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會開槍 - 第三章不明、

──少女不明白。

這是一個問題。

不明自己為何如此而活。

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存在。

不解自己為何向死而生──

一直，一直，無論往昔，無論未來。或許就是這樣，她才走到如今這般，無能挽回的局面。

不，絕不能說無法挽回。正正是為了不再重蹈覆轍，為了達成那個愿景，她才會以這種姿勢顯現於世吧。

記憶如浪濤般湧來。

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為何如此誕生。

然而，過分的思想，卻洶湧澎湃地衝擊著自己的腦海。

到底──為了什麼？

假若，假若。

假若一切如自己所願那樣，假若那個理想能夠被觸達。

直到那時，世界一定會，呈現出能夠接受自己的樣貌吧。

少女只能如此相信。

可是，在那一瞬間，她卻察覺到那個異常。

那名少年。

僅僅只有一瞬間，卻輕易粉碎了一直以來的信念。

思緒從內心浮動而現。

疑問從心中由然而生。

為何──能看見她。

少女把指尖輕輕觸摸下唇，感受方才透過那物傳來柔軟的觸感。

「──！」

凹凸不一的觸感。

似是堅硬的，亦是酥脆的。

拇指輕輕抹過嘴瓣，依附在指尖的，大小不一的焦色碎塊。

怎麼可能。

少女只能呆然站在原地。

可下一秒，卻又輕易地讓碎屑，任意地落在乾涸的地磚上。

她仰望著天空。

要做的事情早已決定好。

再去思索──也不會改變什麼。

「…………」

但是，偶爾還是會想像那種事情。

想像自己能夠如他一樣說話。

想像自己能夠像他那樣上學。

想像自己──能夠和他一樣活著。

只是，在自己既定的命運中，並不存在這樣的道路。

……

少女如是垂下目光。

任由太陽照在似有似無的髮絲之間，朝著自己所嚮之處的相反方向，背道而馳。

假若，假若。

假若，能夠再早一點遇到你。

假若，在最一開始，有誰來伸出手，有誰來拯救──

──可終究只是幻想。

少女再次起步，任由影子蓋過她的身影，在沉默與無聲之中逐漸被埋沒。

這裏不是她的世界。

◈

不明白。

「你能走快點嗎？我可不想有人跟丟之後，因為迷路而縮在角落懷疑人生。」柯園姬不耐煩地說著。

「……你說誰會迷路？」

莊志空挑起眉毛，緊盯著發出毒辣話語的背影，在一片沉默的回應後，自己只能聽從對方的話。

不明白。

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彼此的關係變得如此不對付。

不但自我中心，還有那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態度……

對著所有人都是一副臭臉。

可是，為何她要這樣處處針對自己！

無論這時也是，那時也是。

一定！一定是……

咯咯

牙齒的摩擦聲透來骨骼傳來。

絕對稱不上是什麼朋友，可也非是什麼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為什麼，自己會曾經認識她？

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被質疑，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被否定。

