想聽，今天就來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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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段落忘了一點點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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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就想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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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緊張道：「等，等下我如果放槍了⋯⋯不要介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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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聽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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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深吸一口氣，看著事先查好的樂譜，按下第一組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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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樂音傳遞開來，蕩漾在空氣中，黎佳舜坐在一旁，靜靜地放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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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什麼都變了。感覺在這裡所有的悲痛都被時間沖淡，唯有幾縷夏天的風輕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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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盡被美化了。就像不曾來過這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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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耽溺在每一行五線譜中，像閱讀一般蠶食著每個音符，每個高音記號，每個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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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段旋律、每段記憶，都被他聽出了抑揚頓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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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待在這場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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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只有二人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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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花一現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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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劉少詮預計在這週五，轉到另一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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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送給黎佳舜的離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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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五那天，劉少詮已收拾好東西，準備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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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的心很痛。唯一懂自己的人，即將要淡出自己的生活，不心如刀割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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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好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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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詮說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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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帶著掩飾的微笑，說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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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劉少詮逐漸遠去的背影，隨後淡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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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呆呆地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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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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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佳舜一個人在他的教室外，痛哭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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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要劉少詮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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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座位充滿了垃圾，無人清理，黎佳舜的視線都會漸趨矇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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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喚起了他的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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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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