要是從一開始就未曾相遇，要是從一開始就未曾存在……

「你……」

柯園姬緩緩沉下頭來，投來狹長的回眸。

「……能離我遠點嗎？你的氣味令我難以忍受。」

「是誰剛才叫我走快點啊！」

志空一次把所有怨氣怒吼出來，隨後不情願「切」地放慢了腳步。

可是，他卻隱約察覺當下的異常。

──明明應是前往班房的這一事情，為何會成為「在操場上歸隊」這一事實。

疑惑由心中而生，於是他正打算開口詢問：

「喂。我說……」

「請你能閉上嘴巴嗎？你是不啼叫就活不下去的猩猩嗎？」

可是對方卻並非善人。

「你──！切，我懶得同你計較。」

什麼態度啊？對別人只是冷漠，到我這就毒舌了？這不是明擺著針對嗎？

身穿那套平整畢直得像剛出廠的校服，把自己扮得像個模板樣本般的人偶般。

明明以前──

咚咚咚咚咚

「咦？那是……」志空望向遠方的坡道。

本來，只要越過這片坡道，就能繞入學校內部，大約有兩個籃球場大的操場。然後就能擺脫身邊的這位風紀，回歸到班級裏和諧的氣氛。

可是在那邊，卻傳來快速連續的聲音。

就像是要宣佈獲勝者時快速擊打的軍鼓聲般，地面傳來陣陣連續的震動。

「鼓……還是汽車引擎……？不對，這是──！」

在猜想之際，他終於看見了使之發出聲音的真面目。

──腳步。

「等、等等──」

突然，一大群學生像是炸開了的盛水氣球一樣，洶湧而出，海嘯般地往自己的方向湧去。

面對著如此突發的狀況，志空只能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自己被強硬地蹂躪在地。

首先是腰部。

「喂、別撞……」

其次是屁股。

「痛！等─」

再者是嘴巴。

「嗯！啥哇嗚嗚嗯啊嗚嗚！（喂！誰把鞋子塞進來了）」

最後到眼睛。

「──。」

啊。

來得如此兇猛和突然，彷如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

想必，死亡就是如此這物。

況且，方才似乎看見了不得了的風景。

就這樣倒下死去，似乎也不壞吧……

「……你在幹什麼？」

「……蛤？」

把眼睛擠開一道口來，能看見眼前少女正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勢俯瞰著自己。

臉上透出一副厭惡的表情，投來看垃圾般的眼神……老實說，感覺非常的不妙，好想立即找個洞或者垃圾桶躲起來。可是不用理會！那個人的眼光關我什麼事！自己才不想理她呢……

……可是，在某個角落，似乎能看見某些微妙的東西。

於是無意識地，眼球自然面然便被吸引過去。

等等，那個方向是──

「──啊。」

不應該這樣的。

「你這下流之人──！」

「咕！」

──漂亮！

沉重的一擊精準落到腹部上，NICE PUNCH！！正當柯園姬打算再次補刀時，踩空了！是迴避！是戰術性迴避！莊志空以滾動的姿態成功迴避了攻擊！不過在這裏必須說明的是，在正式拳擊比賽中可是嚴禁出腳的啊，而且攻擊Below The Belt（褲襠以下）也是絕對不被容許的呀。這下，無論柯園姬選手是把比賽規則自設為MMA（綜合格鬥）亦或其他的形式，也是不容得說沒有犯規啊過要說的，不愧是一名我行我素的選手！既要學習規則，也要超越規則，這樣才算得上健全！也可謂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啊。

（什麼鬼呀……）

似乎疼痛出什麼奇怪幻聽的莊志空把雙手撐地，勉強咳出幾聲後，才再次抬起頭來。

可是，當把眼睛再次向上方的時候。

「把頭低下。」

對方卻快要把腳再次踏下。

完蛋了。

志空連忙緊閉上雙眼，祈求視覺的屏蔽能為自己減輕一點疼痛。

「…………？」

可是，預料中骨頭或筋肉的苦痛卻沒有如期到來。

當讓眼睛再次能透進光線時。

「啊、啊啊……」

顫慄的聲音從自己的喉嚨發出。

只因──不遠處，那個人，那個自己所熟悉的人，站在前方。

「你們……在搞哪一出？」伍傑德搔著下巴，尷尬地問道。

「……不是你想的這樣呀啊啊啊──！」

悲鳴的吶喊甚至要驚醒沉睡中的雛鳥。

◈

「……所以說，今天老師都沒上班？所以學校就停課了？怪不得剛才一大堆人那樣……」

回想起剛才那副人潮洶湧的景象，志空突然感到有些目昡。

伍傑德搖擺著食指，「指正啊。是學校裏一個負責職員都沒有，就連平常守在門口日不落他不落崗的保安伯伯也不見啊。」

「哦哦。」莊志空托著下巴，眼睛忽地察覺到對方的髮型，「話說，伍傑德。你留寸頭了啊，酷哦。」

「可不是嘛，開學已至，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被某個風……雷厲風行的老師捉我頭髮過長這麼個事。」伍傑德摸了摸他那刺蝟般的頭髮，「新學年新氣象，這個髮型不是很能體現我要從零開始『成長』嘛！」

「那麼。」志空打趣似地問道：「要是從零開始為什麼不光頭呢？那從算得上是『從無到有』嘛。」

「光頭那不太尬了──我說，空。你沒剪髮啊，留這麼長是打算真綁起來成『空』了？當心被捉哦。」

「別叫我『空』，要玩就回你的遊戲裏去。」莊志空畢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伍傑德「好好好」地敷衍過去。隨後傳來了另一把聲音。

「……請先暫停你們的唱簧戲。」柯園姬歎了口氣，然後面無表情地接著說道：「伍傑德。你是哪裡收到這個消息的，我們風紀並無聽說過任何這種事情。」

「啊。難道不是在……」

伍傑德突然感到一陣頭暈。

宛如身體一直在壓抑著什麼，現在，這個不穩定的火山正在蠢蠢欲動地搖晃著。

難道因為早上的緣故？像是長時間在公共巴士上玩著手機，還要是那種特效光影強勁的開放世界遊戲那般。可自己明明沒玩多久啊，為什麼這個時候就突然犯噁心了呢？

「……嗚噁──」

「喂！伍傑德！你怎麼了──」

志空連忙走近前去詢問情況。怎料下一秒，胃液連同白色或黃色的東西一同被吐在地板上，濺射到志空的褲腳上，散發出像是腐敗了的臭雞蛋的惡臭。

「……嗚。空，抱歉。連累到你了……」

「……小事，別放心上，回家洗洗就好。」志空順著他背脊輕拍著，「剛才看你臉色就突然不對勁了。現在有好些嗎？」

「嗯……好些，不過……」

「啊──」

察覺了伍傑德話中意思的莊志空，才發現自己所討厭的那個人──一直站在那裏。

「……」

柯園姬不發一語地站在一邊看著。

隨後她緩緩走來，此時無聲勝過有勝。誰都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幹什麼，但她心裏在想什麼，恐怕已經不言自明了吧。

伍傑德捂著嘴巴，「啊……抱歉。柯園姬，這是我的責任，我等下會自己清理的……」

「不用等下。」她斬釘截鐵地回應。

「啊……那我現在……」

「也不用現在。」

柯園姬捏著鼻子扶起他的身體，帶離了那個臭氣熏天的案發地點，並用望向坡道那邊的上方。

「我記得操場的男洗手間是開著的，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關於地板不堪的場面，作為風紀委員，這亦是我所應做的範圍之內。」

接著，她把視射微妙地瞥向了志空所在的地方。

「況且，讓某個人感受一下所謂『難以忍受的氣味』是怎麼樣，明白什麼叫做『站在對方立場思考』，也不失為一種寶貴的經驗。」

一瞬間，她的嘴角露出了非常微弱的上揚，以至於就連沒自己注意到。可在下一刻，她便

立刻調整自己，變回那副讓人感到沒有起伏的撲克臉。

志空沒有留意她的表情，只是把視線瞥向別方，讓臼齒與臼齒再次磨擦，發出聲響。

（……請問這句話我可以全數返回嗎？）

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片刻之後，柯園姬把寫著「小心地滑」的A字型黃色牌子立在地上。她先是望著滿身災難的伍傑德，隨後瞥向志空，投來那種令他感到討厭的眼神說道：「那邊那位發愣身上滿是汗臭且卑劣下賤的同學。你該不會連帶身體不適行動不便的好友去洗手間這件事都不會吧。」

這個人……

「切……你不這麼說我也會做。」

我不想見到她。

志空把目光投去地面的瀝青。

「…………」

正在柯園姬頭也不回地正要離開時，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突然停下腳步。

「之後，你們就忘掉一切，離開學校吧。」

聲音微弱地在空氣間迴盪。

話語中，似乎還包含著別樣的意思。

伍傑德和志空交換了個眼神，隨後他望向那個逐漸遠離猶如人偶般的身影，問道：

「所謂忘掉『一切』的內容，包括剛才你對空──嗯呼噗嗯。」

「……！」

幸好把手搗著這傢伙的嘴，不然被聽到的話……

志空如此想著，不經意地望向那個方向。

可是。

（她的手……在顫抖？）

不知為何，自己的雙手也突然無力。

……為什麼？

為什麼會──

志空依稀感到那在冷面之下所隱含的某種東西。

可是，志空從不明白。

無論以前，亦或現在。

為什麼，總是藏起來？

但是，但是……

「我也……」

正當思緒在腦中逐漸蔓延開來之前。

「喂。」伍傑德打趣著，「我說……你們平時都玩得這麼花的？」

「……沒你想的那樣。」

志空把手放下來，猛然感到一陣奇怪的觸感。

「啊啊……？」

令人印象不好的感覺。

雖不同於早上所既黏稠、又油膩的觸感，可是，這份感覺卻亦非什麼好物。

甚至說，現在的感覺，是基於「觸覺」和「嗅覺」可組成的混合，甚至透過空氣鑽進鼻孔。

「不、不會是──！」

噁心令人發吐的黏液在掌心發出濃烈的氣味。

「這下是你自己來的，可不關我事哦。」見狀，伍傑德用力著手，立馬劃清責任的無關。

「為什麼……」

「啥、啥？」

「……為什麼！今天怎麼這麼倒楣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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